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无水不壮,水无山不媚,酸茨沟就是这样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村子刚有人居住时,漫山遍野和整个山沟都被一种叫黄三刺的灌木所包围,黄三刺是一种喜欢成簇生长的植物,一簇簇、一丛丛、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富有活力的小刺。这种彰显活力的小刺尖而硬,不小心扎上它那真叫一个疼。它上面结一种小红果,用来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的“四喝汤”中就有它靓丽的身影。那时候,黄三刺在松柏常绿的身影下,在青草萌动的沃土里,在扁麻含情的呵护中,尽情的绽放着自身的魅力。夏去秋至,漫山的黄三刺红叶更是为村子涂上一层艳丽的色调,让村子燃烧,为村子喝彩。现在这种当时绚烂的一塌糊涂的灌木早已饱经风霜,零零星星中失去了往日的壮观,作为村子象征的它只能向大地泣诉自己的凄凉。
村子四面环山,向南是绵延数十里的苍松古柏和奇山峻岭,一直延伸到和祁连山相接的“大山”。(毛毛山因巍峨磅礴,气势不凡,村上的人都叫它“大山”)。从大山顺流而下的一泓溪水清清澈澈,晶莹剔透,像块会流动的水晶玻璃一样缓缓绕过村东头。溪水身下细细的沙粒与碎碎的卵石一路潺潺湲湲,叮叮咚咚,撒着欢儿,唱着歌儿,欣欣然奔向了大靖水库。
生活在这里的父亲有着一张浓厚乡土气息的国字脸,如果说父亲额头上的道道皱纹是他饱经风霜的见证,那么父亲深邃眼角的周围便是他厚重而又辉煌的人生写照。和大部分山里人一样,父亲时常戴着一顶帽檐周边镶嵌着白色汗渍的蓝帽子。小时候,每当天气炎热,父亲把帽子反放到膝盖上,在屋檐下纳凉时,就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地中海”,这时我常拿小手去搓他贫瘠的“地中海”,此时,父亲总是笑眯眯的轻轻抓住我的手说“来,把你的借些……”
记忆是深深的酒杯,总有一些深刻的影响难以忘记。周围一片寂静,望着窗外的星光,就连窗外一向热闹的小城广场也出现了难得的清净,思绪中一个个我再也熟悉不过的背影,一帧一帧的在我脑海中闪过,让我泛起阵阵心潮。打开记忆的闸门,聆听思绪的声音,寻觅曾经的成长之路,那一个个逐渐放大的背影,承载着我所有的童年往事,回眸中,一种暖温润了眼角的泪痕,一种爱抚平了心灵的酸楚。
1.端煤块
孩提时代,那可是每一个人幸福指数的高光时刻,我也不例外,老大不小了,还在“母亲怀里抱,父亲背上驼”。那些年每过一段时间,村子的麦场上便会免费放电影,父亲常带着我去看电影,电影快要结束时,我就假装睡着了,想让父亲背着我,出了麦场到路上,我就睁开眼睛听大人们说话,到了家门口,看着“睡熟”的我,父亲把我半放在怀里,开上锁的门,开门进屋之后,便轻轻把我放在炕上,这时父亲就看着我跳动的眼皮,开始咯吱我说,“把眼睛睁开吧,小赖皮……”
那时,家里的伙房中都是用土坯和泥巴垒成烧劈柴的那种灶,一日三餐,烧水、做饭,烧的全是扁麻、松塔、劈柴等物。常年烧柴禾,伙房不仅房顶黑黢黢的,连四壁也是黑明,只有晚上点亮煤油灯以后,泛黄的灯晕才能为伙房里带来一丝色彩。
入冬以后家里才开始用煤取暖,那阵子还没听说过块煤,用的是煤块。煤块和块煤好像很相近,经济地位的差距可不是一点点,在我的记忆里大概得有十个年头的距离吧!块煤是天然的,煤块却是我们十里八乡夏天必须储备的过冬“物资”。煤块加工可不简单,先经过蜿蜒曲折的山路去到暗无天日的小煤窑里拉完煤,再去凶险异常的山崖下取到黄胶泥,二者按一定比例混合均匀后,加水浸泡,再用铁锨反复翻铲若干个回合后,或抹或端成大约二十乘四十厘米的煤块,晾干以后码在家里靠墙干燥的地方。煤块表面看起来区别不大,可是架在火中之后便知真假。黄胶泥和面煤的比例要适中之外,和煤时水的多少可是要见真功夫的,水多了太软,煤块不耐烧,火头也不好,水少了太硬,浪费除外,烟多可是烧煤的一大禁忌,“火候”可是煤块的精髓。
父亲爱挖“牛九”,冬天农闲时他的牌友们都爱聚到我家“书房”来“掀牛”,次数多了母亲和几个姐姐收拾房间都有了情绪,父亲的牌友们依旧视而不见,乐此不疲,父亲看在眼里也不多说。我心里好生奇怪,父亲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拐?
那阵子,家里取暖用的都是生铁做的“洋炉子”,在那个几乎没什么零食的年代里,“洋炉子”上烤吃山药片可是一种享受,到了下雪天,外面天冷出不去,亮灯以后,炉面上搭一壶砖茶,滋滋冒着热气,壶四周烤上一个个山药片,一家人围坐在炉子旁开始说笑取暖。母亲则坐在灯旁,一手拿鞋底,一手拽麻线,来回舞动,上下翻飞,哧溜哧溜地纳着鞋底。有一次,父亲和他的牌友们在炕上正热火朝天的“掀牛”,我和姐姐还有妈妈围在火炉旁烧山药,窗外雪花飞舞,而屋内热的我已经在开始脱身上妈妈缝制的小棉袄了。这时我突然若有所思的对着姐姐们说:“我知道了,‘大大’们爱来我家挖牌是因为热火”。炕上和父亲挖牌的几个人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其中一个伯伯则对着我说“这娃能”,父亲则对着我直瞪眼,而妈妈和姐姐们则悄悄向我伸大拇指。冬日的寒夜里,在温暖的小屋里喝着砖茶,吆五喝六的翻着“牛九”牌,谁不喜欢呢?
我们家“书房”冬天向来都很暖和,这当然和父亲端的煤块有很大的关系。父亲和煤每次都是亲自光脚站在泡好的煤中间度水量,和好之后更是用手把煤放在木质模型里用手拍瓷实,加工好晾干以后整齐的码在厨房里靠墙的位置,整洁干燥之外也方便取用,煤块的质量更是上乘,用脚度的水量,用手测的硬度,“火候”还用的着说?屋里能不暖和吗?
如今,岁月已斑驳了村庄的朱门和高墙,用煤块取暖早已成为了历史。穿过漫长的时空隧道,父亲时而躬着身子,时而俯着身子,在冰凉的煤堆中深一脚浅一脚用力和煤的背影再次在脑海中浮现……,一份亲情早已让我萦满胸怀,这份亲情,就如同每天都冉冉升起的那一轮旭日,在我漫漫的人生旅途上洒满温暖的阳光。
2.烧山灰
初入学堂那会,我们家离村校很近,即使踏着铃声跑进去也不会迟到,尽管如此,冬天上学,满天星星,外面漆黑一片,胆小的我还是少不了父亲的护送。如果挨上冬天值日,教室生炉子的时候,起的更早。夜里四五点钟,还是眉月高悬,满天星斗的时候,值日的同学们就背着书包拿着扁麻、提着松塔,踏着如水的月光,数着星星,叽叽喳喳的走在尘土飞扬的坑洼大路上,胆大的同学还引吭高歌,惹得沿途庄户人家鸡鸣狗吠,好不热闹。轮到我值日父亲都是让我窝在被窝里,自己去替我代班,惹得同学们常说我是小宝宝,让我好没面子。
村子溪水的东西两岸是水地,每当冬去春来,杨柳吐绿,温暖的春风就会吹绿两岸的麦田,吹皱静静流淌的溪水。一到夏天,两岸绿茸茸的麦田、湉湉的流水、幽微的花香、安谧的村子还有那山间幽雅的情调、湛蓝无暇的天空都会让人痴迷,使人沉醉!那“天人合一”的感觉随瞬间绽放的蒲公英,飘向无边的远方……
村子的夏天的确壮美,可美中不足的是水地在全村一千多口人面前有点微不足道。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在农业当家的过去,那时没有农药和化肥,就是所有的农产品都是纯天然、纯绿色,可经济的落后和物质的匮乏是每家每户直面的问题。如何增产增收是摆在大部分人面前的课题。能增产的化肥只能在收音机中过过耳瘾,要多产几斤粮全靠自给自足。家里的那点水地,肥料都是家畜和炕灰混在一起腐熟的农家肥,而大头的山地肥可是难倒了村上一大把庄稼汉。
牛羊满圈的我家除了想方设法让粮食增产之外,还要为那大小几百张嘴发愁。父亲为解决这两个问题,每年我们家都要烧山灰来给山地施肥。烧山灰简直就是一项工程,从踏灰、挖灰、垒灰、烧灰、荆灰(把垒的灰堆按烧的进度每天用土裹上一截)、砸灰、拉灰到散灰时间跨度有好几个月。其中烧山灰中踏灰的晕,挖灰的疼,垒灰的困,烧灰的烫,荆灰的累,砸灰的疼,拉灰的迷,除了散灰没有一项是庄稼人肯干的。不过这种原始的制肥方法倒是很适合当今提倡的无公害化农产品。
那时人们都不知道无污染无公害,烧制山灰,很多人当然都不愿意干。可是动物产的肥料上到水地之后,指望养活全家的山地肥就没了着落。偏偏山地又只能靠天吃饭,遇到麦子拔节,十天半月不下雨,人人都有捅天一个窟窿的心。
我们家养的牲畜多,每年山灰是雷打不动要烧的,即使庄稼不增产,麦草增产也算是丰收年。烧山灰的那段时间,父亲基本上就是披星戴月。灰点着之后,全部烧过大概得六七天,这些天里,要像照顾刚出生的孩子一样照顾它。早上下午要按灰烧的进度及时给灰堆裹好土,一旦发觉着的不理想,还要及时作出应变措施。如果灰没有烧成功,前功尽弃不说,麻烦可是接踵而至。首先要拆掉灰堆,然后把那些没被烧过的土疙瘩用榔头敲碎,平时敲地里天然的土块都费劲,灰堆上的土块可是骡马在秋天湿地上一圈圈踏成的,不费九牛二虎之力是很难把它们降服的。
因为山灰是有机肥,上了山灰的麦田成熟更晚一些,踏过灰的地盘土质受损,地盘上长得庄稼一般都是骡马犁地头天晚上的开胃菜,麦田里其它地方一片金黄了,地盘上的麦子还绿的可爱。村上麦田大部分是旱地,麦子成熟以后各家都忙碌起来,当东方泛鱼肚白时,全家人在麦地里已忙碌多时了。拔麦子时,我最怕那飘起的麦土,粘在脖上脸上很痒。而父亲不怕,好像没有知觉,常常是蹲着迎着风去拔,每次掉下的麦穗都是一个个捡起来放在麦捆中。熟透的麦子被父亲一把一把拔下来,然后再捆起来,十个或者二十个一摞整齐的码在麦地上。如果遇上雨水冲洗过的坝地,那就要用镰刀了,通常父亲在午休时磨镰刀,磨刀石上的镰刀来回的徘徊:叮叮、叮叮。声音停下,父亲便向着刀口撒一层水,一道道浑浊的铁锈便沿着磨刀石流淌下来。
父亲常说“人勤地不懒”,只要勤劳,总是会有收获的。那些年上了山灰的地收成总是要比没上的要好一些,有时即使粮食收成不好,麦草总是丰收的。这样家里年年饲草旺盛,六畜兴旺,牛羊成群,马肥骡壮。
站在阳台前,凝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父亲踏着冬日清晨冰冷的雪花,面对着凛冽的西北风,抬着冰凉的大铁锨去地上荆灰的背影,在我眼前再次浮现,终于明白,父亲,是一份依靠,更是一份责任。
3.架柳车
儿时,天真烂漫的我们都会追随太阳的脚步,来到村东芳草菲菲的小溪边追逐玩闹,在清澈见底的溪水中洗澡抓鱼,在白里透紫的马莲花丛中骑骡赛马,在纵横交错的田埂间掏鸟采蜜,那自在的潇洒、那无忧的神色,顷刻间让人觉得这里和“桃花源”只差一个陶渊明……
那时候,过完年左邻右舍忙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准备建房的伙伴去山里拉柳。家家户户修房建舍都是土木结构,除了必备的大梁、檩条、柱子、椽子之外,柳条也是盖房的必备品。柳条一般铺在椽子的上面,茅草的下面,起支撑和隔离的作用。
这段时间掌握大山中各种灌木生长特点和生产队中有过皮车“驾龄”的父亲绝对是村上的大忙人。那一年正好我们家准备盖新房,好奇的我在几个哥哥的激将下也跟着去山里拉柳,一路上兴奋的听着他们谈论着山里发生的各种奇人异事。
中午大伙砍好柳枝之后,父亲在结了冰的小溪上为我们展示了他娴熟的装车技术,柳车装的高而不乱,柳根向前,柳梢靠后拖在冰面上,一层一层向前向上逐渐延伸,望着柳车上父亲越来越小的身影,真担心他一会怎么下来?最后流线造型足以秒杀“解放”的柳车装好了。随着武哥一句“四门兜底好了”,一切捆绑妥当,父亲从车后的柳梢滑下来。收了工具,入了车辕架着柳车,在众人的随扶下顺着小溪这条 “冰路”扬长而去,冰面简直就是柳车行驶的“高速公路”。不知是村上哪个大神的发明,几千斤重的柳车在冰面上犹如“农家超跑”,虽然没有马达,甚至比那些机车还要快上几分。一会的功夫,已经从冰面远远望见了村庄。
歇气的功夫,几个哥哥打趣我,左拉右拽硬是把我塞到了辕里,说是让我感受一下开“解放”的滋味。在父亲的应允下我小心翼翼地钻到了辕条中间,大家扶起车头,在大家的帮扶下试着用力拉,感觉还没发力车子就开始移动了,不费力就能轻松向前,人在辕里只不过就是把把方向而已,真是太神奇了。正想着,突然脚底一滑,当场摔倒在冰面上,我顿时吓了个半死。见我摔倒,辕外的父亲倒不慌不忙,将车头轻轻一扬,辕条往外一拨,车子就乖乖的停在了冰面上。看着冰面上惊魂未定加怪异表情的我,大伙笑的前俯后仰。起来之后我暗自思忖,父亲不愧是赶过“皮车”的老把式,在冰面上刹停“解放”简直手到擒来。
吃完饭码好柳之后,父亲又为同去帮忙的伙伴们,分发了今天他帮大伙砍的榔头把,镢头把,还有铁锨把,鞭把等等。分发完毕,众人都为父亲的周到拍手叫好,在相互带有致意的句句“麻搭了”声中满意的回家而去。要知道再过几日就到了春忙时节,地间的土块,屋后的粪堆,田间的车路,还有那些犟嘴的骡马,没有这些顺手的“把”征服起来可是很有难度的。
说起父亲吆“皮车”的本领,那可是非常出众。有一次跟二叔去放羊,听到山路上清脆刺耳的“挂木声”,我捂着耳朵问二叔,什么声音最难听,二叔顺口就说了一句顺口溜“刮锅刷锯驴叫唤,石头窝里瓷铁锨”,是老汉们总结的四大难听声音,我说这个挂木声音加上就能凑成五大难听了,二叔笑呵呵的对我说,这个架子车挂木声比上你老子赶过的皮车挂木声只能算是 “小巫见大巫”,接着他就跟我说起了父亲在生产队吆“皮车”的那段历史。
那时候人们把吆皮车的车把式叫“车户”。那时的“车户”常年奔波在人烟稀少、道路崎岖的山路上,有时候去大靖拉东西,有时候去年家井拉粮食,少则几天,多则十几天,所有生产和生活的事情都要自己解决。那时村上去干城四中上学的学生,没少搭父亲的皮车,对父亲的吆车技术和驾驶本领更是赞赏有加。“车户”不但要有丰富的经验和技术,还要熟悉皮车的维修和构造,出门时要预测天气的阴晴冷暖,要有娴熟的养马驯马能力,要精通保护和装卸货物的方法,还要有一定的野外生存能力,因为要经常野宿。二叔说父亲小时候勤奋好学,再加上身强力壮,早早就掌握了吆车的技术,十六岁以后,就成了生产队独当一面的“车户”,用其稚嫩的肩膀撑起了一半的家业。听着听着我肃然起敬,心里也恍然大悟,难怪父亲架柳车就跟玩似的。
村东的溪水,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在流,当冬天沿着小溪向上张望冰面,父亲在冰面上开足马力,架着“解放牌”柳车高速滑行笔直挺拔的背影轮廓又清晰起来,逐渐放大,慢慢的又模糊不清,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远方,心中那股说不出的温暖和安全瞬间齐聚心头。
4.牧牦牛
我童年的大部分时光是随父亲和牦牛一起在故乡广阔山野的奔跑中度过的。假如没有牦牛,故乡广阔的山野对于我来说,绝对不会那么广阔和丰富,如果没有牦牛,也许我认识的家乡将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
那时候,我就像父亲身边一只温顺的羔羊,跟随着父亲和牦牛走遍了故乡方圆二三十里左右的山野。对于那个养育了我的村庄之外的世界,更多的时候,我都在父亲和牦牛的带领下得以了解和认识。牦牛在我生命里肯定不亚于我后来读过的书籍。书籍给予我的不过是些词藻和故事,而牦牛所给予我的却是感受生活和感悟生命的能力。
也许没有牦牛的话,我很有可能就会是故乡山路上行走的一个汉子。牦牛把我带出了村庄以外的世界,让我在那片土地上,长出了张扬的个性,而且,这样的个性在后来的岁月里一直在我体内奇怪的生长。
牦牛是父亲的命根子。长期和牦牛相处。在父亲的眼中,牦牛和人只是外形长相不同,本质上是没有任何区别的。父亲牧牛很有一套,夏天他把牛群赶往离家较远的毛毛山周围的高山上,那里嫩草多,牛爱吃,肯揽膘;冬天是草枯期,他把牛群赶到靠近溪水的峡谷两边,让牛去舔吃那些沾附在山石中间的碱土,舔完碱土,父亲又把牛群赶往小溪两边的柳丛中啃树叶。这样父亲的牦牛春来秋往总是春光满面,体健肉厚。那像别家的牦牛,一到春天,瘦骨嶙峋,毛掉得东一片,西一块的。一看,就像个营养不良的癞蛤蟆。
每年冬天是父亲最快乐的时候,活蹦乱跳的小牛犊一个接个的降临,牛群不断的兴旺,父亲整天乐呵呵的。小牛犊有时也会撒野,父亲骂起来口气亲热得,就像在骂邻居刘大爷家调皮的小孙子。
一到每年春秋季节,父亲总要从山上赶回来为他们剪毛。剪下的毛父亲一般都是自己亲自动手撕开,空闲时打成细细的绳子,一部分毛绳请人制成毛口袋,用来装托粮食。至今家里都还有父亲织的七八条毛口袋,因为笨重和不便的缘故,作为“文物”藏在家里的架上。另一部分自己动手把它制成绳子,有些用于秋天捆绑麦草,有些当做骡马的缰绳。那时候家里从不缺绳子,犁地的,套车的,拉麦捆的,背草的,赶牛用的鞭梢,统统都是父亲编制清一色的毛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