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愿做山村人(随笔)
他中等身材,脸色发黄,黑发里夹着白发,从眼角处到嘴巴像地图似的布满了皱纹。他身着粗布衣,走路时常低着头,不多与人说话,有人给他说话时他抬起头寒暄两句便走开了,脸上的笑容便很快消失了,然后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又奔走于田野,春秋两季总是穿着那件黑色的对襟夹袄,前胸有时解开,夹袄上是蒜疙瘩对门扣,天热时里面穿着件白色的粗布衬衫,春秋两季穿夹袄可以御寒,农村像他这种年龄的人都穿这种衣裳,他就是我的三祖父。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牛在田野里辛勤劳作,一辈子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乎是与人无争,与事无争,靠着磨满老茧的手自食其力,养育着他的儿女。三祖母呢?在他三十岁时就去世了,从此,三祖父变得沉默寡言,在岁月的长河中他感到寂寞和悲伤,可生活中的事情是不能以自己意志所转移的,三祖母在人到中年时过早的离开了他,自然应了俗话所说,黄泉路上无老少,其实不然,那时山村缺医少药,三祖母左脚上生了一个疮,不长口,流着黄水,她就是被这个疮折磨死的。我的祖母说时山村还没有解放,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的八路军还没有打过来,农民当时没有钱请不起看病的医生,如果要是山村早解放一二年时间,像这种黄水疮病会治愈的,三祖父在一夜之间仿佛白了头,性格变得麻木了,像鲁迅先生笔下所描写的“闰土”。
他一生很少去过四十里开外的县城,至于邯郸更是从来没有去过,只是在农闲时去过三五里外的村庄赶集会,花很少的钱买个笤帚、勺子之类的东西,傍晚时分回到居住了几十年的老屋里。他会用锄头锄小谷苗,不用手薅,他用锄头锄小谷苗很整齐,一步留三棵小谷苗,半月后小谷苗齐刷刷的长起来实在是招人喜欢。秋天犁地种小麦时满地的土坷垃,他能用镢头打碎,土地平展展的,他牵墒时能走成一条直线,耩地摇楼的人很满意他,都喜欢叫他牵墒,不管是牛还是驴都很听他的话,他有爱惜牲畜的习惯,走到地头时总要薅把草叫牲畜吃。记得有一年伏天种小麦时我的祖父对它说:“老三,你来耩地吧。”他说:“二哥,我怕耩不匀小麦,来年可是一季收成呀。”祖父看了他一眼后说:“你来牵驴我来耩吧。”他的儿媳妇说他一辈子胆小怕事,种了一辈子地也给二大爷学学, 连个地也不敢耩,他听到这话也不吭声就算过去了,在山村劳动了几十个春秋,播种耩地都是我的祖父在做。
在一个冬日的下午,我和三祖父去给骡子铡草,铡完了草,他突然倒地身亡,医生说是心脏病猝死,他没有墓室,是挑了一个深坑,在深坑的堰上挖了一个土洞,把棺木放在里面算是墓地,他生前以山村为伴,死后以土地为家。
郝刚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