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岩上飞蓬花开——李克相

执着的枫叶
创建于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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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至未临先炎暑,飞蓬遍地随心开。对于沿河来说,2024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今年是黔东革命根据地建立九十周年纪念日。九十年前,从湘鄂西革命根据地撤出后的红三军,在湘鄂川黔边境辗转奋战来到黔东沿河,建立起云贵地区第一块红色革命根据地。

       也是在那一年,作为中央红军长征先遣部队的红六军团,在这块根据地上和红三军会合,随后进行湘西攻势,为策应中央红军长征而创建了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而因红二、六军团主力从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突围而留守的红18师,在完成牵制敌人、策应主力突围任务后,于1936年元月初再次经过沿河,在江口胜利归建。

      今年端午刚过,极端天气就成为常态,时冷时热,沿河“一雨便成秋”,不少人把夹克衫都穿了出来;而太阳一出来,高温天气又瞬飙贵州全省第一。6月15日,沿河境内海拔一千米的地方,气温就达到了30℃以上。

       但这样的日子和高温天气,丝毫没有影响我们外出登山考察调研的热情和计划进行。6月15日,按照先前几天的约定,原铜仁地区政协秘书长赵幼立约起我的初中和师范学校同学、铜仁学院音乐教授崔德虎,一早就从铜仁驾车出发,直奔沙子街道兴隆村境内的龙头岩。

       尽管赵老师年超稀龄,崔教授公务缠身、其长兄又恰在当日满八十周岁,但似乎约定与承诺的意义、龙头岩的吸引力,让他俩一点没有犹豫,他们和先几天到沿河的原铜仁地委党史研究室主任邹廷生约好会合的时间后,就开始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9点半左右,按照导航语音提示,他俩的车进入龙头岩下的井坝,但因村寨公路纵横交错,似乎把导航系统搞糊涂了,在导航语音提示下,他俩乘坐的车时而“直行左转右转”、时而“导航重新为您规划”,在窄窄的水泥路上倒车转弯,折腾2个多小时,下午十二点过,才到达兴隆村原支部书记罗金花家。

       离罗支书家直线距离一公里之外,龙头岩耸立在那里,在烈日骄阳照耀下,巍峨挺立,气势非凡。曾经那2名红军跳崖的老鹰帽,显得更加高大雄壮;鸡公图案阳光映照下,更加显眼。

       十二年前,我曾三次登上龙头岩,一步一步丈量着龙头岩的高度,一处一处踏寻当年红军走过的足迹和战斗的遗址。然后,把红军的英雄壮举和龙头岩的风物景观、传奇故事写成文字、编辑成一本《瑰丽龙头岩》图书,让龙头岩的神秘与瑰丽,以文字和图片形式展示在世人面前,得以广泛宣传和推介;龙头岩也一时成为沿河文人墨客采风的好去处。

       更为重要的是,在龙头岩战斗和牺牲的红军故事,成为1936年1月6~7日红十八师经过沿河的史证。十多年来,尽管我从县委党史研究室调出后,工作岗位频换,职务级别变迁,但我对沿河党史的关注热情一直没有减低,对红军在沿河活动的历史研究一直没有停止。这不仅是情怀使然,更是初心表达。

       然而,十多年了,我们对龙头岩的宣传,对舍身跳下海拔1340米绝壁的2名红军姓名的考证,对被敌人打死暴尸荒野的和被周启安坑害葬身“天坑”的红军历史研究,都似乎还停留在当年我们所能做的基础工作之上。

       如此,也就决定这次我们对龙头岩的考察和采风,意义自不一般。

       今年的夏天,美丽而明亮,太阳热情洋溢的照在兴隆村这片红色热土上,空气膨胀成暖流,从龙头岩的四面八方倾泻而来。我们被热气包围着,但无意躲藏。

       入眼不同的是,龙头岩不再像当年那样显得荒芜和凄凉、偏僻和神魅。伴随着中国广大农村的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轰轰烈烈的开展,龙头岩上也是绿树成荫,产业路从崔家坨盘山而上,一直联通到龙头岩村和酉阳的李溪,大大方便了人们对龙头岩的亲密接触,也让我们乘车通达到“一碗水”旁,从卡门下的山路起步登山。

     “一碗水”是登上卡门道路旁的一个石墩子,其上天然一条形石槽,经常注满了水。相传以前只要井坝席家湾青罗寺的大钟一响,这里的石槽的水就会随钟声一荡一荡的。人们放养在龙头岩上的山羊,白天渴了,就会成群结队到此喝水,水被喝干,又会从石头里冒出露珠一样的水注满石槽,永不干涸。

       站在登山起点,我的眼前是太子石。那年因为不通公路,我只能在距离它20米之外打量,根据当地群众所说,把太子石作为一处景观将故事写出来。现在公路就从其旁通过,我便能近距离端详,发现比以前的形体大得多。它方方正正的斜卧在乱石堆中,如同汶川地震中的房屋建筑,格外显眼、尤其让人生发想象。我知道它一定是从丁字岩上蹦崩塌下来,但谁知道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停留在这里?这么庞大的石头,好在当时没有继续往山下滚落。是有什么力量控制住它的狂飙,还是它自生灵性,不忍心毁灭人们生命财产,不让生灵遭受天谴呢?

       遐想间,同行的小学生已经兴奋地登上了半坡。他如同一只猴子,灵巧地在乱石里穿行,时而报告我们说,捡到了一块奇石,时而惊叹眼前的美景。“舅舅,这里一览众山小啊!”我一听他说这句话,就知道他快登上“天坑”了。我是知道丁字岩下“天坑”的幽深、危险和惊魂的,于是,连续提醒他注意安全,原地等候。

       太阳炙烤着我们,才走几步路,我们就已经汗流浃背,口喘粗气。随同我们一起的驾驶员,才走了几步,看着头顶上的危崖和眼前的大大小小的乱石,就顿时失去了登山的信心和勇气,怕体力不支而怏怏地返回车内。而赵幼立老师,则没有说话,只是时而手脚并用攀爬前行,时而站在一块石头上用相机拍摄留影。不过,令他极为尴尬的是,还没有到“牢坑门”,他的运动鞋底就被高温融化了胶水,分离成两片。如此窘境,又怎么能继续登山呢?我们一时都没有了主意。

       幸好李老师穿的是松紧运动装,裤子腰带可以解下来。她于是在背僻处解下裤腰带,赵秘书长利用李老师的裤腰带绑扎鞋底,继续登山。看到此境的崔教授打趣地说:“我的歌词标题,可能是《龙头岩上一根裤腰带》哦”,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小学生站在赵老师绑扎鞋子的不远处,不知是等待我们,还是陶醉于景色,尽管红扑扑的小脸上,流着汗水,但看得出,牛仔帽下的一对眼睛里,始终露出新奇、兴奋的眼神。

       上丁字岩的小路消失在悬崖下的乱石丛中。以前,我们是从悬崖边攀沿而上到达“练兵场”的,今天显然不行,因为无论小孩、老人,还是缺少野外锻炼、走几步歇一会的崔教授,攀爬上去,对他们来说,肯定是非常艰难和危险的。我于是在前面带头,找到岩下农户放养的山羊喜欢上下的“路”线。牢坑门前,几块垮塌下来的巨石堆砌在那里,石头之间的空间有限,我们从这里进入,不是侧身跨步,就得弯腰匍匐而行。一个一米五高的石头横在面前,我只能左脚踩在里边的崖壁上,双手抓住石棱石角,右脚跨石而上。站稳身子,脚下是山羊留下的羊屎豆,面前是一米宽的山体裂缝,深不可测。几块石头卡在裂缝里,虽然可以从上踩着过去,但心里非常恐惧,害怕石头会突然间松动落下去。所以,我把手机和草帽等身上物品隔远丢到“练兵场”上,然后踩试一下石头,见很稳固后,才跨步过去。

而待我转身想指挥小朋友如何攀爬,却不料他早已站在我刚站立的地方,一边用树枝拨弄着羊屎,一边兴奋大叫:“舅舅,这里有地角牛!”屁股正对着崖罅缝隙,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了。我生怕他忘记危险,身一后退,就会掉下去。“注意点,别大声说话,别乱踩石头!别玩羊屎豆了啊!”小朋友在我的帮助下,轻松到达“练兵场”。后面的人,就不容易了,身胖的过不了石缝,身矮的上不了石蹬。于是在前拉后推下,费了很大劲,才得以攀爬上来。

大家都气喘吁吁费力爬到“练兵场”后,都站在天坑沿,探望着身前深不见底的黑黝黝、冷嗖嗖的“坑”,脚不敢离坑口太近,身子尽量前倾,但大家的脚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2010年秋天,当我第一次站在丁字岩下,心中顿生感慨,赋诗一首《观丁字岩》:

“剑劈丁岩如纸拓,仰头看字眼冒花;

云动山罅恐岩跨,鹰鸣崖笼似生娃。

风凉吹汗觉寒冷,站处留意防摔滑;

景仰卑微此方景,风物人情即一家。”

       在我不停地小声提醒大家注意脚下石子打滑,注意身体重心时,赵老师一边举起相机录像,一边提议:“我们静默,向不幸牺牲,葬身坑下的红军烈士致敬!”大家都没有说话,一齐摘下头上的帽子,在赵老师的口令带领下,面向裂缝“天坑”,深深鞠了三个躬。我和罗支书,以不同的讲述方式,向大家介绍12名红军牺牲的过程和一些细节。

罗支书说,12名红军是被周启安的人控制,从杜家堡被押着上山,然后在卡门旁边的土坪里遭杀害,最后被沉尸到这个坑里的。

       而我说,我从崔道志、崔道珍老人口中知道,12名红军是在杜家堡遇害后,周启安请人悄悄扛着红军尸体上山丢进牢坑里的。

        可能是赵老师觉得我说的细节违背常理,立即提出疑问,周启安为何要杀死红军,才扛尸上山毁尸灭迹呢?我分析说,一是如果押着红军上山,在黑夜的荒野,红军容易逃脱。二是周启安想要的是红军的枪,而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他获得了12支枪的话,就会成为别人收拾他的“目标”。后来,崔道志向我讲述周启安因为有了枪,就耀武扬威横行乡里的事实,证明了红军是先被杀害然后被移尸上山的可能。

       待我们致敬红军、拍照录像完毕,转过身去,我猛然发现一个奇特景象,200多平方的“练兵场”上,密密麻麻生长着雏菊草,一朵朵小如军衣纽扣的花正在盛开。

       也许其他人不足为奇,但我和罗支书知道,往年这里是一片小石子。这些石头颗粒,都是从丁字岩上风化落下来的。由于“练兵场”成倾斜状,所以,常年受雨水冲刷,上面并没有多少泥土,也没有长多少草木的。可是,今年为何遍地开满了这么多的雏菊花呢?罗支书不停地自言自语:“怪了,真是怪了!这种花应该是耕种过的土地里才爱生长,郎凯长到这里来了呢?”

       是的,雏菊又叫飞蓬草。在我们农村的道路边、荒地里,经常见得到它。小飞蓬,是最常见的野草,菊科类属,约三四十厘米高。我们眼前的飞蓬,是白色的小飞蓬,每年一到五六月,就会默默地开出白色的小花,黄色的花蕊,很纤细瘦弱的样子,像个邻家文静女孩,可爱而又文雅,清瘦的气质,淡雅的面容,让我们一行人瞬间对他们喜欢了爱上了,纷纷拿出手机拍照花朵,摆姿留影。

       由于小飞蓬生长在贫瘠之地,盛开在红军葬身坑旁,我觉得她的象征意义和生命价值一下崇高而伟大起来了。“野外飘零、身不由己”。从她身上所蕴含着的无奈、哀愁与悲叹,非常符合我们此时此刻的心境。而葬身此地的无名红军战士,他们那时,选择走向龙头岩,又有着多么的无奈?我们至今无法准确考证他们的历史,甚至无法知道他们的名字,心中亦包含多么的无奈啊!现在面对他们悲壮的牺牲,我们哀愁无限、悲叹不止。“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国风·卫风·伯兮》。我站在这块平地边缘,放眼山下,诸山如馒头,井田似碧海。山风习习,火热骄阳成了最好的采光,一点感觉不到刚才热浪了。自我东行上龙岩,头发散乱像飞蓬。汗渍修饰我颜容,面对英雄情何以堪!“转蓬离本根,飘飘随长安。”——曹植《杂诗二》。“悟此长太息,我生如飞蓬。”——苏轼《颍州初别子由二首》。而对于当时只有十几岁二十来岁的红十八师的红军,思念之情、战斗之苦、征人怀想、叹时伤逝,又会是何等深切啊。他们的离别之苦、相思之痛、情感之真又该是何样的幽微呢?

       被我特效拍照留在手机相册里的这种小野花、小飞蓬,黄心白瓣,透露出纯洁的美。她于我而言,我是能读懂她的花语的。小飞蓬花的性情天真、渴望和平、充满希望,不就是红军战士的精神象征?世间的一切遇见,皆因缘分。无论是飞蓬花开在红迹处,还是我遇见飞蓬于龙岩,我想皆为冥冥之中天意安排的。我对红军深藏在心底的敬仰,对飞蓬花珍藏于心中的喜爱,如龙岩丁字,一定能照映日月星辰,能经受风吹雨打,日久弥新,永不改变的。

      炎炎夏日多情种,龙头岩上好攀登。我们登上龙头岩,不仅有着许多瑰丽的风情美景等着我们去发现,给予我们带来欣喜和愉快;而且有着许多红色记忆、战斗遗迹等待我们去踏寻,给予我们以启迪和感悟。龙头岩的夏天,其木苍苍,其山昂扬;其风清爽,其事悲壮。苍凉的冷月,默默无言,但见证了红军战士和龙头岩别离的故事。小草茵茵,飞蓬花艳,让龙头岩不再荒凉。小飞蓬花多情地为飘荡在龙头岩的英魂祭奠,开放成我们喜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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