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小记

郭鸿鸿
创建于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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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去五天,四个显赫的大字不分昼夜萦绕眼前。这里,没有了高低贵贱,没有了捉襟见肘,大方再大方,只为一份健康的体面。

                           入院 

         日子悠然自得,意外接踵而至。如火的六月,我迫不及待无奈地躺进了西北最高大上的地方––西京医院。病情其实是十五年前就查出来的,那时候它还非常微弱,小不点一个,我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更没有存入奔波的心脏,侥幸地任它在我的体内存活暂居。

         2009到2024,不长不短的15年,它无声无息地繁衍生息,没有给我任何提示,正常不能再正常的生活着。去年年底,我的肚子鼓起一个包块,硬硬的,其实我以为是脏器,后来感觉不对劲,一检查才知道是我预留的祸患终于留不住了,医生建议手术,不光是去掉这些害群之马,我的子宫活生生的也要被摘除,彻底颠覆了它的老巢。

         子宫,那是一个女人一个神圣的脏器。后代在此孕育,幸福由此而生,那也是女人保存青春容颜的一个保证。最初的我,矛盾,挣扎,医生像法官一样宣判了它的死刑––肌瘤多发,掏不干净,子宫全切。打听,对比,挣扎,最终我还是乖乖地躺在了手术台上,15年前大意的错过今日已尝苦果,中年的我不敢再大义凛然了。

         入院前的各种检查,登记预约床位,等待电话通知,这一切都在我未完成的工作里进行着。生死,与我是坦然的,我不想畏惧,因为短短几十年的人生历程中,心已经体无完肤,皮囊也就不足为重,结果如何,听天命。

         第一次电话通知,我还在岗位上,工作虽接近尾声,但却是关键时刻。半辈子工作狂从未被肯定的我还是坚守自己一辈子的自律,站好最好一班岗。我把手术的日子推到了6.15以后,那个时候的我,可以心安理得的躺进手术室,接受命运的宣判。

         日子哗然,电话再次打来,一切就绪。我提起行囊,走进了我人生第一次的手术之旅,人生百味,皆需品尝。

                         手术前

        六月中旬的古城因一场绵绵细雨而凉风习习,免去了燥热的苦闷,唯留对于疾病的种种想法。宽阔的长乐西路自西向东左侧那四个醒目高大的红色字体一入眼帘,开放式的广场敞开怀抱拥你入怀,三万元预交款一交,我宾至如归般躺进了住院二部的大楼。

        46床代替了我的名字,同室的其他四个病友来自不同地方,身体承受着不同的病灶折磨。如流水席般的病床你未走他已至,不大一会儿,五个人已经熟络起来。瞧着他们的面部神态,病情已然知晓几分,我的病在这里微弱到医生都不乐意去理,因为它太简单,太单纯,没有技术挑战性,我成了一个自由人,一会在病房,一会在街道,就这样漂荡了一天。

         我是一个极度敏感而且极易伤感的人。此生害怕去车站,不愿意去医院 ,更有杜甫悲天悯人的情怀,愿以一己绵薄之力,救济天下苍生。我所处的妇科七楼,电梯间出口,休息等待区,产房门口,大包小包,老老少少,皆为新生而来。病室内,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也皆奔健康而去。我的心时不时被触动,被伤害。43床、45床,还有我这个46床,在同一天到达这里。43和我都是等待手术的病人,45是化疗病人,44也是化疗别人,外貌在我第一眼看到时着实把我吓了一跳。粉色的睡衣和红中带青的脸庞,还有一脱掉帽子之后那个光秃秃的脑袋,浓重的乡音里说她已经化疗14次,卵巢癌,腹腔里卵巢,子宫,淋巴都已经切除了,听得我胆战心惊,可她依然坚强的进进出出,输液治疗。憨厚壮实的小伙子不声不响地伺候着他的母亲,买饭,伺候母亲洗漱,干得干净利落 ,母亲也是一日三餐努力地吃饭 ,唯恐给孩子添麻烦。此刻那句“但愿人间无疾病,何妨架上药生尘”又跳入我柔弱的内心。这里,是我最软弱的栖息地。

       夜晚,这里少了漆黑的宁静,远处高楼里的灯光如萤火虫般扑朔迷离,映衬着这里似睡非睡纷繁复杂的心境。门外,更是灯火通明,皮箱,大包小包,无法睡去的睡意朦胧,一张瑜伽垫就是一张床,守卫着新生命的到来。白天,这里更是热闹非凡。即将临盆的孕妇,术后康复的病人,还有焦急陪伴左右的亲属,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无不让人徒增几许伤感。自由被疾病所限制,同病相怜让地域成为虚设,你问他,他问你,瞬间就成为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

                        手术中

         周一了,教授查房,我也悄悄又静静地等待着医生的手术安排,可是直到十点多,医生还是没有明确告诉我手术时间,只是说周二肯定手术,具体几点,不知道。于是,我又飘了出去,但是医生的电话却不知趣的进来了,要求完成手术前的献血任务,得,看病就老老实实呆医院,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午饭后,医生已经开始安排给我发清肠药,进行药物过敏测试,心情不由得有点紧张。护士站来来往往的病人,加上忐忑不安的我,清肠药两大杯喝下去,胃里咕咚咕咚地晃动,肠子里却不见动静,无奈下楼去转,终于在门诊楼畅快淋漓地释放了一遭。十点后禁食禁水,除了跑厕所,夜晚倒是安静地睡了一觉。在医院的日夜似乎比外面过得更快,黎明开启新的一天,熙熙攘攘,来来往往中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就消失掉了。八点半左右,好友梁娜在上班前赶过来,我口干舌燥,但不许吃喝的医嘱只能以漱口缓解难受。十一点多,身着墨绿色手术服的护士进来就喊:“46床,跟我去护士站,准备手术”。先前平静的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说好的生死无惧,但是此刻还是难免忐忑。43床的大姐临出门问我怕不怕,我违心地回答不怕,在这里该咋样就咋样了。

        接着上电梯,下五楼,等候大厅里人头攒动,声音嘈杂,一道门将牵挂隔绝在外,我跟着护士第一次迈进了手术室。蓝色的塑胶地面干净地泛着光,白色的墙壁更是洁白如玉 ,一道道门内不知道都是作何用处的,迷惑,迷惑。我被护士带进了等待室,核对姓名,病情,输液,我们按好落座在每个输液器跟前,正前方的护士远远的询问着病人。此刻我的心底涌出一个奇特的场景:阎罗殿内,阎王翻着生死簿 ,挥动着大笔,问道:“叫什么名?怎么死的?而此刻的我就像那个被审讯的小鬼。“叫什么名字?什么病?我一一作答。此刻的我,对于过往,似乎一下子释然了。这扇门之外争多论少,门内只争健康。等待,无尽的等待,液体都要输完了,我还在手术室外。终于有人来带我了,进入电视中屡次看到的手术室,医生护士还未到位,寒冷已经袭击全身。冷冰冰的一句:把衣服脱了,上手术台,我给你盖被子。服从,只有服从。我像极了待宰羔羊,一丝不挂地躺在手术台上,感觉头部有东西敷上去,嘴上也有东西捂上去,在一句“叫什么名字?做什么手术?的询问声里我就没有了知觉。

                          苏醒中

         迷糊中,感觉头顶有人在动,伴随着器械的碰撞声,人员的走动声,我的肚子就像生完孩子一样的那种空洞的疼,想把腿蜷起来,可是,动不了。嗓子里干的难受,想咳,咳不出来,恶心,难受,小小的床没法滚动我的身躯,呼吸相当的微弱。“别睡了,醒醒”,护士在耳边叫着我,我只有恶心,难受,嗓子里有东西要吐出来,一侧头,伴着嘶哑的咳嗽和阵阵恶心,一股粘稠的液体从嘴里吐出来,护士帮我擦了擦。这一吐,脑子突然清醒许多,这一醒,我也终于离开了手术室,听到了焦急等候在手术室外亲人的声音,这一场劫难终于画上了句号。

                      康复中

         再次回到病房,我看到了一双双焦急等待的眼睛,护士们忙碌的和手术室完成交接。氧气,液体,引流管全部安置完毕,我在腹部和胃部钻心的疼痛中衣衫不整地躺在了病床上,引流袋里的血腥味窜鼻而来。我扯了扯被子,盖住裸露在外的身体,天天捍卫的体面,在疾病面前,健康就是最大的体面。

         两个小时不让入睡 ,我胃部的疼痛胜过了伤口的痛,肋下,胃尖,包括脖颈,疼得我辗转反侧。恶心再次袭来,又一堆黏糊糊的东西吐了出来,但疼痛丝毫不减,额头一阵阵冷汗,身体感觉很烫,还有输液的痛,夹在一起,我的眼泪咕噜噜滚落,不是矫情的哭,是那种疼痛和恶心交织在一起的难受,突然觉得,我的身体什么时候连手术的这个过场都撑不下来了,还谈什么美丽动人?

         家里的电话打了几次 ,因为疼痛我一直没有接,苍老的父母在家里肯定也是坐卧不宁,老公回复好着呢,电话才没有再次响起。

          夜色来临,灯火阑珊。我的胃疼彻底扯碎了我脆弱的身体,自以为强壮的我没想到身体已成糟粕,钻心的疼,胀使得我的气都不敢吸一口。液体一瓶瓶挂上去,我只有一个感觉,胃疼。止痛药加上了,我终于昏沉沉睡了一觉,医生嘱咐的侧身睡我勉强顺从,翻身的那一刻,胃部似尖刀穿身,肋骨下面更是碰都不能碰。一夜就在半睡半醒、疼痛折磨中熬了过来。

         又是新的一天开启,病房里再次欢腾起来,各自准备着自己的病理安排。没有娇贵惯的我想着医生要求的第二天就下床活动,起身勉强下床,导尿管,引流袋,加上腹部的疼,还有下身抽筋般的难受,没走两步,恶心,难过再次袭来,呕吐感又来了,不得不再次回到床上,静卧。

         我一直有一种深深的感触,人在病中的时候,往往是最脆弱的时候。此刻躺卧病床,因疼痛而憔悴的脸颊,还有不修边幅的乱发 ,什么面子里子的,我全然无法顾及了。两天多水米未进,此刻胃部陷下去的大坑让我的前胸贴着后背,除了疼痛,恶心,饥饿根本无暇上阵。查过房,输液又开始了,哪哪都不敢碰的我在输入的钾的攻击下血管生疼,窜及大臂,真的感觉是朽柴一堆了。尿管拔掉了,厕所一趟趟,那种疼又是一场新的考验,父母,姐妹,朋友的信息不断发来,疼痛使我憔悴 ,信息看到也不积极去回,疾病真的能摧毁一切。

          又一个黎明开启 ,今天的我已经可以喝稀饭,吃软一点的食物 ,疼痛还在,不敢吸气,更不敢咳嗽,发笑,但人感觉一下子轻松多了。液体还在继续,同病室的两个病友的术后反应明显比我轻很多,不吐,胃不疼,脸色更是红润如初,而我,死神版的脸庞吓得其他病友心情莫名的紧张。

                        出院

        人的一生,注定要经历很多,第一次的手术经历足以让我刻骨铭心。这里,祸福相依,否极泰来,不分昼夜的期盼,唯愿身康体健,永不涉足。

          晚上,医生出院的单子一下,我手臂的针头一拔,似乎我与自由的距离一下子拉近。术后三天,我没有出过大楼,来去的方寸之间就是病室,护士站,陌生而熟悉的脸庞在短短的三天里熟络,互相祝福,彼此道别。我就像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褪去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我不再是病人,阴霾已然远去,新生就在眼前。

         几个好友的鲜花礼品追随我的康复而至,陪我呼唤健康的脚步,还有学生兼挚友的瑞瑞,都将最美的祝福带给我,由不得我颓废和消沉,好起来,那是必须的。

                        感恩

         家,那是我身心栖息的摇篮。踏入家门,苍老的双眸不约而同奔了出来,在这场疾病的灾难里,他们揪心,但还得若无其事;他们关心,但却无能为力。母亲在一路行程的询问中,早早做好饭等着,父亲则拖着不灵便的双腿嘘寒问暖。父母在,人生永远都有归途。

         朋友,亲人,同事,一拨拨送来问候 ,礼品和关爱,人间真情,余味悠长 ,我的冷漠和麻木羞愧难当。因为孩子的教育问题,我的心理一度疼痛万分,至此不敢面对育儿问题, 不敢面对应试的考生 ,余生不再热血沸腾。但是经历此次磨难,我死亡的内心再次强大 ,不管如何,我都将做最好的自己!

         感恩遇见,感恩你我,一起走过,最好!

        感恩劫难使我成长,感恩同行让我豁达,我会好好的努力,找回过去那个优秀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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