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 林
妈妈年时已高，走过了99个春夏秋冬，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已经不能独自出门坐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晒太阳了，一个人住在二楼独立生活，筋骨痛不喊痛，趟在沙发上忍着；晚上睡不着觉，独自坐在炕上静静地坐着，舍不得打搅儿女休息；饿了自己做饭填饱肚子，渴了自己烧水抓茶喝，推着四个轮子移步车自己解决大小便，天黑早早上炕睡觉，天亮早早起床洗漱，她像胡杨树努力顽强的向前活着。
妈妈五十多年坚持不爱吃外卖。外卖是这几年盛行起来的名词，指从外面食堂餐厅买回家的饭菜等食物。妈妈认为外面餐厅的饭菜不知根知底，可能不干不净，吃了容易生病。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吃得放心，我们挣不来钱的时候，她每顿饭亲自下厨给我们做饭吃，我们能挣来钱的时候，请她到餐厅吃顿大餐，请不动她；她老了，我从外面餐厅给她买回来肉黏饭，搅团等软食，让她换个口味，常常招来她不屑一顾，絮絮叨叨，花钱讨不到好。她总觉得家里的饭菜比外面的饭菜香甜可口，从我记事到现在五十多年，妈妈从不爱吃外面带回来的饭菜。
妈妈四十多年坚持不住院看病。妈妈年事已高，身体的各部位器官老化，功能弱化，但是她不依赖药物恢复病体，常常告诉我们：“是药三分毒，药苦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还是少吃药品，少输液体，多吃水果，多吃主食，有病吃药见好就停，靠自己身体恢复最好。”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有病吃药不按疗程走，吃上几顿有所好转就停，有病输液少则三天就停，最则一周必停。她对中药和民间土方情有独钟，常常用来治疗自己的疾病。十多年前，妈妈的右腿窝长了一个鹅蛋大的囊肿，我带妈妈到吴忠市第一人民医院就诊，大夫要求手术切除，妈妈听后说：“不做手术，我这么大年龄了还做什么手术，活到那天算那天”。提起拐杖就往外走。回到农村老家，她用杂草洗，用艾灸灸，把针烧红后扎进囊肿，把浓水挤压出来，一个多月后，囊肿消失了，她笑着对我说：“儿子，看，妈腿窝的囊肿不见了，我给你省了三千元治疗费”。疫情期间，妈妈阳了，请大夫到家给输了三天液体，稍有好转，妈妈主动不输液体，怎么劝都不输。气管炎发作，常常咳嗽，她切点水果吃，把梨切开撒上白砂糖、冰糖蒸熟，吃了压咳嗽，一周多后，妈妈的气管炎好了。妈妈的肠胃消化功能不好，常常胃胀气滞，我带她到古城医院就诊，妈妈吃了两天药，胃不胀，气不滞，就主动停药不吃了，我劝她要听大夫的话，坚持吃药，她说：“药又不是什么好吃得，苦的要死呢，吃那么多干什么？好了就停停，胃难受了我再吃”。妈妈对药物的理解有她的道理：是药三分毒，治了这头，伤了那头，见好就停药，依靠自己免疫力恢复身体比较好。我父亲去世四十三年来，妈妈小病吃点药，大病输点液，从来没有住过医院治疗，坚持不做过度检查，坚持不做过度治疗，坚持不带满身液体离世，盼望守住洁净身体，干干净净归回老家。
妈妈每周坚持散个乜帖。妈妈是一位虔诚的穆斯林信徒，一生追随信仰，尊崇教义，认主做事。好施善，爱舍散，她认为今生的舍散是给亡人盘缠和给自己来世积攒盘缠。每逢上门来要乜贴的穷人，她不会让空着出门，每逢街上设立的乜贴点，她都要主动过去尽量多散点乜贴，每逢家中亡人的祭日，她都要准备乜贴，搭救亡灵。哥哥常对我们说：“妈妈这辈子最爱舍散，亡故的亲人要顾，活着的亲人更要顾，两世的亲人都在保佑她、期盼妈妈身体健康，生命长寿。”她爱赶乜贴，爱散乜贴，更爱过乜贴，妈妈是家族中年龄最长的老人，亲戚家过乜贴都喜欢请老辈子光临，妈妈也愿意到亲戚家聚会赶乜贴，人多热闹红火，从亲戚家得到的乜贴全部都散给需要帮助的穷人和需要搭救的亡人，往往散出去的乜贴多于收到的乜贴。遇到过乜贴，她就来精神，接连几天干劲十足，精心准备，干拌乜贴，过完乜贴，她泄了气，拖着疲惫的身子休息好几天才能缓过劲。前几年，她每周五准备好乜帖、水果、油香等，站在路边，等待上寺的老人，将手中的乜帖托付给老人带到寺上散了。现在，她出不了门了，但是，每个星期五依然准备好几十元乜帖，交付给哥哥，散到寺上，仿佛这样她能如释重负，精神焕发，舒畅开心。
妈妈每天坚持不折腾儿女。妈妈非常坚强，能够自己解决的事情不讨扰儿女，虽然五个儿女轮流值班陪伴她，但是遇到儿女有事情不能全天候陪伴她的时候，她特别通情达理，总是说：“有事你忙你的，我自己能照顾自己。”饿了自己动手下面吃饭，渴了自己烧水沏茶喝水，喝剩的茶水自己浇花，吃剩的饭菜用塑料袋子装好，嘱咐儿女带出去给喜鹊吃，穿衣服、洗漱、大小便自己处理。今年，妈妈叠不动被子，拖不了地，打扫不了房间，才让我们来处理。妈妈白天无事休息睡觉，晚上睡不着，自己静静地坐在炕上几个小时，尾骨处坐出了褥疮，妹妹给卖了两套海绵垫子，一套铺在炕头褥子上，一套铺在沙发上，软软坐坐的让她躺着休息。有时候头昏，嘴唇紫，测量血压不高，咨询大夫，可能缺氧，我搬来制氧机给妈妈输氧，感觉好一点。拿来糜子褥子，涂抹红霉素软膏，防止褥疮溃烂，经过多天护理，妈妈的褥疮终于结疤痊愈。7月10日清晨，我起床发现妈妈躺在枕头上睡觉，赶快将她扶着坐起来问道：“妈，你怎么躺在枕头上睡觉？”“我挪不动身子了。”“那你为什么不叫我？”“我不愿打搅你睡觉。”听的我既感动又自责。
有这样的妈妈我觉得很幸福和满足，然而，今年7月份，妈妈的脚肿的像个青萝卜，扶着移步车走路特别吃力。我给她捋脚活动血脉，她对我说：“儿子，一肿一消，必定动锹，可能我要回家了。”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鼻子发酸，眼眶情不自禁涌满了泪水，我使劲将泪水克制住不让流出来，努力把心头的热流压下去，边捋脚边说：“你答应我活过一百岁再回家，已经活了九十九岁，再活一年，过了一百岁再走，好吗？”“那能由住你我，主收我就走，我都熬走了多少人了，该回家了。”……妈妈出现如下反常：
反常一：妈妈的头抬不起来了。平日里，妈妈耳聪目明，经常抬头看着人说话，声音响亮，底气十足。现在妈妈和我们聊着聊着，不由自主的把头垂下去，好像脖子没有劲，撑不起来，抬不起头，坐在椅子上喜欢耷拉着头休息。7月12日，妈妈脚肿的厉害，吃了三天大夫开的药，肿消了，但是自己没有劲了，站不起来，坐不起来，嘴唇发紫，双手变紫，说话有气无力，不爱说话，不贪吃喝，眼皮塔拉，不愿意睁开眼睛，头抬不起来了。
反常二：妈妈不爱钱了。过去妈妈最喜欢钱，护东西，买东西不如给钱，见钱开心，散乜帖更开心。7月6日，小女儿从西安回到吴忠，下午八点我到吴忠高铁站接上小女儿先到奶奶家看望奶奶，隔辈人久别重逢脸贴脸抱在一起亲热，孙女给奶奶一百元乜帖钱，妈妈笑着装在口袋里。第二天早晨，我打扫房间，发现妈妈的钱掉在了沙发下面，捡起来交给妈妈，出乎我意料的是妈妈不接钱却说：“哎！不顶了，管不住钱，连个钱也装不住了，你装上吧，妈买啥问你要。”我诧异地望着妈妈，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别失落，一辈子管钱爱钱的妈妈不管钱不爱钱了！
反常三：妈妈不骂我们了。过去，妈妈爱骂我们，特别爱骂老儿子和老女儿，哪点不随意，话到嘴边，随心所欲，张口就骂，我们对妈妈说：“再骂一句”，妈妈会意地忍不住笑了。现在，听不到妈妈的骂声，我们反而不习惯，难度真是应了那句：人之将去，其言也善。
反常四：妈妈说话语无伦次了。今年7月之前，妈妈思路清晰，语言表达准确，说话句句在理。然而，7月之后，妈妈说话语无伦次，表达不清，想起一句说一句，东拉一句西扯一句，前言不搭后语，常常回忆的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有时无中生有，胡言乱语，明明没有其他人在身边，她却烦躁地说：“哪里来的娃娃站在我耳边说话，吵死我了。”难道这是她的幻觉？
一系列的反常表现，让我产生不详的预感，难道妈妈要离开我们？不，我不想让妈妈这么快离开我们，我与她说好的，刚强地活过一百岁，做个世纪老人。安静祥和的太平盛世，衣食无忧的美好生活，我们家族缺少百岁老人，我想让妈妈见证一个世纪的变迁，活过一百岁，当个百岁老人。这样，我可以骄傲地没有遗憾地告诉后辈人：老太太在我们的手里活了一百岁！
亲爱的妈妈，你活了99年2个月零6天，争取活过一百岁，给我们当个百岁老人。妈妈挺过来吧！
2024年7月16日
我慈祥且坚强的妈妈
2004年7月15日妈妈不愿意睁眼睛抬头了
2024年5月10是妈妈99岁生日，送束鲜花给妈妈
妈妈高兴地接受了儿子和儿媳的祝福
2024年7月16日妈妈站不起来躺在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