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往 鄂 西 北

     一九七零年深秋时节，我请假离开了准军事化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十五团（查哈阳农场），由此结束了一年多上山下乡的知青生活。返回京城后，经过短暂休整，便前往鄂西北崇山峻岭中的十堰（当时的郧县），探望在红卫地区建设总指挥部（二汽建设总指挥部）担任副指挥长的舅舅。行前我给舅舅写了信，希望他能帮我圆了军旅梦。舅妈给我写了回信，告知现在有个机会，可以去十堰试一试。满怀着期望与憧憬，我踏上了旅程。当年，从北京到十堰要先乘火车走京广线到武汉，再换乘汉丹线到丹江或光化（今老河口市）。然后，有两种方式可以“进山”（在二汽建设者们的词汇中，进出十堰被称作“进山”、“出山”），一条是走水路：从丹江口港坐船到邓湾码头，再坐汽车到十堰。另一条是走旱路：从光化、丹江直接坐汽车到十堰。舅妈在信中告诉我走水路比较稳妥。只要在丹江火车站前的总指挥部招待所买一张去张湾的班车票，就会有车送到丹江港，然后乘船到邓湾码头，上岸后又有车接到总指挥部所在地张湾。启程后，先到了武汉，在等待换车的时间里，我漫步至长江边，欣赏了两岸秀丽的风光，参观了武汉长江大桥。这座大桥，不仅是工程技术领域的奇迹，而其雄伟的身姿也彰显出它非凡的气度，令人叹为观止。毛泽东主席在《水调歌头•游泳》的诗中，以“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壮丽诗句，表达了对这座素有“万里长江第一桥”的由衷赞美。

      当晚，火车沿着汉丹线行驶了一夜，直至晨曦破晓，在距离丹江还有一段路程时，旅客们就已经开始整理行装了，并陆续向车门聚拢。到达丹江后，旅客们争先恐后地下车，奔向站前那座标志性的小红楼——总指挥部的招待所。看到这情景，我心中暗想，这些人为什么这么着急啊？我不慌不忙地尾随其后，等到了招待所排队购买班车票时，还有二十多个人票就售罄了，剩下的人要想进山只能在招待所住上一晚。这时我才明白，为了能缩短一天的行程，减少旅途的劳顿，省去当晚的住宿费，就要抢时间，拼速度。遗憾的是，这份领悟来得太迟了，使我陷入了棘手的即进不了山，又缺乏身份证明难以住宿的窘境。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招待所的负责人。庆幸的是，在说明了此行的目的后，他不但暂时把我安置在招待所住下，还略带惋惜地说，若能早点找他，或许能安排我随今天的班车进山。现在只能寄希望有便车捎我进山，如果实在没有便车，明天一定让我坐上班车。一切安排就绪后，便迎来了漫长的等待。为了消磨时间，我萌生了上街去看看的念头。但是，初至鄂西北这片陌生之地，人生地不熟，仅敢在招待所周边转悠。中午时分，倦意悄然袭来，在回去休息时，招待所负责人告诉我，下午山里有车来，不要走远了。下午，院子里驶入了一辆北京212吉普车，随即，我被领进了二楼会议室，原来该车是送领导到丹江换乘火车去武汉开会的。这位领导知道我进山是想当兵和他孩子当兵的事情可能要一起解决，所以想见见面。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我和她的孩子真的一起参了军，并成为一个营里的战友。

      吉普缓缓驶离招待所，不久就驶上了汉江大桥，我坐在车里欣赏了尚未竣工，气势宏伟的丹江大坝。又经过历史悠久的三官殿就开始进山了。接着来到丹土路（丹江到土关垭）和老白公路（湖北老河口到陕西白河）交汇的土关垭三岔路口。随后，驶入丁家营路段，这附近有总后勤部在鄂西北大三线建设中修建的五厂一院，这些军工厂为国防和军队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山越走越高，公路狭窄而颠簸，车过之处尘土飞扬，经常会有碎石从陡峭的山上滚落到公路上。突然，车子压在碎石上眺了起来，我也随之腾空而起，头重重的磕在车顶篷的横梁上。司机回头关切地询问我是否受伤，我笑着摇了摇头，又摸了摸头顶表示无碍。此番体验与北京平稳的乘车环境大不相同，给了我深刻的教训，以后再坐车走山路遇到颠簸，就会紧紧抓住身边可以扶着的东西，以确保护安全。吉普车进入了草店，武当山麓的玄岳门、玉虚宫等残破的古建筑映入眼帘，这些建筑展现出当年道教文化的鼎盛与辉煌。从草甸开始，穿越六里坪、白浪到十堰，沿途可以看到英雄的铁道兵指战员，以不屈不挠的钢铁意志，无惧艰难险阻，于崇山峻岭、深沟险壑之间铺路架桥，修筑襄渝铁路的身影。他们用汗水和热血铸就了这条横贯东西的钢铁巨龙，也让我对铁道兵有了最初的认识。过了六里坪来到白浪前，司机温馨的提醒我注意，快到十堰了，一定要抓紧扶手。话音未落，吉普车就剧烈的颠簸起来，十堰的山高沟深，道路早已不堪城市建设的重负，被运输设备、建材、生活物资的车辆碾压得伤痕累累，走在路上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印证了十堰十大怪中的“车进十堰跳起来”之说。同时也见证了这座新兴汽车城人的艰辛、奋斗、乐观和自信。 

      天渐渐的黑了，吉普车驶过十堰、三堰、五堰、六堰，最终抵达了红卫地区建设总指挥部所在地张湾。虽然此行然阴差阳错地没能按照预定计划，乘船朔江而上到十堰，但是，却一路乘车欣赏了，从丹江到十堰的景色。司机把车停到小车队后，便热情地担当起向导，把初来乍到的我直接送到舅舅家的小屋前。当舅舅那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包裹住我的手时，心里感觉踏实了，有种到家的感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