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凯新
制氧培训队集训点设在原兵团京剧团一栋小楼的三楼,一楼、二楼是兵钢办事处的招待所,用来接待过往人员。
01 我 们 的 队 伍
我和小李准时到集训点报到。制氧培训队有两位负责人,一位是兵团七师机关调来的老李,转业军人,约四十多岁;另一位是老张,约三十多岁,也是转业军人,参加过援越抗美战斗。
培训队队员有:学良,西藏军区转业军人。金友、卫东、从兵团司令部警卫连调来,他俩都是上海知青。老邓,从兵团工一师调来,转业军人,原在工一师的一个小制氧厂工作(生产工业灌瓶用氧气)。小李,从兵团司令部机关调来。新民,是原乌鲁木齐八一中学的老三届知青,年龄学历与我相仿,体态有些发胖,大家都叫他王胖。其余,新南、向阳、小乐、江源 四人都是刚出校门不久参加工作的学生。
整个培训队一共13人,除带队的老李成家了外,其余全是清一色未婚男青年,朝气蓬勃,风华正茂。
老张和老李每天组织大家学习老三篇及毛主席有关加强组织纪律性教育的文章、语录。
例如,“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
因为大家都来自不同单位、不同岗位,为加强同志之间的团结,反复学习语录“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然后,大家一起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
老张是湖北罗田人,用一口浓重的罗田口音给我们训话:咱们这次出去学习,一定要注意纪律,注意影响,注意形象!咱们不仅代表了兵钢,还代表了整个兵团!咱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的兵,是不戴帽徽领章的兵!兵就要有个兵样!要讲究军容风纪!
他还强调,我们从新疆到广州,是从反修前线到了反帝前线,更要提高革命警惕,加强阶级斗争观念!
老张一米八几的大个,穿一套半新的六五式军装。军装虽有点旧,但洗得干干净净,整得平平展展,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军帽戴得端端正正,皮鞋擦得铮亮铮亮,双肩平齐,显得高大魁梧,很有军人风范。
后来,大家相处熟悉了,都是年轻人,常在一起打打闹闹,开个玩笑。老张就在我们面前摆老资格:“老子上过越南战场,流过血、负过伤……”说着拉起裤腿让我们看,只见小腿肚上有块鸡蛋大的伤疤。“哟……,才那么点,算啥!”我们笑着一哄而散。
但对老张来说,那毕竟是一段光荣历史的见证!
老李是从七师机关来的,比较深沉老成。他提醒大家,到了广州那样的大城市,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允许个人单独行动,外出必须请假,要结伴而行。
每天上午学习,下午讨论或自由活动。一般就早早结束回家,各自作出发前的准备。
约四五天后接到通知:4月25日出发。
出发前的一天下午,两位带队的领导抱来了两摞工作服。由于兵钢还处于筹备阶段,劳保等后勤供应尚未完善。考虑到派出培训人员代表兵钢乃至兵团的形象,所以要求统一着装 。两位领导和办事处的同志不知从哪临时搞来了些工作服。工作服是崭新的深蓝色卡其布面料,西装小翻领式样,挺漂亮。
每人一套,大家都非常兴奋,当场开试。谁知这些工作服全一个号,都是大号的!别人穿着都挺合适、挺精神,唯有我穿上不合适,太大!我们培训队里有六、七个人个头都在一米八以上,其余都在一米七以上。只有老邓和我个头矮一些,在一米六五左右。但老邓显得比我壮实,上衣还能撑起来,凑合能穿。
我就不行了,我身材很瘦小。上衣穿上,袖子长了一大截,下摆长过了屁股。尤其是裤子,一提,裤腰快到胸前了。这咋穿?!穿上不整个一大傻冒?!
我十分沮丧!他们却一个个精神抖擞、兴高采烈!
我向两位领导提出,这工作服没法穿,能换小号的不?不能换,我就不穿了。
老张说,现在来不及去换了。为了着装统一、整体形象,你还得穿。他说这样,我有个战友在兵团材料总厂,咱俩到他那想想办法。
傍晚时分,我和老张分别借了辆自行车,直奔十多公里外的材料总厂。(在市郊卡子湾)
到了老张战友家,他爱人看了工作服,说只能把裤腿裁掉一截再扎个边就行,上衣没法改。上衣袖子太长就挽起来,反正天也一天天热起来了,只能这样凑合穿吧。
第二天一早赶到办事处。当时虽是四月下旬了,天气乍暖还寒,早上得穿件薄毛衣,这样再穿上工作服还勉强可以。
大家都穿上了新工作服,整齐统一,个个精神饱满、意气风发!包括老张,终于换下了他那套从不离身的军装,感觉也挺帅气!
我们乘坐的是乌鲁木齐至北京的70次直快列车,在郑州中转到广州。
当列车到了武汉,穿两件衣服就感觉很热了。到广州站时看见人们都穿短袖了,而我们还得穿上工作服。扛着行李出了站,汗流浃背,工作服都湿透了。我们在站外广场的一棵树下休息,老张去给广钢打电话联系。不一会我们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看着这些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广东人都显得比较瘦小)大热天还穿成这样(到广州应是快到五.一了),感到很奇怪,就像看到外星人似的!
尤其是我们的行李引起了他们的关注,我们带的都是平时用的铺盖卷。他们对着新南的行李指指点点,用广东话交头接耳议论不停。
再看新南的行李确实特别,不仅体积大,外面还用条黑色毛毡裹起来。这在那个年代的新疆可是好东西,隔潮又保暖。可能是家里人考虑到广州常下雨、潮湿才带上的,广州人肯定没见过这个。一个年轻人用广州味的普通话问我们是哪里的?金友回答,我们是新疆的到广钢学习。一听是新疆人,他们便“哇……哇塞……新疆人!”又一番交头接耳,惊叹不已!
一会儿广钢来了辆卡车,把我们拉到广钢招待所。
次日上午广钢制氧车间廉主任到招待所看望我们,简要介绍了车间情况及广州市的社情。然后和老张、老李去车间现场参观。回来后,老李宣布了我们具体的工种岗位。
该制氧车间共有4个岗位:空分、氧压、电控、仪表。我和新南分到电控。老张说为了方便学习,廉主任特意安排我们与这个车间的先进班组跟班学习。这个班年轻人多,文化程度也相对较好。更重要的是会讲普通话的人多,这对我们学习交流非常重要!老张又强调,明天统一着装,统一列队上班。
02 勤 奋 学 习
翌日,在两位领导带领下,我们列队进入厂区, 正式上岗学习。
广钢制氧车间远离冶炼区,坐落在厂区最远端,墙外就是农田。这里空气好 ,便于制造出合格氧气。
车间是两层楼结构,一楼是各种设备机座、管道、备用件库房等,二楼是操作层。操作层宽大敞亮,锃亮的水磨石地面、洁白的墙壁,一尘不染,使人顿觉心情舒畅。
这套制氧机是由日本三菱重工株式会社进口我国的,该产品在我们国内同类设备中当属一流。
它的核心设备是空分装置,其功能是通过压缩循环深度冷冻的方法,把空气变为液态。然后依照空气中氧、氮……等各气体沸点不同,采用低温蒸馏法,分离出所需要的氧气来。这个基础知识我在中学的化学课中学过,在专业上这是单独一门,叫深冷技术,对基础知识还是有一定要求的。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不让我去学空分?
但是,要服从命令听指挥,领导让干啥就干啥,不能挑挑拣拣!既来之则安之,安下心来,踏实认真学吧!
空分区是由一大排仪表控制柜组成,柜面上各种显示灯不停闪烁,记录仪在不停描绘各种运行参数曲线……这是制氧车间的核心部位,全自动运行,真有点像走进了核试验控制室的感觉。
电控室在侧面单独的一个房间,里面有一大排电控柜。
我们的师傅姓周,约40多岁,人很和善,一开口总是先微笑一下。但比较内向,不善言辞。他向我们简要介绍了几面柜的功能和控制范围,然后拿出一大本厚厚的图纸给我们逐一讲解。那是各个控制柜的配线和电气原理图。
周师傅是广东客家人,他的广味普通话我们听起来很费劲,实再有听不懂的字句,只好用笔写了。
我和新南围着图纸一遍又一遍看,一些符号虽有图例注释,但功能作用不明白,这必须得具备一定的电工基础知识才行。好在老李也跟我们这个岗,他以前就是电工出身。电工的基础知识他给我们讲,图纸上的内容都问周师傅。周师傅一般不主动讲,你问什么他讲什么,不是他保守,而是不善言辞的内向性格使然。
我拿出当年上学时的拼劲开始苦钻了。我准备好了笔记本,把图纸上的要点、难点全记下来。红笔、兰笔,圈圈、点点,详细记录。每天一上班就看图,一个柜一个柜地看,一条回路地抠。每条回路的走向、来龙去脉、功能都要搞明白,不懂就问周师傅。电工的基础知识我得恶补了,有空就问老李,而老李也很乐意教。很久没有这样的学习氛围了,我很珍惜也很努力。
但是图纸上的东西毕竟抽象,能与实物结合更易理解也好记。在我们的请求下,周师传给我们打开了一个低压柜的背门。那里面密密麻麻的各色布线和各种各样的元器件,与图纸上的模式大相径庭。
老李说,只有亲自动手装一个柜,再结合图纸就容易学了,但那可能是回厂以后的事了。(在回厂后的建厂劳动中,我的学技之路发生了很大改变,这是后话)。
每天看图、抄表,听周师传和老李讲解。尽管我能从看图中提出许多疑问,想掌握得更多一些。但总有纸上谈兵的感觉,希望能与实践结合一下。那就是出现故障,分析原因,拿出解决方案,最终排除故障,恢复正常运行。
但是,从我们上岗直到我们学习结束,一次故障都没有出现!没给我们实践的机会!听师傅讲,这套设备自投入运行一年多以来,从未发生过任何故障,所以制氧车间也是全厂的先进典型。
终于有一天,听师傅们讲:韶钢制氧机试车出大事故了!我们都想去现场了解一下,但最终是我们的两位领导与广钢师傅们去了。学员一个都没去,有点扫兴。
领导们回来讲了事故原因:氧压机在试车时,一名工人正在用撬杠盘车,盘车尚未结束,撬杠还压在他肩上,而另一操作工却违规按下电机启动按钮,导致机毁人亡的重大恶性事故!
氧压机是高压储氧罐的加压设备,只有储氧罐始终保持足够的规定压力,才能保证氧气顶吹转炉的正常生产。因为氧压机的电机是一个超大功率的电机,它在启动前必须盘车,以降低启动电流。(启动前将电机的传动靠背轮手动转动,由静止改变为动态,称为盘车。)由于氧压机大功率电机的靠背轮太大(直径近1米左右),必须借助一根专用的撬杠来转动。当靠背轮开始转动,抽出撬杠、人离开后,电机方可启动。
很明显 ,韶钢的氧压机操作工犯了个低级的违规错误!血的教训,对我们震动很大!
本来这次应派学氧压的人去,但是没有,很遗憾!
我们每个人学习都很刻苦很认真,给师傅们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大家与师傅相处也十分融洽,每次交班前打扫卫生,大家争先恐后,全由我们学员包干了。
直到学习结束,全套设备一直正常运行,愣是没出过一次故障。所有收获,都记录在我的两大本厚厚的学习笔记里。
03 街 隅 一 瞥
初到广州,一切都让我大开眼界,惊奇不已!
最吸引我的,是静静流淌在市中心的珠江。她宛如一条宽阔、柔软的淡黄色缎带,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光点,不断起伏的波浪,就像缎带在轻轻抖动……
我倚在江边的栏杆上,望着奔流不息的珠江,让我的思绪随着江水远去……
江面上不时有小船和拉着汽笛的小火轮驶过,为这个城市增添了不少活力和生气。
路边—棵棵高大挺拔的棕榈树,枝叶繁茂,绿盖如荫。那一簇簇又长又宽的叶片,向四周伸展,宛如撑开的阳伞,把绿荫留给大地。
好一派旖旎隽秀的南国风光!
珠江边古老、雄伟的南方大厦,是广州市地标性建筑,也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它那气势恢宏的风貌,展示着岁月的沧桑和历史的厚重。
江畔不远处拔地而起、高耸云天的工会大厦,以及规模巨大的广交会建筑群,更是彰显了古城进入新时代的风采。
而鳞次栉比的各类商铺,又显现出古城久远的商业底蕴。
被一些高大柱子架在半空中的“长脚”房子——骑楼,是广州最具特色的建筑。若遇雨天,在骑楼下逛街则是别有一番情趣。
说到下雨,在广州说下就下,有时真令人措手不及。然而那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因此雨伞是广州人出门必带之物。经常看到有人将雨伞把弯勾的一端挂在肩上,一只手拎一个铁皮水桶,里面插一卷凉席,放一个小旅行包,这就是广州人出行的装备。挡雨、冲凉,睡觉用的全有,齐活了,简单实用!难怪人家围观我们的行李,咱那行装确实够吓人的。
那个年代的广州人穿着也十分简单,女同志很少有穿花裙子的。即便穿长裤,那裤管也在小腿肚以上。无论穿啥,全身穿得再光鲜,往脚下一看,却是黑黢黢的光脚丫穿一双人字拖鞋,实在不雅 。
也有打赤脚的。一次我在路边看到一位农村妇女,烈日下戴着斗笠,赤脚。肩挑两箩筐稻谷,约有一百多斤。而在她身后还背着一个熟睡的婴孩,孩子的小脑袋伸出背袋外仰着。可能因为挑的重担或是地面烫脚,她行走速度几近小跑。随着她快走的步律,那孩子熟睡中的小脑袋在背袋外一左一右地摇晃……看到此景,不由得一阵莫名的心酸!
有人说,南方的农村妇女比北方的要辛苦得多!的确如此啊!
在广州,不懂广州话很不方便。首先购物时,对方听不懂我要买什么,只能指指点点带比画。选好了东西又听不懂多少钱。
有次买东西问售货员,多少钱?售货员连说两遍我都没听懂,再问,他不耐烦地拉长了声,又用手指在柜台上连写了两个9:“狗噢狗哇——。”噢,原来是九毛九!
更稀奇的是有个别小杂货店,价目表上的数字既不是罗马数字,也不是汉文数字,而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数字:
后来听周师傅讲,那是旧社会留下来的,现在很少用。写此文时,上网一查,得知那叫“苏州码子”。是中国早期的民间商业数字,它最早产生于苏州,故得此名。
后来我也学会了用广州话数数:1、2、3、4、5、6、7、8、9、10。对应的广州话就是:呀、依、塞、思、蒙、漏、采、吧、狗、稀。
我们住的招待所是一栋二层小楼,我们住二楼。楼下住的是广钢卡车司机,每家一间。下班后,我们常爬在走廊凉台上观景。楼下那些小孩们在玩耍时,一不高兴就喊一句“丢老……嗨”。开始不懂,后来知道这是一句广东方言骂人的脏话。听懂了这句脏话,没料想后来还真派上了用场。
培训期间,厂里的朋友不断来信报告兵钢工地信息:工一师、工三师派施工部队进驻工地了!大会战就要开始了……
铁门关电站至厂区的高压输电线路,开始施工了;高炉、炼钢车间、金工车间等各类厂房陆续开工建设了……
会战指挥部提出:苦战三个月,七一出钢,向党的生日献礼!
振奋人心的消息接连不断,同时信中也要我们代购一些新疆买不到的东西。于是,几乎每逢周日,我们都要到市里购物或游览。
从广钢厂区到市里,一般最便捷的路径是,从厂区附近的白鹤洞码头坐轮渡到市区沿江中路的一个码头,上岸后,到海珠广场、南方大厦等商业繁华地段都十分方便。
刚到广州的一个周日,大家都去市里玩。我们从白鹤洞码头上到船上,刚坐定。不一会向阳慌慌张张、气喘吁吁地跑来挤在我们身边坐下。悄悄地跟我们讲,他在码头走跳板时(跳板是码头与渡轮之间搭的木板桥,一般有较大坡度),由于是下坡,一路小跑,一不小心踩到前面一个人的拖鞋后跟上,那人一抬脚就摔了个大马趴。手中推的自行车扔出去好远,车后架上带的水桶等物品也顺着跳板滚了老远。他见状大事不好,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就溜之大吉了。等向阳说完,老张训斥他道:“你小子也太不仗义了!你起码把人家扶起来,道个歉吧!”向阳嗫嗫地辩道:“那样我就走不了了。”老张又训道:“你小子以后把眼镜戴上,别瞎眉倒眼地再惹麻烦!”
向阳年龄小,别看他一米八的大个,还是有些孩子气,大大咧咧毛里毛躁的。他眼睛近视,除了看书学习戴眼镜,平时外出一般都不戴,可能他嫌影响形象吧。他看远处时总是眯起双眼,再看不清就用一个手指撑起眼角瞅。
到了市区我们首先游了越秀公园。
越秀公园的五羊石雕非常有名。这座石雕中,一只巨大的山羊居中,双角冲天,口衔谷穗,昂首远望。另有四只小羊围在四周,形态各异。据说,这座雕像的灵感源于一个有关广州城美丽的神话故事——“五羊含穗”。这是广州又称“羊城”,或简称“穗”的由来。
其他如黄花岗烈士陵园、炮台等名胜古迹都一一游览过,剩下的就是购物了。
那个年代商品极其短缺,许多东西都凭票购买。我们给朋友代买最多的东西就是玻璃丝袜。在新疆,无论男女,夏天再热,穿凉鞋也不光脚穿,得穿玻璃丝袜才觉得有范。这东西广州很好买,几乎我们所有的人都买了不少。还有就是打火机,灌汽油带打火石的那种,买一个带一些打火石。
有时我们会到处找着买出口转内销的稀罕商品,像好看一些的的确良衣服,不要票,但价格有些贵。有朋友让我买几管鞋油,找了许多店都没有,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想也是,在广州一年四季有几个穿皮鞋的?一双凉拖足矣。
有次,王胖让我陪他给他女朋友买块手表。我俩到了南方大厦买表的柜台前,王胖喊售货员过来拿表,只见那女售货员像没听见似的,在远处一个角落与另一售货员正在兴高采烈地聊天,理都不理。王胖又指着柜台大声喊她,那售货员抱着双肘,看都不看你,眼皮都不抬地说了句“要标哇——!”噢,是要票,她以为外地人没票。王胖有点火了:“不就是工业券吗?有!”说着从上衣口袋掏出几张工业券,啪!拍在柜台上。那女的这才悻悻地走过来,王胖指着柜台里的手表“这块”,“这块”,……把所有的表全拿了出来,左看右看,反看正看,最后把工业券往口袋一塞,“不买了。”转身就走。
我跟了出来,问他咋又不买了?王胖余气未消地说,瞧不起外地人,有券哪儿不能买!?
那个年代服务行业态度差是普遍现象,而广州这地方我们还能感受到地域歧视的排外情绪。
后来在与周师傅的聊天中,我们聊了我们感受。周师传说,社会上是有这种现象,那是缺乏教育的原因,在机关企业里就会好很多。卫东说,我们上海是南方城市了吧?周师傅笑了:“在广州人看来,只要出了韶关,全属北方。”我们听后愕然!
04 吃 在 广 州
在广钢生活区有个职工食堂,我们下班后就在那里吃饭。食堂的主食,早晨有稀饭、小馒头(那小馒头小得极精致),中午晚餐都有米饭。对于以吃苞谷面糊糊、发糕为主的我们来说,顿顿吃细粮,这伙食真够攒劲的!(那时,乌鲁木齐粮食供应标准大约是70%~80%的苞谷面)。
食堂有许多菜,以蒸、煮为主。例如鱼类、肉类,这些荤菜都先盛盘或碗蒸好,打饭时按份直接扣到你饭盒里即可。
记得第一次在食堂吃中午饭,王胖直接指着要了一份鱼,我嫌鱼有点贵,要了份番茄炒蛋。
我看王胖饭盒里的那条鱼,认不出是什么鱼,黑乎乎的,而且鱼鳞还未刮去,里面的肠肚也未掏出,整条鱼一刀未动。王胖问我,这咋吃?我说,那你得先把鱼鳞扒掉,再把肠肚扒掉才能吃。王胖拎起鱼尾边往饭盒盖刮鱼鳞边说,这大师傅也太懒了吧,鱼鳞都不刮。接着捅破鱼肚,黑乎乎一坨流了出来。我看着恶心,赶紧借故躲一边去了。
后来我给周师傅讲了,食堂做鱼不刮鳞、不破肚的事。周师傅笑了,说:都那样做,整条鱼用水冲洗干净,不动一刀,营养不流失,保持原汁原味,那样做出来的鱼才好补噢!
对,广东人最讲究补!
一天中午我们去厂区二炼钢食堂吃午饭,(上班时间都在厂区食堂就餐)。路过一个公共厕所,我要去方便。那厕所与别处不同的是,它建在一个大水塘上面。从岸边到水塘中央铺了一道由钢筋焊成的便桥,整个厕所隔墙全是由废旧铁板围成,露天。地面由一根根钢筋搭成,距水面约一米,四周用四根大角铁作立柱,真是就地取材 。一方便,那鱼成群结队地游过来,此情此景我突然想起了食堂的鱼。事后我把看到的讲给王胖听,我说你还吃不吃食堂的鱼了?他有点赌气地说:“吃!为啥不吃!人家能吃咱也能吃!眼不见为净,反正高温蒸过了,没事!”
说归说,后来王胖似乎很少吃鱼了。
广钢厂区的边边角角低洼处,有好几个那样的天然鱼塘。利用低洼地势,再用铲车推几铲,就是一个鱼塘,天常下雨,水源充足,再用废旧钢板造个厕所就行了。这也是各个食堂的副业养殖基地吧。
有次上小夜班,我和新南早早吃完晚饭回到岗位。周师傅从他的更衣柜中拿出一个铝制饭盒,装好米,淘洗完放在桌上。然后招呼我和新南跟他下一楼,到一楼周师傅找来两把大扫帚给我俩一人一把,他拿着一截竹竿,对我们说,看到有老鼠跑出来,就拍死它。我以为这是车间布置除鼠害的任务。周师傅拿着竹竿在各个角落捣,突然一只老鼠窜了出来,我本能地跳开往旁边一躲(我从小就害怕讨厌老鼠),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新南眼疾手快一扫帚拍下去,老鼠昏死在扫帚下。周师传赶过去又用竹竿在扫帚上敲打几下,然后拎起死老鼠的尾巴高兴地上楼了。
几个广钢师傅看到周师傅的战利品,都羡慕地说:哇!好胖哟……
嗯——?说老鼠胖?应该是肥好吧?
后来知道,广东人在“肥”和“胖”这两个字用法上,与常规用法正好相反。我们常说大肥猪,广东人则说胖猪。我们若说某人很胖,叫他胖子,广东人则说好肥哟,肥佬;亲切一点,就叫肥肥。香港娱乐圈著名女星沈殿霞,民间都亲切称她肥肥。
周师傅拎着老鼠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一阵,然后把整只老鼠平摆在饭盒的大米上面,盖好盖拿到蒸气锅里去蒸,(车间里有生产用余热蒸气锅)。不一会,周师傅把饭盒拿回来放在桌上,旁边铺张旧报纸。他打开饭盒,拎着那只老鼠尾巴对着报纸用小刀把鼠毛刮得干干净净,此时的老鼠可真称得上是白白胖胖了。他又拿起一小瓶油往老鼠身上淋了几滴,准备开吃。看到此,我急忙出去了……
过会儿,再回来问周师傅,吃完饭了?好吃吗?周师傅高兴地说,好补哟……
有次上大夜班,我们几人去食堂吃夜班饭。去太晚了,可能已开过饭了,食堂没啥人。只有一个窗口开着,三个炊事员在聊天。没别的,只有一盆汤面,我们各自打了一碗。我吃完后,见江源还端着碗用筷子在碗里翻。忽然他挑着一根黑乎乎的东西问我这是啥,昏暗的灯光下我也看不清。于是我们端着碗去窗口问炊事员,一个炊事员瞥了一眼说,蛇皮啦,好东西噢!我们一愣,另一个炊事员见我们是北方人,用广味普通话说,好补的!有营养的!
我们估计,那是夜饭开完后,炊事员们自己煮的小锅饭。抓了条蛇煮成汤面,蛇肉他们吃了,剩下汤和蛇皮。让我们赶上了,有幸也补了一回!江源却把那碗汤全倒了。
一个周六,生活区的露天场放电影。我们在门口转了转,见放的是看过多少遍的老电影,就不想进去了。露天场门口一个大灯下,一群孩子用衣服和蒲扇在扑打一种虫子。抓到的虫子全装到一个大玻璃瓶里,我们走近一看,那虫黑色的,有拇指盖大小,不认识。向阳凑近眯起眼睛看了看说,这不就是屎壳郎嘛!我问小孩,你们抓它干吗?小孩不屑地答道:这个?好补哟——!那口气是分明是:太笨,这都不知道!
小屁孩都知道补!那东西别说吃,想想都恶心!
一个雨天的下午,下班后我们在宿舍里聊天。一会儿江源跑进来,连声说:“太惨了!太惨了!……”我问怎么回事?他说“楼下一个人杀了只猫,正在剥皮……,别看,太惨了!”
以前只是听说过广东有一道名菜叫“龙虎斗”,那龙自然是蛇了,虎就是猫。原以为是传说,不想今天竟碰到了。真是应了那句话:广东人没有不敢吃的。
事后与周师傅聊起此事,他说,市里有一家专门卖蛇的,叫南方野味店,在南方大厦不远的一条小街上,你们可去见识一下。
周日早饭后,我和老李按周师傅所说的路线,找到了那家南方野味店,那是家很小的店。门口已有不少人排队,我们直接进到店里。靠店的后墙摆了一排货架,货架上放着许多铁丝编的笼子。每个笼子里都装有蛇,那蛇有的盘在一起,有的则昂起头来吐着红红的信子。每个笼子外挂有木牌,上面标有蛇名和价格。
柜台前一位老者,对售货员边用粤语说着什么边指着一个笼子,售货转身掀起那个笼盖,用一只戴着长袖橡胶手套的手伸进笼内,捏住一条蛇的脖子示意给老者看。老者点头表示满意。售货员便将那条蛇捏出笼子,随后又放入另一只在台秤上的笼子里,称好重量。再捏着那条蛇的脖子拿出,只见那蛇吐着信子将整个蛇身紧紧缠绕在服务员的手臂上。售货员将蛇头摁在一个小酒盅的液体内一蘸,那蛇身立刻松弛展开了。接着又捏住蛇头对着一块长条木板随手一甩,啪,蛇尾部不偏不斜准准地被木板上的一个尖头钢针插上,这是把蛇尾钉死了。随后售货员拽进蛇身,拿着一只很小的小刀,在蛇的头部轻轻一划,紧接着双手一展,一条蛇皮被完整撕下,丢进旁边的竹篮。又在蛇的腹部取出弹珠大小的东西——那可能就是蛇胆。蛇胆放入另一个小碗内,蛇皮、蛇胆不给顾客,(据说蛇皮、蛇胆入药,由国家统一收购)。再将杀好的蛇团成一卷用细草绳捆好拎给老者。
整个杀蛇过程也就两分多钟!那售货员娴熟的手法,干净利索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令人叹服!
一日三餐尽吃米,吃久了还是想吃面。有次,学良、金友、卫东、王胖我们几人在市里玩了一天,下午天色近晚,赶不上去食堂吃饭了。我们就在街边找了一家云吞面馆,当时并不知云吞为何物,只要有面就行。
那面馆很小,里面两排条桌,比火车歺车那种布局稍宽些。靠门边角一张高桌后坐有一个老头,是收银的。他坐在一把高椅上,居高临下,戴付老花镜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我们进去他不理睬,我们便径直走到最里边,靠近后厨的一张桌子坐下。这个店没别的,只有云吞面一种,先吃后付账。
不一会服务员推着一个歺车过来(类似火车送餐的那种车),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五个人将车上盛面的碗全部端下。每个碗配1个汤匙、1双筷子。那碗很小,碗口约有拳头大,碗底只有4个小馄饨,上面的面条也只有两筷子的量。
学良问我,这又是勺又是筷子怎么个用法?我说可能是这样:桌子上有小酱油瓶,往汤勺里倒点酱油,用筷子夹点面蘸着酱油吃。学良说,那么麻烦干吗,多此一举!说着把汤勺放到一边,拿起酱油瓶往碗里浇,直接用筷子开吃。
学良一米八几的大个,性格耿直豪爽,从形象和脾性上与《亮剑》中的李云龙颇有几份神似。
我们跑了一天,饿得够呛,一个个狼吞虎咽般吃了起来,一碗接一碗,风卷残云。车子只要推到我们桌前,便一扫而光,供不应求,硬是连着三车没过了我们桌。
此时靠门口的两桌人不愿意了,用粤语在大声抱怨,甚至还一句接一句“丢老……嗨”,用脏话骂。学良忽地站起来,对着他们说道:“你们嘴巴干净点!别以为我们听不懂你们骂人的话!”我们几个也都跟着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瞪着他们。除我以外,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对方一看这架势,就只好嘟囔几句不吭声了,他们邻桌的人“哇——,”“哇噻!”在起哄。
学良招呼我们,“别理他们,接着吃,吃饱!”我们继续。不一会,桌上的碗摞了好高,一共约20多碗。服务员是不收碗的,直到吃完结账时,服务员要数碗开票。因为一碗多少钱多少粮票是固定的。
吃完,服务员过来开票,撕下票递给我们,扭过头向收银台用粤语喊了句话,那意思是:收××粮票,××钱!此时,收银那老头一下来了精神,瞪大眼睛从镜架上面盯着我们过来。为省事,学良统一交了粮票和饭钱。看到有全国粮票,老头面露喜色,那时全国粮票是很受欢迎的 。
饭后,学良说,看来咱以后尽量还是在食堂吃好些。我说,这云吞面也不是咱这么个吃法,你看那碗那么小巧那么秀气,碗里的馄饨一口一个,两筷子面。那是当夜宵、当点心吃的,要细嚼慢咽品味的。学良听后,哈哈一笑:“咱粗人享受不了那个。”
过端午节,早上我没在食堂吃,到小镇的一个早歺店吃。要了一碗稀饭,一个大粽子。喝了几口稀饭,总觉那味道怪怪的,喝到一半发现碗里有块鱼骨头。我想着店家是不是把昨天的剩鱼倒进锅里煮稀饭了,本想着找她们理论一下,又一想,语言不通讲不清,算了,不喝它就是了。接着吃粽子,吃了几口,突然咬出一块肥肉来。我打小时候吃惯了陕西的蜂蜜凉粽子,那里面纯纯的糯米,香甜可口,没包肉什么的。这吃粽子还吃出肉来,头一回。我把粽子吃了,那肉硬是没吃。总觉得还是没蜂蜜凉粽子好吃。
后来才知,广东人把稀饭叫粥,那鱼骨粥是很补的!还有那肉粽,那个年代肉粽可是好东西。我这个北方佬真是又土又傻!
吃在广州,还必须得说说广州的水果。
刚到广州,最先吃到的是香蕉。那年代,新疆是几乎见不到香蕉的。广州的香蕉也便宜,1斤大约不到1毛钱,大家常吃。我有时到市里逛街,早晨在食堂吃完早饭去,中午饿了,就买点香蕉垫垫充饥,下午赶回食堂吃晚饭。
不久,荔枝上市了。这种水果对我们来说可太稀罕了,主要是它的名气太大。小时候读过杨朔的散文《荔枝蜜》,那篇文章主题虽是赞颂辛勤酿蜜的蜜蜂,由蜜蜂采荔枝花蜜写起,但也详细地介绍了荔枝,还配有插图。从这篇文章中我知道了荔枝这种好吃的南方水果,也看到了图上画的荔枝模样。
又有苏轼脍炙人口的名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可见荔枝的诱惑力有多大!
更有杜牧精妙绝伦的佳作: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那荔枝的金贵和好吃可想而知了!
如今咱遇上了如此好吃的荔枝岂能放过?!日啖三百,太夸张。咱啖十颗,多乎哉?不多也!啖——!
于是那天我们都买了许多荔枝。按新疆人的习惯,一般都论公斤买,一两公斤是常态。
下午上班时,我们又买了些带给师傅尝。周师傅说,一斤荔枝三把火,一天吃六颗为宜。估计我吃了不止十二颗。
后来又有杨桃上市,我闻着有点怪怪的味,不喜欢,没吃。学良却吃得津津有味,连说好吃、好吃。我这人比较顽固保守,思想上一旦排斥,就很难接受。南方水果种类繁多,可我只认香蕉、荔枝、椰子和菠萝几样,其他一概不吃。而北方所有的水果,桃、李、杏、枣、瓜、梨、苹果、核桃……等等,无一不吃。从小就吃这些,看来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说到菠萝,也是头一回吃,而且还出了洋相。
一次,我和老李逛街,走到一家水果店门前,看见好多人在买菠萝。我们从未吃过,碰上了买一个尝尝。在店里让售货员给我们拿了一个,付完钱走到门口,看见门边挂着一把水果刀,地上有只盛菠萝皮的竹筐。我拿水果刀像削苹果皮一样把菠萝皮削干净,一切两半,我俩一人一半,边走边啃。走着啃着,过往的行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我们,我感觉我们的回头率还挺高。有的人还“哇、哇噻……”个没完,怎么回事?难道街上不能吃东西?可我明明看见有人边走边吃香蕉。我心想,老广就喜少见多怪!
啃着啃着,有籽,吐掉,接着啃……老李说:“这什么玩意儿?酸不拉叽,还麻得要命!不好吃!”我觉得也是,又酸又麻!扔掉了。
过会儿,问题来了,嗓子眼那块又麻又痒!用手挠得血红血红,还不管用。老李说,是不是那菠萝没熟透,有毒素?我想,有可能。
第二天上班跟周师傅一说,师傅听后捂着嘴直笑。他说,菠萝皮削去后,还要把籽一个个挑掉才能吃,那籽就是麻的。最好的吃法是,把菠萝切片泡盐水里吃。听后恍然大悟!我们又出回洋相!
国庆节那天,我想去改善一下伙食,来广州好几个月了,天天吃食堂那米饭就空心菜,煮芋头之类也实在吃够了。
一次逛街时看到北京路靠近沿江路那头,有个北京饭店,门面挺大。从招牌上看,全是北方菜,其中有水饺。当时心想,攒点钱,以后一定来吃一顿解解馋。那时候广州的北方饭店极少,吃顿饺子很不容易。有次坐公交车路过中山六路,看到有间华北煎饺店,路有点远,印象中只见到这两家饺子店。平时逛街很少下饭馆,就是街边小吃店也轻易不敢涉足,那是因为囊中羞涩。
北京饭店的饺子是韭菜鸡蛋馅的,非常鲜,非常香!饺子皮是富强粉做的(又叫七五面,那时我们吃的都是九○面或八五面。只有过年时每户才供应1~2斤七五面包饺子用)。雪白的面皮晶莹剔透,皮内的绿色馅料隐约可见。一上桌鲜香扑鼻,令人馋涎欲滴!一盘饺子顷刻化为乌有,似乎意犹未尽,但也只能到此为止。
那顿饺子真香!至今难以忘怀!以至近五十年后,2019年我去海南途经广州时,利用转车休憩时间,重游了越秀公园、逛了北京路。专门去寻找那间北京饭店,遗憾的是未见踪影。若在,一定会再去饱餐一顿饺子!
那顿饺子花了多少钱,想不起来了。但为吃那顿饺子,前后可是“抠索”了很久。因为我们那时工资太低了!
05 2965捉襟见肘
我参加工作时,定的工资标准为每月29.65元。由于兵团自成体系,与地方不同。这个工资比学徒工略高,又比一级工工资低,所以叫“学生工资”,号称兵团2965部队。直到大约76年左右才予调增,这个工资在全兵团是最低的。再就是农工一级工资,每月38.08元。绝大部分支边青年都是这个标准,号称兵团3808部队。这两支部队成了兵钢的主力部队。我们培训队13个人,6个2965,2个3808,显然是多数。
当时国家按物价指数把广州定为十类地区,相应地工资标准和物价水平也较其他地区高。新疆是十一类地区,工资水平应比广州略高些。但是我们总感觉工资不够花,每到月底就捉襟见肘了。
培训期间,我伙食费约需15元左右,其他生活用品零花钱也得5~6元钱。剩余钱的就要攒起来购物等。考虑到培训结束时得给家人买点东西,自己也要置办点物品,所以每月必须得抠紧了计划着花。
我有两三套军装,除了工作服再无别的,因此计划买件外衣。自参加工作那天起,除了铺盖卷,别无长物。一个纸箱是装衣物的,枕头把枕芯取掉,用枕套装衬衣内衣等。
曾看到南方大厦有卖水牛皮制作的皮箱,20元一个。我觉得这皮箱要比当时流行的上海人造革箱好多了,得买一个。
那时大家都很节俭。遇到周日,若是还有人窝在宿舍不出去,肯定是兜里没银两了。一旦发了工资后的第一个周日,宿舍里空无一人,一个比一个飞得快。都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好好玩玩,主要是碰碰运气,看能否买上不要票证的稀罕东西,好带给家人,不虚此行,不留遗憾。毕竟南方大城市比偏远的边疆城市物资丰富多了。
转眼到了12月份。大家出来学习整整8个多月了,有些人也想家了。根据大家的学习情况,经请示厂领导批准,可以结束培训回厂。
那年12月25日我们登上了北去的列车,我的行李卷比来时多了一个旅行包和一只皮箱。那只皮箱是我当时最值钱的家当,它跟着我50多年,现在仍完好如初,看到它,我的思绪会飞到哪年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