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零年十二月二十日被批准入伍
知青同学欢送我和赵家奇入伍
一九七零年年末,我终于圆了军人梦,穿上了绿色军装,成为了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
受父辈的熏陶,我从小就有一个军人梦想,尤其是六十年代军队中涌现出来的以雷锋,王杰,欧阳海,刘英俊,南京路上好八连等为代表的军队英模的影响。更是激励我们这一代青年献身国防,献身军旅的渴望非常强烈。我出身干部家庭,父母亲都是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同志,尤其是我的父亲,是参加过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从枪林弹雨,南征北战中冲杀出来的老八路,老革命。在那个讲出身的年代,我自认为自己根红苗壮,只要我达到应征青年的年龄和身体条件,参军入伍是水到渠成,十拿九稳的。
始料不及的是我的从军路上一波三折。一九六六年我初中毕业后就迎来了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十五六岁的我们失去了继续学习的机会,完全被裹挟着参入进去,浪费着青春。两年后的一九六八年春,征兵开始了,我参军的念头被激发。那时我已进入十八岁,符合参军的年龄要求。我满怀信心的报了名,天真的认为十拿九稳。谁知没有选上,理由竟然是我政审不过关。后来才知道因为我的父母亲当时被造反派靠边站,而参与政审的正是他们。结局是必然的。年底我上山下乡当了知青。朝思夜盼中一九六九年征兵来临,然而文件明确规定,知识青年插队不满二年的不能报名参军,我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一九七零初征兵工作又在我的期待中到来了,我忐忑不安的到公社顺利报上名,政审也过关,体检也合格,应该没有啥问题了。我满怀期待的准备进入军营,谁知又出岔子了。当年我们公社参军的知青只给了一个名额,而符合条件的有两名,除我外另一个是一个比我大三岁的高中知青。由于年龄的关系,他是最后一次应征,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于是公社领导给我做工作,让我再等一年,让他今年走。我又一次与军营擦肩而过。
好事多磨。一九七0年底改为冬季征兵,我急不可待的再次报名,经过一系列报名,登记,政审,体检等终于穿上了绿军装,走进了梦寐已久的军营。其实,这一年我已经于六月份被公社选派到县粮食局协助夏收公粮,基本上就是知青招工返城的前奏,粮食局领导已经和我谈过话,准备等招工指标下来就给我办理录用后送到省商业学校专业培训。这些并没有诱惑,阻挡住我参军的初心。当时我还是知青身份,一切关系手续都还在插队的公社。在我的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实现了梦想。
新兵连全班于祁家堡
训练留影
在告别了家人,告别了家乡,奔赴军营的过程中。我们经历了乘坐敞篷汽车翻山越岭的颠簸和寒风侵袭;经历了乘坐 铁路闷罐车除了有节奏的轮轨碰撞声外的连续几天的寂寞,单调;经历了从陕南温柔水乡到东北的冰天雪地酷寒的磨练。一路风尘的到达辽宁省本溪市祁家堡新训基地,在这里又经历了东北的暴风雪一夜间被积雪封门,早上从窗户出去铲雪的经历,各班之间齐胸的积雪壕沟犹如战壕相连;经历了新兵训练的艰苦,训练场上的摸爬滚打,夜间紧急集合的黑灯瞎火和手忙脚乱的打错了背包;经历了吃惯大米饭到吃高粱米的适应;最终经历了从一个朦胧青年到革命军人的脱胎换骨的转变。这些所谓的艰苦,我都很快适应。那是因为一是我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和父亲经常给我讲的他们当年的战争生涯相比,这些艰难困苦都可以忽略不计。二是我也多次经历过一些磨练,有了一定的铺垫。十六岁那年冬天在红卫兵大串联的洪流中曾经和几个同学负重从西安到延安的徒步串联,陕北的气温不比东北高,沿途我们睡在冰冷的地铺上,常常被冻醒。吃着大串联接待站难以下咽的饭菜。每天还高举“毛泽东主义长征队”的大旗,负重步行几十里。奔向目的地。还经历过文革期间的“三支两军”,即“支左,支工,支农,军管,军训”,我们是在校学生,要接受军队的军训,当时学校进驻了由现役军人组成的军宣队,对我们进行了一系列队列,军事动作训练。经历过插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刀耕火种,春耕秋收,农田建设时的披星戴月,战天斗地。更重要的是在新兵连集训时班排长们的以身作则,言传身教的榜样力量。给我们做出了示范。所以说,在我的身上,这种转变的过程我没有觉得有多苦,多累。很快我就适应了这一切。
新训结束后我们都分到了老连队,我从心里上有一点遗憾。 我一直想进入野战军或者边防部队,那种训练场上闪展腾挪,射击刺杀;边境线上的巡逻站岗,爬冰卧雪才是我的梦想。然而我当的是铁道兵。这一切与我无缘。
虽然不是野战军,但作为军队,军人,练兵习武还是必修课。对于军事训练我情有独钟。部队流传一句话就是: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武艺练不精,不是合格兵。刚到新训基地就投入到紧张的训练并贯穿五年军旅的始终。首先从队列开始,俗话说,一个人站要有站像,坐要有坐像。这句话在军队的队列训练中得到了充分体现。队列训练首先由站军姿也就是“立正”开始。尽管过去了五十多年,当年的一些训练要领我依然记忆犹新。如“立正”,这是队列训练的基础,要领是:听到立正口令时:两脚跟迅速靠拢,两脚尖分开约一拳宽,身体直立,两手自然下垂,中指贴于裤缝。挺胸收复,头要正,颈要直,下颚微收,两眼目视前方。军事训练中的射击训练的要领是:稳固的据枪,正确一致的瞄准,均匀正直的击发。立姿投弹的要领是掌握好四股力,即右腿的蹬地力,腰部的反弹力,大膊的挥动力和手腕的爆发力。等等。军事训练不仅锻炼了我们的体格,净化了我们的心灵,磨练了我们的意志,把我们锻造成为合格的军人。
对于铁道兵的真正认识源于一次隧道事故。那是在辽西铁路干沟子隧道施工时,我随送水泥的车到了工地等待连队卸车。隧道里的风枪声不时传出,隧道口打风机,水泥搅拌机轰鸣,干部战士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一切都按部就班。突然隧道里塌方的声音,战士的呼喊声和着粉尘一起涌了出来,里面的战士们纷纷往外跑,然而我发现隧道外面的各级干部见状毫不犹豫的一起往隧道口跑去。事后我才反应过来。当时往外跑的战士是一种本能,是突发情况下的自救行为;而往隧道口跑的各级干部则是责任,是一种神圣的的使命。不一会儿伤亡的战士被抬出隧道,早已准备好的医护人员开始抢救伤者,整理烈士遗体。看到这个场景,使我的思想受到了深深的震撼,我突然意识到,无论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作为军队,军人总是和流血牺牲紧密相连。伟人说过,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在以后的施工中我又见识了几次战友受伤牺牲的情景。每一次都会使我的心灵受到震撼。不要说岁月静好,那是有人负重前行,军人之所以伟大,就是他们随时准备卫国流血牺牲。这就是我们的军人。这就是我们一代一代传承的军魂。
参加了铁道兵,便与铁路结缘。我入伍五年就参加了两条铁路线的修建。
第一条就是辽西线。我们刚入伍,部队在修建辽西铁路。这是一条支线,留下的资料不多,我从网上查找到一些基本资料。
辽西铁路。建于1970-1974年。全长246.9公里,线路自锦承线上的魏杖子站向东南引出,在刀尔磴站折向东北,在塔山站与沈山铁路相接。是沈山、锦承两铁路的联络线。铁路的起点在锦承铁路的魏杖子站,终点则是当时锦西县境内的塔山站。后改称魏塔铁路
这条铁路的建设,本身就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传奇!为保证工程进度,前沈阳军区40军120师和铁道兵第9师分别率领四个民兵团,分别从东、西两侧向中间筑路,最终在甘家沟站接轨。其中,桥隧比例更高、工程难度更大的西段由铁道兵九师建设,而40军则从塔山向西推进。当时我们铁九师四十五团团部住在距离凌源市70公里刀尔登公社,现在的刀尔登镇。我们汽车连驻三道梁子村,距离刀尔登约三公里。
这是一条山区铁路,地理条件恶劣,战友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克服了重重困难,在短时间内完成了铁路的修筑任务。部队也付出了巨大牺牲。
一位当年参与修路的铁道兵九师战友这样回忆:“我们师在修辽西魏塔铁路的时候平均4天牺牲1名年轻的生命(包括民兵)先后有一百多名施工人员在修筑铁路的过程中因公殉职。现在想起来心里就非常难受。
参与这条铁路的修建,我深深理解了“逢山凿路遇水架桥,铁道兵前无险阻;风餐露宿沐雨节风。铁道兵前无困难”这段话的深刻含义。那是一批又一批战友用汗水和生命践行的誓言。
图片来自网络
我参与修建的第二条铁路是著名的沙通线。通过查询资料了解到沙通铁路西起北京西郊京张线上的昌平车站附近的沙城,向东北方向穿过密云水库白河纲梁大桥,过围场至辽宁境内的昭乌达盟赤峰市(1979年7月1日重划归内蒙古自治区管辖),再向西北方向穿过老哈河,纵贯科尔沁,东至吉林省哲里木盟通辽市(与赤峰同划归内蒙)。全长805.77多公里。建成通车后叫京通铁路。
沙通铁路是中国华北地区通往关外东北地区的第二条铁路大动脉,当年被称为战备铁路。这条铁路线从北京过赤峰、通辽,直达中国最大的油田大庆,在那个年代大庆油田承担着国家石油能源供应的重任。这条战备铁路军事用途不言而喻,战略意义非常重大。因此,铁道兵投入有第八,九,十一,十三,十四师等五个师和独立舟桥团,独立机械团,独立汽车团等部队,加上民兵最高时施工人数达到20余万人。
1973年上半年我们陆续从辽西铁路转场来到赤峰市。资料显示,沙通线我们铁九师的部署是:师部驻赤峰,部队从东向西摆开,44团驻通辽,41团驻赤峰东,45团驻赤峰西郊的五三公社,42团驻距赤峰西50公里的赤峰县,师直属单位大部分驻赤峰市。我们九师管区400多公里,西面与8师36团接头。
四十五团担负的中台子至赤峰59公里的路段。团部驻五三公社,我们汽车连驻在离市区不远的木家营镇下洼子生产队。我记得当时一营驻双庙,二营驻扎南营子,三英驻红花沟,四营驻初头朗。全团沿施工场地摆开。
这一路段地质结构和气象条件十分复杂,施工难度极大。为修筑沙通铁路,铁道兵部队曾付出巨大牺牲,可以说沙通线上的每一寸钢轨,都是铁道兵用汗水和鲜血铸成的。
沙通铁路建成运营后,从赤峰到北京的铁路沿线,分布着很多铁道兵的烈士陵园。在沿线的山坡上,远远的就可看见耸立在山坡上的烈士陵园纪念碑。
这里流传着很多铁道兵烈士的故事。如,一位排长牺牲的故事。那是在一处隧道施工现场,这位排长发现洞顶有塌方的危险,他不顾个人安危,指挥战士撤离,自己却被塌下来的一块巨石砸中。
被他用生命掩护的战士们哭喊着将巨石砸碎,排长已被压得像纸片一样贴在地面,战士们只能将浸满鲜血的泥土和碎石一起埋葬。年轻的排长就这样将鲜血染在赤峰大地,永远长眠于这片热土。在赤峰,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
1993年,赤峰市荣获全国双拥模范城称号,其中许多模范事迹都与铁九师有关。铁道兵克服艰难险阻的筑路精神和赤峰人民舍小家服务军队的事迹,一直是当地人民宝贵的精神财富。
京通铁路于1972年10月开工兴建,1977年12月4日全线铺轨通车,1980年5月1日正式建成交付运营。历经8年时间。据记载,共有116座隧道,延长达78公里。3000米以上的隧道有4个,其中最长的达5848.3米,接近6公里。全线共有桥梁450座,延长达45公里,其中500米以上桥梁12座,最长的达1447米,当时曾创下了中国铁路桥梁的长度之最。京通铁路全线桥、隧总延长占线路长度的15%之多。
赤峰公园留影
图片来自网络
1976年初在沙通铁路工程进行到大半的时候,我退伍了,没有看到通车时激动人心的场景,非常遗憾。
五年军旅,近2000个平凡的日子,在告别军旗离开部队的时候才觉得光阴似箭。回想起走过的历程,对铁道兵的认识逐步加深,慢慢上升到精神层面。铁道兵。这支英雄的部队,在炮火中诞生,在战争中成长,在建设中壮大,用35年的浴血奋战,为鲜艳的八一军旗增添了瑰丽的风采,在中国铁路建设史上描绘出一幅永不褪色的辉煌画卷。
当了铁道兵,便与铁路结了缘。我退伍后被分配到西安铁路局安康分局。由铁道兵战士转身为铁路职工。由修建铁路转变为服务于铁路运输。在工作中我努力注重“军魂”与“企业之魂”的传承,“铁道兵精神”与时代精神的对接,始终保持着那么一股劲、那么一种精神、那么一种战斗作风,勇于担当,再铸兵魂,做新时代真正的铁路人。并为此奉献了一生。
五十多年过去了,当兵的岁月,是我永恒的记忆,永不磨灭。2016年8月中旬,我携全家开始了走京通线,去赤峰寻梦之旅。
我们全家从西安飞到北京,专程乘坐“呼和浩特——通辽” 的“蒙古王号” 列车奔驰在通往赤峰的京通线上。
留在赤峰的陕西战友徐鼎运夫妇接待了我一家,他俩带领我们怀旧游览,赤峰的变化我已经认不出原来的情景。
灯笼河草原
我们脚下这块土地是原来汽车连所在地,现在是高铁赤峰站的工地
仅剩这一点残垣断壁
原团部所在地现赤峰市松山区职教中心
原团部集训队旧址,我曾经在此受训
和几个留在赤峰的战友聚餐忆当年
2021年7月中旬汽车连部分战友相聚赤峰。我因故没有参加。看到战友们相聚的照片,视频,唤起我的回忆。为此发表了我的感想:
当年有缘聚昭盟, 绿色军衣三点红。
一群小伙精神抖, 金戈铁马战沙通。
军中岁月别样红, 战友兄弟情谊浓。
铁打营盘流水兵, 泪洒衣襟别军营。
今日相逢在赤峰, 不见当年青春景。
泪眼婆娑呼战友, 都是苍苍白发人。
再次分别心沉重, 今日一别何日逢。
万语千言涌心头, 嘱咐兄弟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