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奶奶,在这个六月她去世了,走得很安详。奶奶身边孩子们都在,同族的长辈们及侄孙在家的也都到了,我离得远,虽然没有及时到,但一天前也见奶奶了,就像姑姑说的:每一次可能都是最后一次。所以我每次都是在奶奶床边望着奶奶好久。
亲人的去世真的不是一场暴风雨,就像这次,它是一场连绵不断的阴雨。我见证过很多生老病死,身边的或者听闻的,但从小陪着长大的亲人去世,是第一次。听到弟弟打电话说奶奶快不行了,我想我应该大哭才对,没有,我没有眼泪,我在想我前天刚拿回来的植物“死不了”还在,还明亮嫩绿,奶奶怎么就不行了呢,只是告诉自己快点过去,再快一点。回到家看到奶奶已经仙逝,有一时的难受,但还是觉得奶奶就在我身边,就像平时一样,还是我静静看着你,只是这次你蒙着白纱。
第二天我依然觉得我在陪伴着奶奶,直到弟弟找奶奶的身份证,需要火化,我就有点蒙,原来奶奶真的要离开啦。看到奶奶被车拉走,我就绷不住了,最爱的奶奶真的要仙逝啦,看一眼都是奢望啦,好像喊不出来,但眼泪哗哗的,我想到奶奶用最有精力的前半生养育着一大家子人,把最纯朴至真的习惯传给自己的儿女子孙。
最近几年的奶奶年迈加老年病,慢慢的行动缓慢,慢慢的忘记我们,慢慢的不能交流,我们慢慢接受最近几年的她,好像忘了她怎么说话,忘了她曾经的音容笑貌,虽然如此,我们一大家子依然特别爱她。但今天她不在了
奶奶一辈子很苦,奶奶的父亲在时代的洪流中被批斗过,可想他的子女的生存环境。后来嫁给我爷爷,应该过了一段可心的好日子,因为小时候放羊的时候,老一辈的老爷爷就说我爷爷朋友很多,即使家里再没有啥好吃的,奶奶也会给爷爷和他的朋友做家常饭,从来不说烦。爷爷奶奶感情很好,但爷爷在38的年龄就去世了,至今已有41年。爷爷留下了15岁的爸爸,14岁的大姑,12岁的二姑,9岁的三姑。放在现在不敢想象会有多难,其实放在过去更难。
生活中经历了什么在岁月的长河中可能都不太记得了,但家庭过成现在那么有凝聚力的样子,一定少不了奶奶的坚韧与辛苦,也离不开爸爸与三个姑姑的懂事勤劳。当然还有老爷爷的帮扶还有爷爷的四个弟弟,现在依然记得老爷爷留着长长的白胡子,很慈祥的样子。
后来爸爸结婚,姑姑们陆续出嫁,那些年的奶奶感觉用不完的劲,一般女士不会骑的大梁自行车,奶奶骑的很利索,因为下地快;女士扛不动的麦袋子,奶奶背上就能走,奶奶是干不完的活,用不完的劲。那些年邻居们对奶奶的评价就是:比男人还能干。现在想想那就是一股心劲吧,带着孩子们往前走,现在想想奶奶也有累得时候吧,但不干有啥法,必须撑起来家。想想奶奶的身子骨大概也是那时候日积月累的劳动累垮了吧。
因为奶奶就我爸一个儿子,所以自始至终都没分家,从我出生到现在。我小时候感觉奶奶好年轻,永远都不老的那种。奶奶的样子在我11岁的记忆里最清晰,齐短发,瘦高,干活利索,饭量也大,嗓门高,脾气也急,我觉得奶奶应该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后来我上初中,高中,大学,离家的时间越来越长,陪奶奶的时光只有寒暑假但奶奶依然没变,奶奶爱吃糖葫芦,每次放假我都给奶奶买,然后一个胡同的奶奶都会知道我疼她,奶奶吃着也炫耀着自己的孙辈,原来爱是可以炫耀的,一个小小的糖葫芦就是爱。
后来出嫁生娃,明显感觉陪伴奶奶的时光越来越少,有了后代的压力,对奶奶爸妈少了很多陪伴,虽然如此,还是被家人爱着。奶奶却在不知觉中变老了,老得常忘事,老得像小孩,老得行动缓慢,老得需要坐轮椅,老得只能躺床上,老得不再说话……最近的几年奶奶一直在变老,我好像也一直给自己心理暗示,人类的生老病死这都正常,都正常。姑姑们跟爸妈也都尽心尽孝,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后辈们用行动报答奶奶的养育之恩,有时想想幸亏有奶奶最近几年变化的过程,不然奶奶离世,家里的孩子们若是没尽孝得多难受。爸妈跟姑姑们做的很好,这就是孝顺的模样。我呢,作为孙女,常想我平时多去看看奶奶,应该奶奶百年之后我不会太难过。现在奶奶没啦,我觉得自己做的太不够了,没有更多的陪伴,人真的太难兼顾老小了,照顾小的会忽略老人。我婆婆妈为了我们这个小家也是如此,因为俩娃小,这边的姥姥直到去世婆婆妈也没照顾到,现在想想婆婆妈应该也是遗憾,但是也没办法。
要强了一辈子的奶奶仙逝啦,上林(墓地)回来的路上我忍不住拍了好几张天空的照片,那么清澈那么蓝,我想我如此平静的看天,可能奶奶变成了历经苦难后升天的神仙,正在天上看我吧。亲人们也说,阳间的罪受了,该去另一个世界享福啦,作为亲人我们都相信有那么一个世界,奶奶又跟爷爷相聚了,老爷爷老奶奶也还年轻,无病无痛的生活,在有光的地方看着我们保佑着我们。所以我觉得奶奶能收到我们烧给她的房子与新家,能收到寄托了儿女们孝心的各种东西,不算迷信吧,其实就是说服自己接受现实,相信老人换一种方式陪着我们。
奶奶走后帮助妈妈收拾东西,看到了一个黑包,我觉得这个包得60岁以上的年龄啦,从小就在奶奶的床头上挂着。这个包大概从奶奶行动不变就没怎么被碰过了,我打开看到了奶奶缝补的袜子,又从某一双袜子里找到了一毛和两毛的老钱,这就是奶奶的痕迹。妈妈晾晒了奶奶留下的被褥,说得其他的东西随奶奶仙逝,留下这两床被褥作为仙根留着。我妈说这两床是老奶奶去世,老一辈的分家,奶奶分到的,真是传家的物什。老奶奶已经去世28年了,想想这被褥也是比我大的宝贝啦。这是根,也是传统的继承。上林时爷爷奶奶的墓就在老爷爷老奶奶旁边,我给老爷爷老奶奶的墓拔了拔草,说:老爷爷老奶奶,我奶奶也来了,像生前一样,继续照顾奶奶吧。以前看到墓地是害怕的,在自家的林上,不害怕,满满的敬畏,就像一个二爷爷指给我看的一样:娜妮,你看那边,是我们刘家的祖宗……是啊,相遇就是来自时光的馈赠,我们这些人来自同一祖先,多亲的一群人啊。
上林回来,姑姑们收拾东西也该回家了,想着让累了三天的哥嫂收拾东西,也休息会。姑姑们拿好自己的东西,平时照顾奶奶,姑姑们随身衣服平时用的都在娘家,拿好东西,姑姑就跟我们告别了。爸爸伤感的说,以后你们见你们姑姑就没那么易事了。这是有娘一起陪伴了四五十年的老兄弟姐妹啦,奶奶在就围着奶奶,奶奶不在了,爸爸就像一个大家长,看着自己的妹妹背着包离开,像真正跟自己分家啦,应该也是难受吧。不过现在爸爸是根,家还在。
我问表妹:你记得你姥姥哪种模样?表妹说:姥姥行动不便时我在上学,陪伴的比较多,记得姥姥那时还胖嘟嘟的,我睡觉就过来抚摸我说,怎么那么胖的女娃。表妹记不太清奶奶年轻时的模样,但奶奶的抚摸她记得。我记得奶奶年轻时的样子,因为那时我陪奶奶最多。印象里的奶奶会给我唱:《学习雷锋好榜样》,会不爱穿拖鞋,会让我把脚丫放她身上暖,会在我跟弟弟起床时提前用柴火烤烤我们的衣服,会跟邻居聊天互送东西,会帮妈妈把家里的一切收拾妥当,总会在姑姑走娘家时,下午就催着姑姑们回家,会做我爱吃的粗粮手擀面条,奶奶养大了四个孩子,看大了孙子孙女,看到重孙的降生,也见证了每个儿女家的孩子长大。陪伴就是记忆,虽然点滴,但会汇成绵远流长的河流。收拾东西,我看表弟热的休息,细看原来在看着奶奶的相片默默流泪,是啊,再也没有姥姥啦,她在,即使是躺在那里不说话,也是姥姥家,现在表弟没有姥姥啦。老弟很忙,这几天操心最多的人,忙着家里所有的大小事,也不忘安慰姑姑们爸妈节哀,还告诉侄子,以后都没有老奶奶啦,也是告诉自己以后真没有奶奶了,那个弟弟染几根黄头发就拿着剪刀满院子追她的奶奶。弟弟弟妹大小事都需要忙碌,买东西请大厨等,这样一想,同为孙辈,弟弟弟妹做的一级棒。
提到大厨,做的饭真好,按说第一天心疼的不想吃,但一想到奶奶再也吃不到了,我得吃,而且得听奶奶的话,好好吃饭。奶奶这些年因为高血压没捞着吃的五花肉,我得吃,我得替奶奶吃,很香,我这几天都吃的不少,应该是缅怀奶奶,或者心里很空需要食物。
凡事都有终点,奶奶的人生短暂,短暂到没陪伴我们更久很久,但同样漫长,那些经历过的苦难也的确不少,而这一切都汇聚成了人生最充盈的景象。我喜欢的一首歌《亲爱的旅人啊》歌词超棒,我想对奶奶说:奶奶,你仍是记忆中的模样,穿过人群,走过人间,只是去了更远的地方。你的爱我会枕在臂弯,心脏将毕生柔软。就此告别吧,我会微笑着把回忆放心中,继续孝顺你爱过的孩子,我的爸妈姑姑们。继续疼爱你宠爱过的重孙辈,顺着你的路继续走下去。
蒲公英
谢谢奶奶仙逝的这几天为我们忙碌的所有亲人邻居,大姑父从上海赶来,印弟弟从青岛带着弟妹孩子赶来,二章弟弟从郑州赶来,二姑父也是忙前忙后,这些年二姑父很疼奶奶,奶奶爱吃什么送什么,很感激。还有专门从青岛济南赶回来的克叔龙叔群叔,一直忙碌操心的几个在家的文叔成叔雨叔,这几个爸爸的堂弟轮流替爸妈守灵,感激的话都显苍白。有一直操心的五爷爷五奶奶跟四爷爷四奶奶,五爷爷像全家的大家长,有他就安心。有那么好的几个婶子,有热心帮忙的邻居。家里有那么一群可爱的人帮着忙里忙外,就像公婆看到的,你这边人是真多,感觉一个村子都来了。我想说奶奶这也是你一辈子修的好,一个女人拉扯出来四个儿女,大家都是佩服您的,都是来送您最后一程的。
若是把奶奶的人生写成一本书,里面应该充满命运安排的磨难也充满对儿女们的骄傲与家庭的温馨。人生路上都是孤单悲伤常有,但希望长存。虽然出殡前来了一场小雨,上林路上的一段田地泥泞陷脚,但孝子们都到齐了,这场雨表示新生,把天空清洁的蓝蓝的,所以就像开始我说的,送完您,我就拍了好几张天空的照片。最近几天没拍照片,不想拍,不敢拍,因为奶奶离世刚开始我觉得是假的,怕拍下来就会成真了,直到尘埃落定,才知道该放下啦,拍照吧。
树在,家在,您却不在了
逝者已逝,生者那就好好告个别吧,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港口会永远的停留,但心里的温暖永远都在,留住那份温暖向前走吧。我们需要心存美好,时常抬头望望天上的星星,说不准哪颗就是我们的亲人呢。不管人生是否有轮回,还是人仙逝后真的变神仙,我们都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去世的亲人还会换一种方式陪着我们,那就足够了。所以活着的人就好好活着,过得开心。
记忆长存,但感受不会。我把感受写出来,是缅怀与纪念奶奶,也是激励自己好好生活。就此告别吧,奶奶的列车到站了,谢谢奶奶陪伴了家人那么久,留下那么多记忆。我们继续开往下一站,我会好好孝顺自己的父母长辈,好好抚育自己的儿女孙辈,放心吧奶奶,我们都会变成让您欣慰的儿女孙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