如果不是妈妈,我也不会害怕。
如果可以感染两次,甚至更多,我愿意反复复阳,饱受疼痛的煎熬,换来老人孩子的健康。
然而,世界上并没有如果,只有那些你来不及写台词、来不及编剧,亦无法改变的现实,让原本井井有条的计划与美好在生活的鸡零狗碎中沦陷。
面对政策的优化,管控措施的逐渐放开,作为医务人员,我清楚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能预测到即将迎来什么样的局面,我开始焦虑了,和大多数父母一样,认为孩子是我们的软肋,在她羽翼未丰的时候,我们必须刀枪不入,必须做好防护,哪怕只是为了孩子,也不能被感染。
然而,任凭我们怎样努力,怎样坚定,病毒都不会因为谁的意志力顽强而躲开,更不会因为谁上有老下有小而绕行,该来的一刻不差的还是来了,没想到的是,当我和她爸爸同时倒下,家中唯一还剩的8岁的女儿没有成为我们的负担,却成了我们坚硬的铠甲。
出现症状,第一时间和她爸爸搬进了提前收拾好的“隔离室”,有单独卫生间、有窗户,并且在入户门口,便于分区,就连隔离室门口也摆上了小凳子,方便孩子给我们接物送饭。这样,家里成功设置了“三区”,即污染区(隔离室)、半污染区(入户门与隔离室门口共用部分)、清洁区(客厅、厨房、其他两个卧室和大卫生间)。消毒液各区分别摆放,互不交叉,经过第一天的电话指导,孩子已经顺利成为了专业的“工作人员”,就连进入半污染区都脚穿塑料袋,手戴薄膜手套,全程佩戴N95口罩,门口取外卖时,也是喊快递员放门口鞋凳上,走开了她出去消毒取物。整个家里几乎成了隔离点,生活区、隔离区、工作人员、隔离人员,应有尽有,只是隔离室的门缝没有封的那么严实,留着我们偶尔透过小小的缝隙偷看孩子忙碌的身影。
上网课、打理自己的生活起居、开窗换气、消毒、泡面、洗切水果、取外卖、超市购物,瞬间,一个三口之家的生活交给了一个8岁的孩子打理,让她有点新鲜,也有点忙碌,但她毕竟只是个孩子,不觉中两天过去了,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艰辛与无助,躺在床上打着哭腔给我打电话:“妈妈,你们去隔离点吧,我一个小孩还要伺候你们………”
听到这些,想想漫长的隔离日子还有五六天,我的心碎了,但又能怎样,只有好好劝她,“宝贝,我们在家里还能陪你,走了你就一个人住了,不害怕吗?”,她提高嗓门喊道:“你们在不还是我一个人吗?又见不到你们!”说着哇哇大哭起来,我沉默了,因为我知道,这是她几天的委屈、无助与害怕堆积成的坏情绪,就让她发泄出来吧,有时候,破防未必是坏事呢!
时间真会捉弄人,越是艰难,越是难熬,它就越是过的慢,比如前两天骨头炸裂般疼痛,强忍着装睡,一觉醒来,凭感觉应该是过了一天或者一晚上,看看表却只是走了一小时、两小时。比如每天掐指的确诊的日子,凭感觉已经过了很久,细算算才过了三四天。家里没有大人,孩子做饭不方便,怕有危险,点外卖,由于特殊时期,好多店暂停营业,好不容易找个吃的,要比预约到达时间迟到一个多小时,每次从饿等饱,再等到饿,才能吃到冰凉的饭菜,但我们没有抱怨,也许快递小哥正强忍着全身不适给我们尽力快送呢,比起他们,我们的这个残酷的冬天,还少了寒冷和抱怨、责骂呢,我们理解他们,大难面前,要珍惜人间真情,如果没有他们呢……
煎熬中,时光挪着沉重的步伐,像个生病的老人,终于移到了第五天。网课铃声响了半天,迟迟不见回应,给女儿打电话,她哭着说肚子疼,好像是胃疼,疼的不敢动,焦急中我没有慌乱,也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强装淡定,给自己做好防护,消完毒,戴好手套、口罩和帽子,找好药,小心翼翼地放在孩子卧室门口,电话指导她服药、喝水、调电热毯。到了晚上,终于好多了,但她却哭着说害怕,不敢睡,她感觉卧室里每一个玩偶都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看的她害怕,又不敢动。我灵机一动,想到了她爸爸有一个闲置的微信,于是电话指导她用平板登录微信,这也许是转移她恐惧心情最好的方式了,经过一番周折,终于接通了视频,看到我们,她也不害怕了,简单闲聊一会,乖乖睡去。
说真的,我都被她的勇敢与坚强打动,毕竟只是个孩子,独自照顾自己和我们,独自完成作业,似乎以后再也不需要我们了,再回头看看撕心裂肺咳嗽的老公,退休生活的场景浮现在眼前,莫名的惆怅。
然而,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就当是对孩子的一次磨砺和锻炼吧,像蒲公英,开花了,就该乘着风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远方;像小鸟,长翅了,就该勇敢的去搏击属于自己的长空;像鱼儿,长大了,就该自在傲游,去探索属于自己的海底奥秘;那我们,何不打破思想的桎梏,大胆的放孩子去领悟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这样的机会很少、很难得,却来的那么自然……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我们居家隔离的第六天,婆婆发来视频,说儿子发烧了。本想着“大疫止于野,大乱避于乡”,将儿子一直放在老家,不料还是没有躲过,也许是信息太畅通,交通太发达,病毒都跑得快了吧!药柜中储备了儿童感冒用药,本来要抽空去送的,接连三四个连轴转的周末,硬是没顾得上去送,只好让婆婆在附近的村医家买点药应急了。挂了视频,心中五味杂陈,当年学医,是因为奶奶生病,劝我学个医实用,关键时刻,娘家在外地,照顾不上,婆家在乡下,照顾不上,就连给娃送点药都做不到,这种远水解不了近渴的痛,我想好多同仁们都有吧。
病毒无情人有情,大难之前见人心。在艰难的一周时间中,我收到了好多亲戚朋友的问候与关心,也深刻感受到,比春天更温暖的,是真情,比疼痛更煎熬的,是亲情。三年来对疫情防控知识的学习、培训与实战,让我经历住了与新冠同室的大考,成功地保护了孩子,也保护了好多人,比如外卖小哥、垃圾转运工,给自己和家人交上了满意的答卷。在大难面前,每个人都在渡劫,每个人都不能退缩,都应该想法设法让自己或别人能够劫后重生,这也许是一个人区别于其他低级动物的本能吧。回想与新冠同室同体的日子,我认为治愈我的,既不是连花清瘟,也不是布洛芬,而是优美的钢琴曲、亲朋的关爱、孩子忙碌的背影、对亲人的牵挂。
何其有幸,生于华夏,感谢伟大的国家保护了我们三年,让现在的我们即使与新冠同呼吸,也不再害怕,我也不再觉得过去的三年辛苦了,倒是很有成就感、很欣慰。
有人说,人间没有天使,所以才有了妈妈,人间没有精灵,所以才有了孩子。孩子是和我们分享过心跳的人,也是我们崩溃时看到的最亮的光。
我想以此文来纪念与新冠共存的日子;纪念孩子还没来得及长大的独立时光;纪念提前步入老年,不能自理的艰难;纪念无人约束的管控;也纪念我留给孩子的这些纪念,也许等长大了,看到这些,自己都会为自己感动,或许还会作为一段光辉历史讲给她的孩子们呢!
何其所幸,今生相遇,惟愿来生,再续前缘……
摊开七天的时间轴,有辛酸,有温暖,有无奈,有感动,合起来,却是一本完整的经历,我要封存它的来之不易,让岁月为其镀金……
全剧终
愿随之剧终的,还有一切的不美好!
2022年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