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文:孤岛色手
海口的郊外,多有古村落。说到古村落,当数石山地带那石头古村落群。
石山,座落于海口西郊那世上罕见休眠了 200多万年的火山群中,历经岁月的洗刷打磨,依旧完好地保留着那喷发于新生代早第三纪40座环杯锥状火山口地貌和30多条熔岩隧道遗址,在方圆108平方公里的旷野上,遗落着由火山熔岩喷发而成的玄武岩石头,土层浅薄,地下水位低,在农耕社会人类聚居增殖甚为艰难。石山的古村落,多环着火山口喷发形成的山体而建。古村的居家,靠山吃山,靠石成村,就地取材捡拾那火山岩石,垒砌成屋,筑围成篱,凿成石磨、石臼、石盆、石槽器具,雕成石碾、石柱、石轧、石门、石匾、石碑、石坊、石凳、石桌、石砚、石像艺件,就连墓葬,亦用那火山岩石琢刻成棺,石筑成坟,祖祖辈辈如此生息,代代相传,不曾断续。留下了,一处又一处石趣无穷的古村落;见证了,人与火山岩石生死相伴的神奇史迹;书写了,中华火山岩石文化的经典之作。尽管,如今的石头古村落,铅华落尽,物是人空,后人多已迁离了那农耕遗迹的古村落,留下了一村沧桑石头的独守与孤寂。然而,透过那石头的岁月刻痕,依稀仍可映射那火山部落曾经的人间烟火。
文运光昌是三卿
三卿,乃三卿村,石山石头古村落必足首选,地理坐标于石山镇的西北边、双地岭火山口的东北面。村子坐东北朝西南依山建于那火山熔岩喷流而成的台地之上,为石山保存最为完整和极负盛名的一个石头古村落。
她看似平凡,然则浸润着厚重的人文史趣。三卿,源于古时“三公九卿”官爵等级之分。南宋年间开村后,村民期翼后人多出“三公九卿”的官爵光昌村子,是名三卿村,至今800多年。所以,村人以“文运光昌”引为自豪,在村门书有“三才道义宗仪府,卿相经纶祖素王”的村联,字里行间告诉人们,三卿村乃底蕴厚重、人文丰溢、故事层出的古村落。或许,被列入国家级传统古村落乃源于此。
踏入村来,村道傍是一石头垒砌而成的三层碉楼,碉楼边为旧时的入村门。据说,古时的三卿村,村边垒以3米高、2000米长的石头村墙,用于抵御盗贼劫匪的侵袭。后来,年久失修,村墙损毁,清光绪十一年,村中乡伸王延介便发起在村前另起新的村门。村门前匾书有“豪贒门”三字,内匾书有“三星拱照”四字。
那“豪贒门”中的“贒”字,并非简单的繁体“賢”字,乃由臣、忠、貝三字生出新的繁体,把古代帝王视忠臣如若宝贝之爱巧妙地融入“贒”字之中,教诲后人若得卿相须做忠臣博取帝王的惠爱。村民为此在村前掘一池塘,汇集村中雨水渗石归源,假以荷花,衬以祥境,祈求神灵佑护村中多出卿相。
后来,王延介之子王政端,锦衣还乡,承袭父志,于民国十九年捐筹款项,开凿火山岩石,在“豪贒门”侧边用石头垒砌起一碉楼,碉楼四留有方孔,供村中作哨察敌情防守之用,并手书“安华楼”三字,镶于楼上。日军侵琼时,扫荡了石山一带的村落,安华楼遭到了日军的扫射,碉楼顶上的一葫芦饰物,毁于日军的枪炮。然而,不知何时,毁坏的葫芦饰物处,却从石隙间长出了一棵小树,杈出三枝,四季吐绿,经年不绝,似那三卿相魂守故里,庇护后人,甚是奇绝。
穿过了“豪贒门”,左侧对面是村公庙,村公庙对面是一火山岩石垒堆而成的古戏台。
古戏台已坍塌败坏。然而,乱石堆中,依稀可辨出那旧时戏台的模样。台上隆起的石缝中,长出了几棵盘口粗的树木,迎着那冬日的寒风向游人摇曳卖弄,似那琼音戏子台上说唱逗念打诨,甚是招人。只可惜,戏台下,已没了那看戏的人。
从戏台移步村里,村里横竖五条石巷。巷道铺以火山岩石,凹凸不平,历经时光的打磨,泽润净洁。石巷两旁,垒筑起了石屋、石柱、石门、石篱。屋墙篱墙,石与石间,仅以石纹凹凸沟铰,不见泥浆,墙体通光透亮,在那深灰的色泽底下充盈着原态、古朴、粗犷,浸润着那沧桑的迭变和曾经的烟火。
据说,火山岩石垒砌而成的房屋,居可调节四时节气,冬暖夏凉;安可抵御外侵逃生,避火坚固。所以,村民垒砌石屋,多会在后墙留有仅供一人侧通过的缝口,以备遇危逃生之用。不曾想,那缝囗,却成了“昨天逃生门,今日减肥门”的一把尺度。
村里居家的宅院,石垫、石台、石桌、石凳、石盆、石槽、石磨随处可见,偶有苔藓、青草和小树偷隙冒出吐绿,多少也总算给那村落带来昔日些许的生机。
可惜,三卿村,这么一个保存完整的古村落,后人几乎迁出村外,唯二、三老者和那残垣断瓦,孤守着那爿空村及古村落那最后的颜容。好在,苍天终归有眼,说服今人落足古村落,商承那火山部落即将熄灭的烟火,再燃古村落那惜时的辉光。
然而,新火山部落的主人,商道甚是奇特,门囗竖块牌子,书示:主人很懒,喝茶吃酒,自己动手,令人好奇踏入部落的圈套。
有趣的是,踏入了火山部落的圈套,别人醉在隔壁,她却醉在隔壁的隔壁。
诚然,醉也罢,醒也罢,总得把石巷庭院走个遍,看看哪一块巷石,哪一棵古树,留下了三卿相儿时嬉戏踩踏、攀爬的痕迹。
走遍了石巷庭,其实村中不曾见到三卿相的影子。开村以来,村民重教兴文,大办私塾。自此,村中人才辈出,誉满琼岛。古时村民,王必位,清乾隆年间考中举人;王廷楷,清光绪年间考中秀才;王积耀,民国时期考入黄埔军校,成为了村中最早的“三卿相”。为此,村民,在“豪贒门”旁,建一小石塔,碑为“立塔乐捐碑”,碑书“文运光昌”四字。文运,意为把握科举应试运气;光昌,乃中举锦衣还乡扬盛村人。
文运光昌是三卿。然而,三卿村,沿着村巷石道,行走中举了几人?行走官爵又几人?无人知晓。
熔岩隧道贯荣堂
荣堂村地处石山镇北郊城乡结合部,西北角距三卿村三公里的车程,亦是一个靠石成村的石头古村落,史至宋代,距今800多年的村史。
然而,荣堂村却与别的石头古村落不同,具有自身独有的色彩。自石山镇驱车入门,至村口以“丫”字型分东西两条道入村。入村三道门,西边村廓首道门谓之“太古仙门”,为村中廪贡生王允微捐资建于清光绪三十年,并手书“太古仙门”嵌刻门额,属顶部两边翘角牌坊式单层石门,2015年列入省级文物保护。
“太古仙门”前乃荣堂公庙,庙前柱书有“荣耀古今群岭拱珠珠璀璨,堂生福寿众仙染景景幽深”的庙联,为荣堂村钟王两姓人氏捐资修建。
据传,荣堂村开村始祖为钟姓人氏,先祖乃南宋进士统领官福建莆田人氏钟明显统兵南下渡海入琼平乱落居而成。钟明显生于1122年,育有三男一女,后裔人丁兴旺;逝于 1187年,终年 65岁;逝后葬于村西侧,墓地 1000多平方米,墓塜以火山岩石打磨砌成,长方形状,自地面起共五层,层与层间以石片加以分隔;墓前立有新旧两块碑,新碑书有“福建莆田”及“宋赐进士统领官临琼始祖钟公讳明显、妣恭人墓”。原来,墓为夫妻合葬墓,琼籍钟姓源于荣堂村。
穿过“太古仙门”移步西村道入村,又是一过道式村门。门距不宽,门高而洞厚。门两侧贴有“荣耀宗家邦少长咸登临古洞,堂皇冠冕东南尽美萃兹门”的门联,把村中的景致一览无遗的告诉入村的人们,与庙联互为呼应。村道傍为一琼北乡村常见的“十柱”木构石屋。“十柱”木构石屋已破败,然后人却无做何修缮,仍照旧续用于供祭先人之所。
入得村中,村中居家庭院墙篱、村巷照例是就地捡拾火山岩石垒筑成。村巷不似三卿村的规整有序,由各家庭院石篱分隔而成,并铺以火山岩石板,任由蜿蜒迂回聊作村中小道。篱墙上热带藤植沿墙幔布,石灰中透出翠绿的色泽,似在冬季里给人们留下最后那缕春意,把那村落的沧桑努力的掩饰。
村亦是人去屋空,留居村中偶见一二老者,昔时人声鼎沸的盛景已古去不再,显得凋落孤寂,人行至此不由生出些许的悲戚。
拐入村中东村道,离道五六十米处是火山熔岩喷发流动而成的熔岩隧道遗址,当地人称为七十二溶洞,亦称仙人洞。至此方悟,西村边大门为何要称“太古仙门”。
到了熔岩隧道口,熔岩燧道顶部已坍塌成为沟谷,留下约二米宽的顶端为桥通过沟谷,当地人称为天桥。多数人足行至此,无见熔洞踪影,便抱怨返回。然而,再往前探足,又是一黑乎乎的洞口。打灯进入洞内,洞顶现出两个天窗,把洞外的光线投射入洞,近前一看,原来是二百多万年前火山熔岩喷发流动遗留下来的熔岩隧道。天窗底下,堆了一堆火山熔岩碎石,为熔岩隧道顶部坍塌掉落下来的熔岩碎石;洞壁上,熔岩碎石层层粘合附壁,依稀可辩出熔岩流动冲刷过的痕迹。可惜,历经雨打日晒风化的侵蚀,此一熔岩隧道遗址,也不知道能留给后人目睹多长的时间!
然而,更令人惊叹咂舌的,当属荣堂村的墓葬。国内多见土葬、天葬、水葬、悬棺,荣堂村却是石棺裸葬。村边便有石棺置于地上,无需掩埋。石棺一般长约200厘米,棺室凿开而成,棺板厚约10厘米。如此墓葬,在琼北乃至琼岛,实属独一无二。
琼州水缸属美贯
美贯村,亦称迈贯村,乃宋朝留下的一个石头古村落,村西北边遗有魁星楼、槐门、公庙等不少清代的古迹。
魁星,亦称奎星,为主管文运之神。古时科举应试,敬重魁星,多建魁星楼(阁)供奉祭拜。魁斗手执朱笔,点中的人便是魁甲,即状元。宋清开科年间,石山一带考中进士有 17人。所以,清咸丰十年,美贯村在村边建了魁星楼,楼的背面为槐门,供村中人祭拜,祈求“吾子孙必有三公者”,亦即祈求后人一定要中举为“三公九卿”的官爵荣耀祖宗,与三卿村追崇的“文运光昌”,同出一辙。
然而,美贯村扬名在外的,并非古迹,而属水缸。
自古村落择水而建,依水一而生。然而,美贯村却落建于火山群熔岩遍布的腹地,地下水位过低而深,掘井取水少则十多丈深,若遇旱季井底便干枯无水,饮水需外出十多里地挑水回家储用,水贵过油。储水靠水缸,家中拥有众多的水缸,成为美贯村人的追求。
所以,火山熔岩腹地村落的居家,有钱人多先置办水缸 。水缸的多寡,也,成为衡量火山熔岩腹地村落居家占有财富的标志。当地曾有“不嫁金,不嫁银,谁家缸多就成亲”的民谣。谁家的家门口水缸排放最多,娶妻传宗接代自然就成为女孩追恋的热门抢手。
如今的美贯村,水贵过油已成过往,村中为此制作大小不一的十多水缸,在魁星楼前左侧的空地上,置列成水缸阵,纪念村中告别缺水的那段历史。其中,最大的一囗水缸高 7.8米,最大处直径 5米, 缸体烧制有村民自井底取水挑水扛水的艰难图景,号称“海南第一缸;靠前两水缸上各书有“吃水不忘挖井人,家乡改变全靠觉”的缸阵联,告诉人们,美贯村自此结束了那缺水的历史。
自魁星楼移步向东百多米,乃美贯村以火山岩石垒砌而成的古村。古村坐北朝南依山势而建,后人多从古村迁出村边,绕山建以钢筋混凝土小楼,将古村包围。古村中,仅有少许怀旧的老人,恋石屋而居古村。
古村有一处村民聚议村事广场。广场不大,目测百多平方米。广场地上铺以火山岩石地板,置有火山岩石桌凳,在几棵老树的蔽荫下,用于村民闲暇小憩及聚议村事。
古村的巷路,多为自村脚至村头直通路,巷路间互不连通,人沿村巷路向村头行走,至村头便是巷路的断头,唯原路折返村脚再择他路行走。也不知道,昔时落居古村的人,平日里如何去挨家窜门?日军侵琼扫石一带的村落时,又如何从村中逃避日军的追杀?甚为不解。
石屋筑艺数儒豪
儒豪村,座落于双地岭的西南角、沈海高速粤海互通的东北面。村子坐东朝西依地势落建,呈方块状布局。村中主道自南穿村直北,村中小道沿主道分东西走向构成井字辐射连通。村置于村的西南角,朝南开口,以火山岩垒砌而成,无过多的修饰,显得简单而朴实;穿过村门,右拐行走一段,方可进入村中主道,多少总给人以些许歪门邪道的感觉,在琼北古村落村门的置向及装饰设计中,实为少见。
村边砌有火山岩石垒成的村墙,高约二米,自村起,分东北走向将古村四至围合。
步入村中,村中房屋亦就地取材以火山岩石垒建而成,独成院落。院落与院落间,以巷隔开成为入院道路。多数石头院落,背后火山口喷发形成的山体自高至低顺势而建。
李氏家族的石头院落,位于村中间,傍山面台,独有气势,为李德盛四兄弟建于清同治年间,占地 2500平方米,至今150多年。院落无开正门,分北南二个耳门入院。耳门前,分置有火山岩石磨平垒砌而成的照壁,用于阻挡院外邪气流入院内冲撞风水吉利。
跨过耳门,为入院巷道。入院巷道分为院落北南两侧入院巷道,自西向东,纵深入院。巷道侧,分别开入院门。入院巷设有巷门,巷门呈拱形状,门楣上以舒展画卷面浮刻花草画,刻工细腻,栩栩如生,似在风中摇曳,散香院中晦气。
院落巷道,由火山岩石垒砌而成的主屋后墙与院落围墙间隔而成,整个院落,处于封闭状态。
入得院落,院落为琼北乡村典型的三进式院落,自东向西排列布局,但又区别于琼北乡村的三进式院落。
院落一进前庭,用于花草树木种植,独成院中园林。
南侧巷道,由几间横屋前墙与主屋后墙分隔而成。横屋用于厨作,及杂工居住。
院落后院,用于禽畜家供圈养栏舍。栏舍为火山岩石垒砌,间隔多个栏舍,用作猪、牛、羊及家禽圈养。
院落的石墙篱,砌工精致,或将火山岩石方块打磨垒砌而起,或顺火山岩石外形凿合而筑,或用火山岩石凹凸纹陷铰链而走,给人留下了,多性的火山岩石筑艺审美之技一。
院落中,拱顶、门框、窗棂、屋檐,精于技筑,或山水花草虫鸟浮刻,或物形异工浮出,把那火山石头筑技与国画艺术,揉为一体;把那石头粗犷原态与雕工改性,活灵活现的留给后人。
李氏家族的石头院落,于琼北,尽管不如文昌头苑松林符家老宅的造诣与宏伟。然而,地处火山熔岩遍布的腹地,以石为材,因材而用,材用其处,用恰其所,垒砌出如此的石头院落,非一般人文底蕴及财富所为。人行至此,终于释解,村名“儒豪”的真正内涵。所以,石山一带,在铝华褪尽的石头古村落沧桑中,流传着“房屋华丽儒豪村,公庙堂皇龙头村”的顺口溜,一点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