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月半明》

提笔沉思半宿
创建于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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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叹气

    初秋,小镇上开了一家快餐店,名叫“美味华尔兹”,人气很是火爆。

    听说是抄袭了大城市里的名字,但又没有完全盗用,总之听起来非常洋气,大概是售卖汉堡薯条这类的食物。这对思想和消费水平都较落后的镇子上的人来说,也算是些新鲜的事物了。重要的是价格不高,味道也还不错,如此,光顾的人多了,门口本就狭窄的小油路自然也就拥堵了起来。

    华戎去镇里换粮总是会路过这家店,但都不曾进去,因为他吃过正宗的,那是他的哥哥从大城市里带回来的。村子到镇上也就十里地,骑自行车不过一刻钟,偏偏在这家店门口因为堵车就耽误好一会儿,因此华戎对“华尔兹”并不喜见,更不觉其“美味”了。不过他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光顾这里,最后竟成了他糊口的营生。

    华戎初中辍学后就回村子帮家里打理农活了,后院也常年喂养着鸡鸭牛羊猪这些牲畜。农忙时节,华戎白天在地里忙活,夜里回来安顿好牲畜,吃碗面条就窝在东房的炕头上看书去了。地里闲了,他却也不闲着,除了雨雪天,每天都要出去放羊。

    华戎最爱放羊,纵然风吹日晒,也享受着独自领一群羊去野地里觅食。他觉得,比起哥哥穿的展油活水,却也只能像个“犯人”一样,“体面”地困在水泥和石头堆成的房子里任人随意使唤,自己的这份境遇,定是哥哥难有的自由和洒脱。

    秋收过后,天凉快了许多。

    北方的空气总是干燥的,不会携着多余的水分去堵了人的散热的毛孔,只会随风带走皮肤下多余的热量。放羊的路上,每当凉爽的秋风迎面吹来,都叫人很是舒服。那时各家地里总是会剩下些残杆断梗,都是上好的牲畜食料,村里也不分谁家,谁勤快那就吆喝着羊群尽管去吃就是,一来省了心清理残杆,二来羊群吃过后留下的粪便也是很好的肥料。

    可是华戎偏偏觉得羊就是得吃草,尤其是晨曦时分野滩里和大排干两侧的露水刚褪去的野草才是最好,干净,水嫩,而且华戎也很烦地里的残杆绊脚不好走路。

    这天,天还未亮,夜色中隐约能望见北面的黑云宛如一波刚褪去的海浪,南面是刚被海浪淘净的天空,依稀可见点点星辰。东面的墙头上,一钩银色残月还有些许晃眼。一阵微风从西面吹来,顺着房檐而下,轻轻撩起西房南窗上那半掩着的纱帘,几束月光顺势溜了进去,恰好落在了少年微微波动的眼睑上,好一会儿才被纱帘重新赶了出来,缓缓地趴在了窗台上,静静地等待着将醒之人。

    片刻,只听少年小声咳嗽了两下,兴许是因为方才那缕微风受了凉气罢,少年起身顺势拉开了纱帘,刚刚还趴在窗台上的月光,此刻便一股脑地都涌向了少年。少年拨开月光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浅浅地伸了个懒腰,便转身下地穿鞋去了。

    大约收拾了一刻钟,华戎临了去东房拿了一本书,又听母亲嘱咐了几句,随后就打着手电绕到后院,吆喝着七十多只羊去往东面野滩里了。

    夜里刚下过雨,早晨稍有些冷意,不过一想到正午的炎热,早上的这丝冷意倒是格外的珍惜了。所以每天早上临走前,华戎一定要去一趟前院的南凉房,从大水瓮里舀一大壶冷水背在身上。

    北方的气温,早晚温差很大,一壶冷水在正午时分最是解渴。

    只见华戎灌满水壶,拧紧壶盖又反复跌倒过来,确认了两次不漏水才肯作罢。随后反手从左肩膀向右后腰处熟练地摆顺了水壶的斜挎绳,将水壶斜挎在后腰上,这样刚好走起路来不打手,小十斤的铁壶就这么稳稳地粘到了后腰。话说这斜挎绳子还是他爹年轻时候的牛皮裤腰袋改的,老爹发福后实在勒不住腰了才退换下来,光亮的表面很是有些年头了。

    华戎绷了绷老爹的牛皮裤腰带,确保水壶卡在了后腰不会松动,转身又从灶台边红蓝色相间的花格子方布下盖着的圆形竹篮里,掏出来一个糖烙饼用塑料袋包了两层揣进怀里,临了还不忘低头重新拉开衣领用力的吸了几口怀里的烙饼的油香 —— 啊,妈妈的味道!

    这是夜里他娘新烙的红糖油烙饼,特意为他爷儿两备好的口粮。

    村里人都说老华家有福气,取了个好媳妇,媳妇地里的农活定是不必说,那做饭真是好手艺,炒菜炖肉油烙饼,哪样都不错。

    殊不知,老华家这贤惠能干的媳妇,也是个苦命人。孩儿时家里十一口人,小学勉强读了两个一年级就开始和大姐二姐帮家里务活照顾弟妹,别家的女娃都是胭脂弄粉的花季年华,她姊妹几个早早就下了厨房做饭,那厨艺岂能会差。

    这些华戎都是知道的,所以他也格外懂事孝顺,想到这些,他感慨地轻轻拍了两下胸口的烙饼,才想起差点忘了带上自己的灵魂寄托,于是又打着手电筒返回北面正房。

    正走到当院里,忽的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华戎回头用手电照了一下,是一块凸起的砖头,棱边上挂满了泥泞,这才打了滑。

    华戎低声骂了一句自己不小心,心想也许是夜里来雨时,老爹起夜看院门出来踩到的泥,在这砖楞上刮了的。转头便又心里怪自己走路总是拖着脚跟不抬脚,为此打小穿过的鞋子底都是早早就先磨破了外侧脚后跟,甚至气的老爹骂他是上辈子骑了毛驴撑了裤裆了,想到这华戎笑了自己一声,继续走向正房。

    农村的人家,院子都大得很。

    华戎家的院子,东西少也有三十多米长,南北深有两倍,这还不算后院的牲畜棚子和门前的小菜地,还有西边的车棚,东墙的粮草堆。所以不是谁家都奢侈到用水泥都硬化了的,不值当,也浪费钱,更不好打理。

    可是每逢雨雪天,出个门总是泥泞不堪,三五天根本风干不了,年迈的老人腿脚不便,出门难免会摔倒受伤,因此家家户户都用砖头铺一条小路,院子小的干脆直接买了碎石子来铺。

    华戎家院子里的砖,一直从家门口台阶下开始,铺到院里各凉房门口,再绕到前后院及两侧的菜地,牲畜棚,车棚和粮草堆,直到绕回家门口。华戎家的院子算是村里较大的一个,铺砖头最省钱,可也有些年头没修缮了。

    “抽空得去镇上买点碎石沙,可别再滑了爸妈。”华戎心里盘算着,思索间,轻轻开门进了东房。

    爸妈还没醒,华戎慢步轻声走到炕边,借着月光,从炕头上寻着那本快要翻烂的唐诗宋词鉴赏辞典,转身轻声走到了里屋。

    华戎将手电打开咬在嘴里,双手小心地打开书,挨个检查着里面的东西。书里夹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白色笔记本,本子后面还卡着一支蓝色圆珠笔。华戎对着手电仔细检查了圆珠笔,确保笔芯不漏油,这才放心卡回本子上,连着本子一起夹进辞典的第300页和301页中间,揣到外衣内层的大兜,正要踏着老爹的呼噜节奏蹑手蹑脚地出门,忽的听到娘在唤他,“戎儿,你西苑家的大姨娘今天盖新砖房请客,中午早点回来。”华戎轻应了一声便出了门。

    听着华戎吆喝着羊群走远,他娘这才翻身躺下。

    “二娃这般懂事吃苦,却是个没学历的主。就这么窝在农村,往后可咋办?”老华媳妇想到这,不由得叹了一声气,随即翻了身,背对着老华。

    “大娃虽争气,可远在外地,后路是黑的,谁知道以后在哪成家?”想到这,老华媳妇又叹了一声气,再次翻了身,面向了老华。

    “放心吧!咱娃以后都不会差的!”不曾想刚刚还在打呼噜的老华,此时忽然开口。

    “老个泡刚还打呼,吓死他娘了!”老华本就嗓音粗狂,这突然的心有灵犀,反倒将刚刚还沉浸在两个儿子的烦恼中的媳妇着实吓了一大跳,不等老华再开口,媳妇那粗糙的巴掌便像秃了的扫把一样拍落在了胸口,又疼又痒,一边拍打一边嗔怒道。

    老华哈哈大笑,顺势一把搂过媳妇,很认真地讲道:“镇上那个美味快餐店招学徒,就喜要二娃这种小年轻,让他先去锻炼,好赖是个手艺;大娃刚上大学,等毕业了再说别的。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再不济咱老华家还有那么些个牲畜和土地,怕啥!”

    老华媳妇听闻,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这番提议了,而后便又都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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