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前初春的一个清晨,一座低矮的民房早早就亮起了昏暗的油灯,纸糊的窗户映出忙碌的人影,一位年仅25岁的年轻人既紧张焦急又无比兴奋地徘徊在"产房”门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年轻人没有等来盼望已久的婴儿的哭声,却见接生婆匆匆离去的背影。年轻人心头一紧,推开房门,只见女婴蜷缩成一团,静静地卧在澡盆里,妻子及家人都默默地擦着眼泪。在那个医学不发达的年代,生下来不会哭的婴儿就理所当然地被判定为"死婴"。刚刚被兴奋紧张折腾的满脸通红的年轻人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随即他又似被一股无名之火燃烧着了一般,他腾地站起身,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只听"啪"的一声,一只茶壶应声落地,紧接着,"哇"地一声,女婴哭了,女婴活了!年轻人惊呆了!随即,转身、弯腰、抱起女婴紧紧拥入怀里。
女婴很幸福!可这幸福只维持了八个月,深爱她的父亲却在同年的十月撒手人寰,永远的离她而去。第二年,为了生活,女婴的母亲不得不抛下刚断奶的她下堂(再嫁)。从此,女婴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儿。
女婴有福!她被寄养在叔婶家。叔婶待她不薄,几乎似同己出。女婴渐渐长大,在叔婶的调教下,成了操持家务的能手。
女孩十六岁,在叔婶的把关下,把她许配给大她五岁的小伙子。小伙子家里穷的叮当响,可叔婶说:穷不怕。小伙子嘴甜手勤,将来苦不着我们家女儿。
叔婶眼光不错。女孩嫁过来的第二年,丈夫被调到茗洋关当领导去了。不久女孩怀孕了,照顾家的重任全压在女孩身上。生活的重担没有因女孩怀孕减轻半点,洗衣做饭,种菜喂猪,挑水挑粪,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个人。再后来,女人的第二个小孩也出生了,日子越来越艰难。女人的丈夫在领导的关照下,全家老小被带往茗洋关生活。那几年,女人有一个她一生都值得自豪的称呼一一政委老婆。但政委老婆照样干农活,下地种菜,上山砍柴,里里外外,她操持的井井有条。
不久她的第四个孩子也出生了。在她坐月子的第三天的中午,女人正躺床上似睡非睡时,一个肩上扛着布包的男人走了进来。女人惊讶的问:“你是谁啊?”男人说:"我是你爹啊!早就想来看你,一直忙,今天才有空过来。"女人一听是"素未谋面“的爹,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她仔细地端详着男人说:"爹,你衣服破了啊。我这正好有块布,你拿去做件衣服穿吧。"男人说:"你孩子多,留着给孩子添件新衣服。我这里有三块钱,你留着买点吃的补补身子"。女人听着,高兴的说不出话来。等她再回过神,一睁眼,却不见了"爹"。眼泪禁不住"簌簌”地往下淌。长这么大,这是她第一次认识"爹",第一次跟“爹“聊了那么多话。以后的日子,女人想爹了,她就拿这个梦说给她的男人听。再后来她的孩子大了,她就常说给她的孩子听。这一辈子女人只见过她"爹"两次面。第二次是她全家从茗洋关回家后,女人回自己娘家,在梦中又见到了"爹"。她"爹“倚在她床边,跟她说,想她了,来看看她。女人又激动得哭了好长时间。
女人后来又生三个孩子。子多母苦,这是老话说的,也是真的。但女人和丈夫却不像别人家父母那样:不让子女上学,或让女儿早早嫁人,既减轻养育负担,又可以获得少的可怜的"彩礼“来换得一些糊口的粮食。女人和她丈夫达成共识:再苦再累,也要培养孩子读书。苦,就由我们俩吃,福,让子女们享。她的子女们也都争气,谈不上大富大贵,但都衣食无忧。
孩子们大了,女人和她的男人也老了。男人79岁那年先是血栓后变化为脑溢血,74岁的女人开始了端屎端尿的日子,这样煎熬的日子长达十年。可她男人走的那天,她还是舍不得,哭的肝肠寸断。这一辈子,她没享受过父爱,母爱,但她却享尽了"夫爱"!她和男人生活的68年里,她的男人从舍不得大声呵斥过她一句。每次争吵,男人被女人说急了,顶多脸憋的通红地说:“堂客,我是看你小时候苦,让让你,不跟你一样”。男人护她一生,女人懂!她更懂回报。男人临终前对她说过:"堂客,我走后,你最好还是留在家里自己过日子。你性子急,和子女合不到一起的。你在家,我会常常回家看你的。"男人走后,女人不肯跟子女去县城,她要留在家,等她的男人"回家"看她。
再过几天,女人就要办九十大寿了。一个出生时,就被判决为"死了"的人,竟然活到了九十,真是奇迹!我想她一定还会再创奇迹的一一一个一生任劳任怨,慈悲善良,待人真诚的人,定然会继续赢得上天的眷顾。
她,这个女人,就是我的母亲!
2024-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