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月
最近这个村子里发生了两件大事，很让人心痛。一个学生的父亲外出跑车的时候发生了车祸，两辆大车相撞，瞬间起火，司机被烧没了。学生被叫回去送父亲最后一程，可是她连父亲最后一面也看不见了。这个学生被叫回去的时候，我们办公室的老师心里都特别难受，我们真的不忍心再看这个孩子一眼，不敢想象她回家后看到父亲那一幕会是怎样万箭穿心般的难受，不敢想象她往后要怎样生活，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她才能从这悲伤中走出来。几天以后，她回到了学校，我们看见她，一阵心酸，这孩子眼里没有光了啊！那么爱笑的一张脸，如今满是疲惫、憔悴，还有似乎看不出来的悲伤。她一样会站起来回答问题，一样会帮老师收作业，一样会正常吃饭，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总感觉，她再也不是几天前的她了。
这事发生后的第三天，村子里一个年轻人夜晚去抓蝎子的时候不幸掉下了深坑，一夜过后，等家人寻到他时，他他双腿搭在肩膀上，身体完全对折在一起，早就没了呼吸。听说他的孩子出生才几个月，或许几个月的孩子是不懂得悲伤的，但他失去父亲这件事，本身就让人觉得无比悲伤。可是，这样的意外，或许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每天都在发生着，那么痛心，却无奈。
那几天由于这些事情的影响，感觉自己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周五回到家，看到我爸，真好，真幸福，我有爸爸。虽然他是个孙子控，虽然我老是说他，心里面只有他孙子，而且很偏心，我儿子也是他孙子，但是他只疼爱他的家孙，他老说我儿子是外孙嘛！外孙有人家爷爷疼爱嘛！这多么让我的心里不平衡。甚至，甚至有点嫉妒啊，真的。有时候还因为他给我侄子留了好吃的不给我吃而生气。尽管我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跟小孩子争那一亩三分地的爱。无论长到多大，那怕我八十岁的时候，还是多么希望我的父亲只疼爱我一个，把满满的父爱只给我一个人。尽管，我可能活不到八十岁，八十岁的时候，父亲早已不在了。
周末的时候，我侄子感冒发烧，我和我爸送他去打吊瓶，这期间，我爸一会儿问他冷吗？一会儿问他热吗？一会儿问他喝水吗？一会儿给他盖上衣服，一会儿又给他把衣服拿下来。他睡着的时候，又说他靠着不舒服，直接抱在怀里让他睡。后来又在网上查，问医生这个药能不能给小孩子打？医生没好气地说:“不能打，我给你们打吗？”他又问了一堆在我看来根本没必要问的话，医生回答他的时候，都是很不高兴的样子，但是我爸又好像听不清楚，一连问好几遍，最后医生干脆不再搭理他。我没好气地对他说:“别问了，人家是医院，儿科大夫，不知道吗？你问啥呀！”然后我看到他手足无措的走开了，嘴里还在念念叨叨的。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生病，他背着我去打针的场景，那时的我病得软弱无力，一步也走不动，他就背着我，我躺在他背上昏昏欲睡，觉得那背好宽阔，好舒服，就那样躺上去，暖暖的，摇摇晃晃的，一下子就睡着了。他就那样背着我在寒风中走着，走着，走进了我童年最深沉的记忆……
小时候最怕的人就是我爸，他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那样看着我，我就会瑟瑟发抖。只要他待在房子里，那扇门我都不敢进去。记忆中，他只打过我一次，是初中的时候，耍脾气不去学校了，好说歹说，我也不肯去。父亲抄起一根铁管，两下我就跪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当时我以为自己腿断了，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疼是疼，但是还能正常走路。那是父亲唯一一次打我，也是最后一次，所以我那时很怕他。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脾气变得软弱了，板着的脸时常会带着慈祥的微笑，有时候还会和我们开玩笑。是什么时候我们再也不怕他了呢？可以和他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可以随心所欲地坐在他身边和他聊天。他会为我工作中取得的成绩而骄傲的见人就夸，他也会赞美我穿的衣服好看。严厉的父亲，等我们长大以后，他再也不严厉了，更像是一个让你时常想去拜访的老友。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嫌弃他，对他说话大呼小叫了呢？是他听不清时反复追问的时候吗？是给他讲手机怎么用，讲几遍他还不明白的时候吗？是他追问你要去哪里？几点回来，和谁的时候吗？还是他没完没了唠叨的时候？到底是哪个时候开始嫌他很烦了呢？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有一天突然发现，他浓密乌黑的头发差不多全白了，头顶的头发稀稀疏疏快要掉完了。他的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听不清声音了。我问他的时候，他说高血压影响的神经性耳鸣，毫无办法。他出门的时候总是背着一个黑色的挎包，那还是我给他买的，里面全装的药，什么治疗高血压的，风湿风痛的，心脑血管的等等，他的包像个万能的百宝箱，就连晕车药和速效救心丸都有。啊！我的老父亲，他真的老了，我却从来没有注意到，他话多了，行动迟缓了，记忆力减退了，听力下降了，头发都白了，我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些，而是在——嫌弃他呢？我真后悔！在一个黄昏，行走在马路上，望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隐暗在黑暗中的云，远处车灯射来的一束光，我想了很久，然后，难过了很久。
我的学生没有爸爸了，那个婴儿也没有爸爸了，或许很多人都没有爸爸了，可是，我很幸福，我还有爸爸。总是听到有人说“待我长发及腰就嫁给你”，“待岁月静好，我陪你终老”……为什么要等啊？恋人也好，亲人也好，哪有那么多岁月静好？到那个时候，你爱的人还在吗？好好去爱吧！爱你能爱，还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