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峰上的楸树
——记黎城县西井镇西骆驼老村长吴乃龙
骆驼村里老村长,乃龙美名传四方。
村官岁月三十载,情满村庄爱满腔。
关心群众如亲眷,排忧解难本领强。
引领致富脱贫路,一心为民绽光芒。
修路植树功绩显,骆驼村里永留芳。
这是本村江军民同志对老村长——吴乃龙的高度评价。我阅后,心如那水潭中的碧波久久难以平静,内心深处有关老村长的一件件事,在我脑海里不断涌现,至今记忆犹新。
一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有一个“中师生”(中等师范学校毕业生)的群体,他们不仅学习基本的课程内容,还要学习教育学、心理学、生理健康、书法、以及音乐、体育、美术、竖笛等一系列专业课程。这些中师生业务精湛,有责任、有担当,这个群体坚守着乡村教学,为山村教育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一代中师生在乡村教育中被称为“京万红”。一个县区一年毕业也就二十多个中师生,分到每个乡镇最多二三个。小学学校教师多数是民办教师和代理,或者村雇的初中生。一般是复式教学,一三年级一个老师,二四年级一个老师,五年级是校长代一门语文或者数学,另一个老师代剩下的所有课程。教师们一整天就和孩子们上下课,任务重不说,好多课程就开设不了。可见一个村里有个中师生,就意味着这个学校就能开足开全国家规定的所有课程,这对于培养孩子各方面的能力是非常重要的。
1990年9月——1993年7月,我在长治师范就读,1993年9月分配在西井镇(原来是源庄乡)五十亩小学。1995年2月,我中师毕业的第二年,村长吴乃龙和小学校长江建荣,为了我村的孩子们有一个好的未来找到乡联校校长,说我们骆驼村偏僻,交通不便,师资方面需要注入新鲜血液。说我是这个村里走出去的,回来后还应该为村里的教育尽一份力。另一方面他也是为了我的家庭情况,说我父亲既当爹又当娘,供养我读书付出全部心血,生活太艰辛了,应该回村一边教学一边尽孝。经过多次协商,在公私兼顾的情况下,我被调回本村任教。
那个时间恰是正月天,天寒地冻,寒气袭人、寒风如冰,冷的人牙齿打颤,我的孩子才四个月大,搬迁是很困难的,加上交通不便,我发愁的当间,村里派父亲赶着牛车把我娘俩和婆婆接回村小学。
村里人得知我回村欢喜的很。上午就有好几个学生家长去打扫办公室兼卧室的家。 牛车还没到学校门口,就远远看见老师们和学生在等候。牛车一到校门口,他们就一起提东西把办公室送。打开房门的一霎那,我看见炉火生得旺旺的,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子上的办公用品整整齐齐摆放着,床上铺着厚厚的军绿色床垫,茶壶的水冒着热气。我抱着孩子,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涌动——我回家了,回家了。
自我记事起,我们村家家户户冬天的四个月才用煤取暖,其余时间都是用柴火做饭。校长考虑到我们娘仨上灶不方便,单另给了一个小厨房,让我生着煤火做饭。这对于我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恩赐。
回家的感觉真的很暖,我无以回报,只有尽自己所能,尽自己所长,开足开全课程。校园里不仅有了朗朗的读书声、操场上还有了孩子们做韵律操和健身操的身影,各种各样的体育活动在课间活动中呈现,各种轻快的校园音乐在小小的村里唱响……经过一学年全校师生的共同努力,孩子们各方面的能力都不同程度得到提高。那年学生们也不负众望,我所带的五年级13名学生中,黎城一中录取了四名尖子生,二中一名优秀生。这个成绩在黎城当年小考升学中,也是很少见的。后来这些孩子们中,有两三孩子也像我一样走上讲台。
这件事时隔三十多年了,我写下这些温暖的句子时,我的眼眶还是湿润的,我忘不了老村长和校长对我的信任,忘不了在那片故土上洒下的汗水和收获,更忘不了乡亲们的恩情,他们就像父母一样温暖着我的心。
二
民间有一句老话:“千年柏,万年杉。不如楸树一只桠。”淡紫的楸树花有着“紫气东来”的美好寓意。叶片翠绿繁茂,寓意生机勃勃、财源滚滚。楸树树干直、节少、木材纹理致密、坚固耐用、耐水性、耐腐、不易虫蛀,享有“木王”的美称。楸树木是好材料,古代皇帝所用的楸木棺材,常被冠以专有名词“梓官”。棺材是人最终的归宿,准备一副上好的高档楸木寿材,不仅是子女对长辈的尊重,更是老人此生最后、最大的心愿。
西骆驼山上树木种类很多:松树、柏树、杨树、柳树、核桃树、楸树、桐树等,漫山遍野都是。沟壑边、山岭中都可以看见它们的身影。由于楸树价格昂贵,一般老百姓是享受不起的,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只能是“望树兴叹”了。
在我们乡村老人们都有这样一个想法,人到了六十岁就为自己的后事做准备了。我从小经历过众多的生离死别,看到过贫困普通的家庭,逝者走的时候躺着桐木板;稍微条件好点的家庭是核桃木板,生活特殊宽裕的家庭才准备起楸木板、柏木档。
2003年老村长吴乃龙,通过和村委商量、研究,决定为本村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以市场半价,都可以有一副楸木材。统计有20多个老人,六个人是一组,分成四组,村干部带领有经验的木工到山上看楸树进行分份核算。然后每组出一个木工代表抓阄杀树。村里的老人倍感欣慰,能花最小的钱,自己走的时候带着一副身板不仅寓意着未来的家庭兴旺发达,而且觉得自己辛苦一辈子走的时候也风光体面。
后来村里就形成了一个村规:只要上了六十岁,都可以申请一副楸木寿材。
我婆婆和公公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准备的是松木材,他们也想要柏木档。为了愿老人的心愿,我找到村长说明此意,就安外村人价格买就好。村长听后啥也没说,毫不犹豫地领着我到仓库选了两副,还是村里的价格。事过多年后,我才恍然醒悟——我虽然出嫁外乡镇,他们还是把我当村里人看待,他们永远是我精神力量的娘家人。
三
土地承包到户的前几年,有的老人去世后在秋天安葬时,由于不是自己的土地,埋人时免不了糟蹋粮食,村里就免一分地的产量作为补偿,但也免不了粮食损坏更多,邻居之间有时闹得人心隔阂。后来实行三十年土地承包不变时,以老村长吴乃龙为首的村委会成员,为彻底解决以上隐患,特别规定:谁家的祖坟地,自己可以先申请耕种。这种做法在周围村里是第一例。
我们山村的地理条件是两山夹一沟,为了吃饱肚子,坡地上也种许多粮食。种地的时候,走的道路是羊肠小道,靠的是肩抗手提,人们出很多力气,村长为了改变人们的生活现状,带领村人把小路加宽,人们就可以用手推车拉东西。后来修桥补路为村人出行提供方便。
人们在地里刨食的日子只能填饱肚子,他又带领村人养鸡、猪、牛羊等副业,又在山坡上开荒种花椒树、核桃树和柿子树增加收入,后来又带领大伙秧松柏树苗,他联系县林业部门进行销售。后来老村长为了改善村民吃水问题,又给家家户户按上自来水管,把村里吃水的敞口池塘加盖了顶棚,人们吃水既方便又干净。
四
老村长有如此担当,如此的胸怀和爱心,与他的家庭传承和教育分不开的。老村长的父亲——吴金堂,是一位“二等乙级”军人,解放战争初期(在1945年9月10日)参加第一个歼灭战——上党战役,后有在平汉战役中受伤,子弹打中他的左胳膊,骨头全碎,当时只有二十二岁,好在战地医院做了手术,留下了残废的左肩。老人退伍后当过生产队长。老伴48岁出世后,一个人供养五个孩子读书。给四个儿子盖房成家,老人身上承载了太多的辛酸和坚强。老村长在老父亲的影响下,不仅承担起自己的家庭责任,还慢慢地肩担起全村人民的责任。
村里人从他们身上汲取了更多的智慧,自觉形成了和谐团结、互相帮助的精神。长期以来本村村民都会体贴孤儿寡母生活艰难,都会伸出援手帮忙照顾。特别是耕地的时候,牵着自家的牲口帮忙。谁家孩子没有父母了,村里的老奶奶总是利用空闲时间缝缝补补;有的邻居做饭的时候多做一两碗饭,尽管当时是粗粮饭,饭点时总有人给这些孩子端饭吃。他们有爱心、有温暖、有善念,孩子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真的是另一种幸福。
五
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后,几乎家家孩子都受到良好的教育,多数孩子在城里买了房子,老人们也跟着去城里给孙子做饭。村里人越来越少,庙门口只有十几个老人在那里晒太阳了,热闹的小山村显得冷清了很多。
清明扫墓,十月一祭祖,村里人开车回去匆匆一趟,有时候家门都进不了,儿孙们成了过客。后来村委会决定:这两个特殊的日子,村部设灶做饭,都可以去吃,村里的老人也可以去吃,这一个小小的举动温暖了多少在外游子的心。让人们由衷地感到:只要老村长在,自己的家就在,自己的根就在,自己的魂就在。
前几年,村里写了长治专二团的戏,方圆五十里村庄的人都慕名而来,就连山西与河北交界的涉县人,开着车载着亲朋好友,长途跋涉而来。村里租赁了许多板凳和锅灶,让下午看戏的人免费吃过晚饭继续看夜戏。戏台下虽不是人山人海,但也是熙熙攘攘,多少年冷清的村落再次出现热闹非凡的场景。
六
老村长在任三十年如一日,把青春和热血奉献给山如骆驼的村子。老村长卸任后,还一如既往地关注着村里面老人的生活。在微信群里不断提醒村民:大风天气、酷暑天气、大雨来临时,不要让老人单独出行。及时提醒在外的人,常回家看看父母,帮忙疏通水道、及时修缮漏房。冬天,在群里提醒在家住居的老人注意煤气中毒;谁家有病人,及时开车送往医院救治。前几天村里有人走失,老村长着急万分,在温馨群里通知村民一起寻找,一旦有人知晓可以和他或者新村长联系。他和家人多方联系,终于找到才放下心来。
这一桩粧、一件件的事,说都说不完,只要有人提起老村长,人人都会竖起大拇指。
现在骆驼村的新村长,在老村长的耳染目濡和亲身经历下,也沿着老村长的精神一路前行。他们一如既往坚守着,哪里有困难,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他们想别人所想,急人们所急。他们有担当、有温度、有力量,用更宽容、更智慧、更快乐的心态为村民服务,他们俯首甘为孺子牛,守护着父老乡亲们的平安。
他们就像村里的一棵棵老楸树一样——高大、坚强、金贵;他们亦如骆驼村名一样,身上闪耀着“骆驼精神”——默默奉献、吃苦勤劳、坚韧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