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水井与幼年生活记忆

复之
创建于2022-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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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田”、“市井”、“离乡背井”等词汇,表明中国人的家乡概念与水井密不可分。
水是生命之源,先民逐水而居,居无定所。水井的发明,标志着人类从洪荒之中开辟稳定的生存生活空间,促进了村落、城镇的兴起。
贵阳的城市发展亦如是。上世纪中叶,云岩、南明城区曾有过上百口古井,现仅存古井21处。其中,玉元井、珠潮井和东门外棺材井与我的幼年生活接触较多,至今映象深刻。
人是物非,水井多废,特凑韵十二首以抒感怀。
残存的古井玉元井(三元井)
饮水思源忆贵阳水井(新韵)
  
凿饮耕食拥百泉,樵苏商贾乐闾阎。
犹思贵筑来时路,梦忆髫年井水甜。
玉元井旁的小园

一、玉元井

贵阳三民东路上有口玉元井,原名三元井,其历史可追述到明朝洪武年间,有南下移民到贵阳,在北门城墙外寻找水源。不久在方圆半里之地凿出三口井,正好凿得水井的月份的十五日,皆逢传统节日。于是正月挖的叫上元井,七月挖叫中元井,十月挖的叫下元井。(注:不一定是同年内的月份)。

多年后,中元和下元井水源不济而弃用,上元井却愈加充沛,被视为三井泉源合一,遂将它改称三元井。

曾经甜美的玉元井水现已不宜饮用

为求风调雨顺,老小平安,康熙四年,巡检罗绘锦在井北坎上修建三官殿一座,祭祀天官尧、地官舜、水官禹,祈祷“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同时,“三元”又与三场科举考试中的头名:解元、会员和状元同音,具有金榜题名的美好寓意。

清代贵阳籍文人刘韫良(甲秀楼长联作者),特为它撰有对联:“科目蝉联翘厚泽,状头鳌点俯清流”,寓意“三元及第”的愿望,为普通水井赋予深厚的文化内涵。

三官殿想象回忆素描
由于水质优良,除了饮用,人们还在这里取水生发豆芽、加工豆腐,酿制酱油。著名的味莼园酱油作坊就在附近的齐家湾。
原味莼园酱油厂创建人孙绥之先生家旧宅
著名抗日将领原103师师长何知重曾经的私宅也在该井附近。从四十年代末,何公馆即让渡给省邮政管理局作为办公楼使用了。现仅剩一座老楼。其余均被拆掉改建高层建筑。
这口承载厚重贵阳历史,至今还能使用的古井,后来再改名玉元井,现已成为贵阳市保护文物。
何知重将军故邸剩下的唯一的歇山顶西式老建筑
鹧鸪天·三民东路玉元井怀古(词林正韵)

祈祷平安拜三官,冀期及第中连元。
生成芽菜金钩眩,酿出秋油味道鲜。
贮月影,汲天泉。思恩回报总怀源。
近旁何邸墙斑驳,欲说军门御侮还。
注:
1、秋油:酱油别名。出自《随息居饮食谱》,清咸丰年间王士雄撰。

在原三官殿旧址上改建的贵阳市第八幼儿园
三官殿,解放前夕已破败不堪。新中国建立后,1953年,人民政府将三官殿改建为贵阳市第八幼儿园,以加强学前教育。现在经过多次改造,原三官殿老建筑已完全被新型砖混建筑替代。三官殿旧貌连图片也没有留下,只有地方古建筑爱好者的想象素描画。
八幼的侧门,上世纪五十年代时此门却是正门
过三官殿故地

四寻无觅三官殿,嗟惋仙班返大罗。
回首门楣题八幼,稚童曼舞又欢歌。
注:
1、大罗:大罗天,道教宇宙观的最高天,又称碧落。
1970年代三官殿一带建筑物,有草房。


记得我的二哥1955年前后,曾进入第八幼儿园大班学习,主要目的是培养集体观念和学习习惯,为读小学做好准备。

那时的幼儿园,每逢周末放学会发放一个鮓包(西南方言,食品礼包),有时候是一两个橘子,有时候是一两片桃酥,亦或几片饼干。

逢周六,我的哥哥常邀约我去幼儿门口等他,放学后两人一起分享鮓包,慢慢走回家去。

现在,还感叹那时的社会治安好,极少发生拐卖儿童罪案。不仅小学生上学放学无人接送,许多幼儿园大班学童放学也没有人接。我当时四岁多,可以单独从王家巷家中独自走到约一公里外的三民东路八幼门口去。

八幼门前忆稚兄幼弟分享鲊包(新韵)

盼闻下课响铃音,髫稚迎兄幼苑门。
周末鲊包共分享,怀橘情谊记犹新。
二、珠潮井
珠潮井想象素描图
珠潮井
猪槽井在现在的富水北路和民权路交叉口处,因求雅以谐音先改名珠巢井,以后再升级名珠潮井。因井得名,作为这一带的地名,清代及民初称珠巢井。井的西面就是著名的觉园禅院。1940年代,贵阳建市,为街道正式命名,改称东岳庙后街。新中国成立后,再改名富水北路。
我家曾居住与珠潮井毗邻的勇烈路。
我的初小阶段,学生多,学位少,学校实行二部制教学,只能上半天课,其余半天是自习。班主任让住处相邻的同学组成自习小组,就近自习半天。有肖姓同学家住井旁院落,屋子较宽敞,征得家长同意后,我们结伴到她家自习。所以几乎天天光顾这口古井。
记得当年的珠潮井,井台全是青石铺就,四周有雕刻精美石井栏。井底北侧不断冒出一串串的水珠,小孩们称之为冒咕井。除了谐音,井底吐珠应该也是改名珠巢井的原因。盛夏时节,大家总爱用木瓢舀甘甜的井水直饮。挑井水卖的大叔大伯评价,珠潮井水质与大龙井“一品泉”有得一比。当然,不排除有王婆卖瓜之嫌。
珠潮井所在位置,现为建行信用卡中心停车场
楹联大家刘韫良专门写有《珠潮井》两联:“珠探骊颌充仙佩;潮散螭头惹御香”和“河伯驱风擎掌上;江妃踏月解腰间”。使得地名由俗变雅。但彼时井亭即已缺失,我未亲眼见过这两幅楹联,是从志书上读来的。
现此井已废,井的周边高楼尽起,原井台所在地成为一个停车场。如图。
珠潮井在档案和史志中好像连图片也没有留下,惟心中徒存记忆。
七绝二首 珠潮井记忆(新韵)

颜巷妪翁多鹤寿,近旁汲水饮甘甜。
烹出荈叶散香韵,珠井堪如一品泉。

百年古井梦中现,鲛泪骊珠泉底喷。
耳畔觉园诵般若,珠潮净水洗心尘。
注:
1、颜巷:指颜家巷,现改称民权路,长约200米,东西向。路东头即珠潮井。
2、荈叶:带茶梗的粗茶。
3、一品泉:即大龙井,离珠潮井不远的大同街上,水最甘冽,称一品泉。
4、般若:即《般若心经》大乘佛教典籍,
觉园禅院临街面
觉圆尼庵
觉园尼庵是贵阳的名寺之一,与珠潮井隔富水北路东西相望。它始于清咸同年间,原为夏氏家祠,其主人出家,房产捐给黔灵山脚石板坡(现八角岩路)的宝莲寺僧尼,夏氏家祠遂改为佛寺,称普贤庵,不久又改名长生庵。民国前期,尘空法师住持时,改名觉园,即觉行圆满之园地。现有佛殿、经楼、客堂等建筑,以及对外营业的素斋餐厅。它身处闹市,但有临街素斋厅遮挡,后院的佛殿法堂仍可保持静谧,不失为出世清修之地。
前段时间因在觉园素斋避雨,偶见学僧修持学佛,还是很努力的。
觉园正门
觉圆避雨见僧尼用功修课(平水韵)

已入空门远红尘,念佛虔诚抛七情。
黄卷青灯读夜雨,离群出世寄浮生。
觉园后院走廊右侧是韦陀神位
我的外婆四十年代曾居住于珠潮井附近,常去觉园上香,后皈依为居士。我小时候也曾跟随外婆去过觉园几次。慈眉善目的师太有时会送寿桃或糖三角之类的供果给香客带来的小孩吃。故至今映象深刻。
外婆在世时,每逢朔望和佛会节日,定去觉圆上香听课,从不缺席。她不太识字,好像也不懂“世间法”、“五乘法”之类的高深佛法,只是坚持诵经修持,沉淀身心,广结善缘,收获了欢喜。在这里得到“解行并重”(理解与修持并重)的人间佛教关怀,吃斋念佛,帮助她淡化了家人蒙难却无助的痛苦,走完坎坷人生的最后旅途。六十三岁时,外婆安详地乘鹤西返。
故此,每次路过这家小小的禅院,总对它充满崇敬感激之情。
觉园观音楼大门

觉园禅院印象(新韵)


百载伽蓝几废兴,梵音飘渺借清风。

牟尼殿内禅声起,弥勒座前金磬鸣。

庵院沧桑凝旧史,经楼静谧展新荣。

人间佛教度众广,并重解行从始终。

注:
1、解行:指理解与修行。解行并重,是上世纪20年代兴起的人间佛教运动的内容之一,提倡方便法门,学佛践行知行合一。

三、棺材井

官井干涸了,被居民改为花坛

所谓棺材井,是井口呈廋梯形状的四边形,一头大一头小与棺材的投影相类似。民间即将这类井称为棺材井。贵阳称为棺材井的有两处,一处在东门外,东山脚下,现在路名官井路。一处在百花山路。本文述及的是东门外棺材井。

因省府路小学改扩建,我家1965年从勇烈路省小宿舍搬到东门外的市东路5号,安置到原泥木石工会楼房中居住。这里离东门外棺材井不过两百米左右。

由于棺材井与下葬前掘出来,预备安放棺材的墓坑同音,容易发生歧义,也不雅。故贵阳地名办1980年代初,将棺材井改名为“官才”井,简称“官井”。此井所在的市东路也就此改名为官井路,避免与附近的市东村相混淆。

官井的水很充沛,富含矿物质,水硬度较高,开水壶容易结垢。但水质甜美。用来泡茶,口味回甘。老东门附近的茶馆都是在官井取水泡茶,绝不用自来水。

已经废弃的塑料二厂厂房,官井就在厂房后方
忆东门外官井(平水韵)

望夜井中映飞镜,清流常溢胜溪湖。
备茶淳水陆卢羡,信有暗河通上虞。
注:
1、陆卢:指陆羽和卢仝,唐代人,茶叶专家,分别被称为“茶圣”和“茶仙”。
2、上虞:代指“舜井”,在浙江省上虞县。据说为上古时期的舜帝凿成,水极甘冽。
令人遗憾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水井突然枯涸了,据水利局工程师分析,可能因建筑基础工程爆破打桩等原因,使得水井源泉的岩石含水层断裂,地下水流往他处,或直接被堵塞。一代名井至此消失,令人抱憾。
叹东门外官井不再(平水韵)

官井幽深近我家,梵音遥闻望栖霞。
甜泉谁料竟枯涸,忍看青山廓外斜。
注:

1、栖霞:即贵阳东山栖霞寺,现名东山寺。

棺材井遗址
鹧鸪天·孟秋过官井故地感怀(词林正韵)

白露霜风夜玄微。残花凋落哑蝉稀,
枯干方井形犹在,丰溢源泉去不归。

乱云黯,漏蟾辉。故园秋草失芳菲。
古稀总忆浮生事,梦里光阴逝若飞。
由于人口增多,水井逐渐不敷居民用水所需,卫生的自来水推广,人们对井水依赖度逐渐降低。加之工程建设深挖地基阻断井水泉眼,一些水井干涸无水。同时,城市产业发展、居民增多,工业和生活污水渗入地下贮水层,井水变质,许多水井被废弃。因为备战需要,有一些水质良好的老井,列入战时备用水,被封存起来。现在贵阳的水井所剩无几,只能留在记忆中,在梦中相见了。
梦老井(新韵)

潭水深泓多废弃,一担空桶忆光阴。
甘泉汩汩清如许,梦井几多白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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