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锻的写作获过两次奖,第一次获奖,改变了他的人生,他的生命舞台更开阔了;第二次获奖,他仿佛没什么改变,但他的思想显然更加丰富了。
第二次获奖并不是第一次的延续,第一次是通讯报导,第二次获奖是走向文学创作,是新的起点,也是他的创作被认可。我们因为都是养正中学的毕业生,都崇尚文学,我到晋江挂职伊始,我们就有颇多接触,那时我就鼓动他写点文字。他对我的答复是笑笑,笑笑不是敷衍,他很慎重,古稀之年才真正拿起笔来,不鸣则已,一鸣超越我对他的期待。
我不是在为一个人的人生总结做总结,而是说说这部书的文学性,这部书不是老套的人生拾遗,是张景锻真正地踏入文学园地,笔下很多新东西正纷至沓来,让人刮目相看。
让我为之一振的是《我的邻居》和《自画像》。
邻居男主人是贵州人,租晋江的农民房定居下来,和退休后经常回乡下老家住几天的“我”成了邻居。邻居这次接触是“我”手指上扎了一根剌,去找邻居帮忙。女主人倒了一盆温水,让“我”先把手泡在里边,一会儿,由于浸泡,手从水里出来,那剌已经露出一个头。女主人拿根针,只是轻轻一拨,就把剌弄出来了。
“我”发现邻居家做饭还烧柴火,女主人却说:“烧柴火做的饭特别香。”
“我”发现邻居生活不宽裕,家里却还金鱼养鸽子,有些费解。
男主人笑着说:“正因为生活压力大,心情容易烦躁,所以要自我找乐趣放松心情,养金鱼、养鸽子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我读书有个习惯,寻找有生命感的句子,假如这样的句子不断出现,阅读就可以继续下去,否则就自然中断。
张景锻发现生活认识生活,那位邻居租住乡村老房子,边上有一块绿色菜地,一个出车司机,一个矮小的女人,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们都仰头看天上他们放飞的鸽子。
张景锻把我们引向底层人这样的生活意景。“解压”这个词从一个这样的出租司机嘴里说出来,是神来之笔。
自画像很难画,尤其是一个退休干部。
我们看看他怎么画?
老家旧房子翻建,阳台葡萄架安装钢化玻璃,还有一块玻璃没有安装,中午,工人都休息了,出于好奇心,自己扛着大玻璃上梯子……结果是梯子打滑,幸好,心里明白,扔掉玻璃,从梯子上跳下来……脚趾头还是受伤了,趾甲翻开……
为什么这样写?
很难得,自嘲。
我们的干部对于高大完美的情结是深入骨髓的。自嘲,是一种清醒,是一种品质,是一种精神。
《我的邻居》《自画像》,解压,自嘲,从日常琐碎切入心灵,这是创作一个重大感悟。张景锻心有灵犀,无师自通。
我们再关注一下他近期的两篇文章《我的火车情缘》《最美的风景在路上》。
《我的火车情缘》:“火车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长大了一定要走出去……那时的火车晚点是常有的事,我却安然处之,很少有不耐烦的感觉,这或许就是说不清的火车情缘。”
《最美的风景在路上》:“最美的风景往往不在目的地,而是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当我们放慢脚步,用心感受周围的一切,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处处是景,充满惊奇和美好,哪怕是风雨也是景,千万别错过一路走来的美景。”
很多人都在写乡愁、诗和远方,有真情实感上才更有震撼力。比较而言,写物质溃乏年代心理的《我的火车情缘》更扎实,当然《最美风景在路上》却更加舒缓从容。
在人物形象方面,我喜欢两个人物,一个是”父亲”,一个是“二伯父”。父亲一个人修村子里那条泥泞路的背影,印象更深刻;但二伯父其实是拉开了一个大架子,里边包含有“泉州劫狱”的历史事件和下南洋的异国风情。这让我想起“三花”(《苦菜花》《迎春花》《山菊花》)作者冯德英,他来过我北京的家,我们有过一次长谈,他的创作和他的家族史密切相关,他19岁就写出了《苦菜花》。家族史也是张景锻还没有深入开发的生活源。同样的,陈埭曾经是他的生活舞台,这部书里,张景锻也只是画了一个轮廓。耐克创办人菲尔奈特78岁才学习写作,之后写了一部不寻常的《鞋狗》,生活对于一个决心从事写作的人太重要了。
当然,这部书,很多地方还背着包袱,观念上的更明显,有些篇什比较拘束,无法放开手脚。反过来说,张景锻还可以有更大的作为。
我希望《最美的风景在路上》是张景锻的第一部书。
2024年4月5日北京亮马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