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兔子(童年记忆)

艾汀
创建于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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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兔子

                    (童年记忆)

       那年同学送我两只兔子,一只全身都是黑色的,是公兔,一只是黑白色的花兔,是母兔,都是刚出窝不久的小兔子。

       小动物是十分可爱的,我用书包把它们抱回家后,引起小小的一阵轰动,邻居大人小孩都跑来看,小孩给它们喂吃的,逗它们玩;大人七嘴八舌,品头论足。过几天就没有人理它们了,只有我关心它们、亲近它们、照顾它们。

       为了养活这两只可爱的小兔子,我得给它们弄吃的,起始它们吃不了多少,给一点白菜叶或者一个萝卜就行,甚至剩菜剩饭也行。吃饱了,它们有时小心翼翼竖着耳朵,伸着脑袋,一边用颤抖的鼻子嗅嗅,一边四处探索性地溜达;但是它们多数时间怕人似地缩在一个角落里,相互紧紧依偎着,睁着两只茫然若失的眼睛,一动不动。

        刚开始是养在纸箱子里,后来它们不安分,老是站起来,伸着两只很短的前腿,狡狯地用一双好奇的眼睛往外观察,总想从箱子里跳出来。夜里甚至把纸箱子咬破跑出来,满屋子拉屎拉尿,没办法,只好把它们养在门口废弃的鸡窝里,这下它们哪里也跑不了了。

        父母是反对我养兔子的,但是我坚持自己的想法,我用行动打消他们的顾虑——就是不用他们操心,喂兔、打扫兔舍,全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操心和帮忙。

        那阵子,我的心思全在两只兔子身上,一放学,或者一有时间就趴在兔窝跟前,给它们喂水喂吃的,看见兔子窝脏了,赶紧用一把秃扫帚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让它们在污浊的环境里生活。

        随着兔子一天天长大,兔子食量越来越大,再没有更多的白菜叶或剩饭喂饱它们,这样我就得上山弄草弄树叶喂它们。

        第一天上山是跟着那位送我兔子的同学一起去的,就在他家住的那座山上,我们一放学背着书包就去了。

        “你养那么多兔子,怎么给它们弄吃的呢?”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就问他。他家至少喂十几只兔子,有大有小,有白兔子,有黑兔子,有灰色兔子,也有杂色的兔子,全在一个很大的洋芋窖里养着,我以前好几次去他家看兔子,看我十分喜欢兔子,他才送我两只小兔子的。

        “去山上打草啊,或者摘树叶”他看着我回答,“到了冬天还得储存好几麻干袋树叶哩,不然给它们吃什么呢?”

        就是,那时没有听说有卖饲料的,即使有也没有钱买。

        “我能跟你一起弄兔草去吗?”

        “当然可以,今天下午放学就跟我一起去。”他说,脸上是很高兴很赞同的表情。

        放学后,我们俩就向他家附近的山上走去。当时学校的对面,从山脚下直到半山腰都住着人家,有的是土窑洞,有的是接口石窑洞,有的是红砖青瓦房,甚至有用木料和树枝搭起的简易小棚子当住房或者伙房,都不大,但是大部分人家都有一个不大的小院落,院落边上往往会被主人开出一块地,种着西红柿、黄瓜、茄子、豆角、辣椒、韭菜……或者其他叫不上名字的蔬菜。

        我们路过一家菜地时,我和同学在菜的名字上出现分歧。这家菜地里种着一种包包菜,我把它叫做“茴子白”。可是同学说:

        “它叫莲花白,兔子很爱吃它的叶子。”

        “它叫茴子白,在我们乡下都这么叫。”我说。

        “它叫莲花白,我们城里人都这么叫,国营蔬菜门市卖菜的牌子上就是这么写的。”

        “它就是茴子白,没错!”

        同学见我据理力争好像有点生气,很不满意地说:

        “你这个土老帽,你不识字吗?你去蔬菜门市看看就知道了!”

        我对他这样轻视我感到很不舒服,正想回怼他几句时,菜地的男主人下班回来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推着一辆破旧自行车,估计他已经听到我们的议论了,因为菜地下面是通向他家的绕来绕去的上山小路。他一见我们就很和蔼地笑着说:

        “你两说的都对,这种包包菜,即叫莲花白,也叫茴子白。”他看我们惊讶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的样子,继续说:“就像你两一样,都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小名,是爸爸妈妈叫的,一个是大名,就是官名,是到学校到社会上让别人叫的。”

        这个人好像很有文化,他一边把自行车放在自家的门口,一边走过来,告诉我们说:

        “过去的人除了名字,还有字和号呢。名字可多哩!比如鲁迅原名叫周树人,字豫山、豫亭、豫才,笔名那就更多啦!你们学的课文里应该有?”

    我们好像从他嘴里学到很多知识似的,连连点头,然后心里怀着敬意离开他,朝山上继续走去。

        山上长满野草和树木,在夏日干燥的和风里,散发着浓浓的芬芳香味。我们放下书包,开始给兔弄草。对于我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应该是认识许多草的,比如黄蒿、焦蒿、灰条、苦菜……等等,但是我小时候养过羊,没有养过兔子,甚至左右邻居也没有谁家养过兔子,根本不知道兔子吃什么草。我的同学可以说是这方面的行家。

       “这叫奶奶草,”他手里揪着一种叶子细小,根茎些微有点发红的小草对我说,“兔子可爱吃哩!”

        “为什么叫奶奶草呢?”我问。

        他把草茎掰断,让我看断口上流出奶白色的液体,说:“这种草,里面有很多奶,对兔子很有营养,它们吃这种草,就像咱们人喝牛奶一样,是最能长身体的。”

       我从小没有喝过牛奶,听大人说,我那会儿喝炼乳,炼乳就是用牛奶做的。虽然我不知道牛奶的滋味,但是我小时候喝过羊奶,知道羊奶对人体有好处。所以,我满山找这种奶奶草。

       我的同学他家养的兔子多,揪奶奶草根本不够吃,所以他像猴子一样爬上树,折下许多长满树叶的树枝。他告诉我说:“杏树叶、桃树叶兔子也爱吃,但是这些树很少,最多的是洋槐树,到了冬天,我家的兔子全靠晒干的洋槐树叶过冬,不然兔子非饿死不可。”

       这一天,他弄了一大捆树枝树叶,我只弄了一些奶奶草、灰条和苦菜。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就跑下山各自回家了。

        从此我开始独自上山打兔草了。

        我家对面山上有一大片洋槐树林,每年到了春天的时候,满山盛开的白花花的槐花,香喷喷的,吸引许多人上山采槐花,采回来的槐花,用水洗净,拌上白面,或者加点洋芋丝,蒸着吃,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家很好的美食佳肴。

        兔子也爱吃槐花,但是不给它吃,只给它吃槐树叶子。

         那段时间,几乎隔上两三天,我就要上山给兔子采一回树叶。幸亏那时上学很轻松,没有什么家庭作业让我受累。

         夏天的傍晚时间还长一点,一放学,我把书包往家里一搁,就跑上山了。山上有各种虫鸣,有知了叫,有蚂蚱叫,有蝉叫。蝉叫起来声音是:“喂吾……喂吾……喂喂喂……”所以我们叫它喂吾。有的小孩抓住它,用一张废弃的纸烟盒一烧就熟了,能吃到小小的像花生米那么大一块瘦肉。我嫌脏,没有吃过。我觉得在寂静的山里,有虫鸣是好事,有虫鸣的地方没有什么大的动物,有虫鸣就意味着安全,所以我在山里行走时最喜欢听的是虫鸣,我不愿伤害它们。

         有时走着走着,小路旁边的草丛里,会突然扑棱棱飞起一两只肥胖肥胖的野鸡,野鸡笨重的身体在两只不太大的翅膀的煽动下,飞得很低,很笨拙,似乎跑得飞快的人,跳起来就能抓住它。然而它飞走了,飞得并不远,落在另一处茂盛的草丛里就销声匿迹了。

        有时候放学回家晚,我爬上树摘树叶时,西天的晚霞已经黯淡了,那些变狗变马变鬼怪的云彩也看不见了,暮色渐渐地降临了。刚进城时,半夜里听母亲说这山上有怪鸟叫,还有那个年轻的长工和店主人可爱的小女人一起惨死的故事,早被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只顾从树上摘长满树叶的树枝,什么也不想,摘的差不多了,我就跳下树,抱起树枝赶紧往山下跑。心里当然还是有一点点害怕的。你想天越来越黑了,山上除了虫子叫,再什么也没有,黑黝黝的树林里谁知道隐藏着什么危险?我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平时听的都是些神神鬼鬼的故事,脑子里就不敢瞎想,一想就害怕,就心慌。

        好在那时候,小小的市场沟里住的人越来越多了,每家做饭取暖不是烧煤,就是烧柴火,家家炊烟袅袅,虽然整条沟的空气变得污浊呛人,但是在山上看到下面的炊烟心里就踏实一些。如果你再下山晚点,家家亮起的灯火,也使人觉得更安全更暖心一些。

        回到家,饭也顾不上吃,先给兔窝里扔一把树叶,看见兔子狼吞虎咽的吃,我心里觉得美滋滋的,像干成一项大事业一样,很得意很有成就感。

    两只小兔子,慢慢长成大兔子。它们在鸡窝里打了洞,有一天竟然领出来一窝小兔,一共六只,有的毛色全黑,有的像母兔一样黑白相间,眼睛却和它们的父母一样,一律是黑灰色的。

        兔子多了也不是好事,要喂养它们长大得弄更多的草和树叶,这样让我更累,更需要花费时间上山去采树叶。为了减轻负担,我也给了别人四只小兔子,只留下两只我中意的小兔子。

        四只兔子也够我喂养的,尤其到冬天,我得提前准备许多干树叶。这样到了秋天,凛冽的北风刮起来之后,繁茂的树叶纷纷扬扬像蝴蝶一样四处飞散了,山上枯萎的小草上面铺了一层树叶,我把树叶揽起来,装进尿素袋子,然后背回家,铺放在院子里的祡炭房上,晾晒干后,再装起来,放在下不到雨雪的地方,等着冬天喂兔子。

        到了第二年,兔子又下了几窝兔子,兔子一下子增加到二十几只,兔窝也显得小了,吃的更让人发愁。没办法,父母也反对的更厉害了,母亲常常责备道:

        “你一天到晚啥也不干,光顾照看你那些兔子,累得昏头转向,不知道饥饱,看你脸都瘦了一圈,快听上我的话,赶紧把兔子处理了,别再瞎忙活了!”又说:“咱们这是城里,不是农村乡下,兔子窝里的臭味招惹苍蝇和蚊子,有些邻居背后里骂咱们呢!”

        我也无意中听到过别人说我养兔子很糟糕,不仅臭的很,而且兔子打洞会影响周围房屋的地基。房屋地基如果出现问题,那是不得了的大事情。最后,我考虑再三,下定决心,不再养兔子了。

        我忍痛割爱把所有的兔子全送人了,有的送给亲戚,有的送给同学,只剩下空兔窝,无声地述说着往日的辉煌,还有我那一去不复返的忙碌的日子,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写于2024年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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