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三  我的高考

小天蝎
创建于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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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高三,我的高考》犹如一叶扁舟,载着我们穿越回八十年代末的悠悠岁月。王校长以饱含情感的笔触,细腻刻画了那个时代青年学子的奋斗群像:清晨书声与深夜灯火交织,映照出对知识的渴望与未来的无限憧憬。家庭的温馨作为坚实的后盾,如一束光芒穿透艰辛,给予更多同路人以坚持的力量。

     一篇文章,千万人的共鸣,是回望,也是对未来的眺望。

       ——以此文,致以最诚挚的祝福与鼓励!

                我的高三  我的高考


                         ——谨以此文致敬菏泽二中和自己的青涩时光,并纪念故去的父亲和师长


                                           作者 王振中


                         楔  子


        一进入六月,高考几乎成了我们日常生活的全部话题。这一场足以决定学生和家庭命运的考试,让无数的学子席不安枕,食不甘味,给他们的父母带去无尽的焦虑和不安。直到录取工作结束,才眼见得几家欢喜几家愁。已过天命,竟禁不住触景生情,泪眼婆娑中,我想起了自己的高三,自己的高考。


                 第一章  无助,无奈


       那是1987年的5月28日。哦,没错,就是这个日子。菏泽五中高二年级,仅剩的七个人,其中有我,被一脸愧意的校长约见,宣布了一个令人惊愕的决定:高中办不下去了,学校已尽全力为我们联系去处,但没有哪所高中愿意接纳,只能就地遣散,各奔东西。我们当时都愣住了,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身边已空荡荡的,人全走光了。 我一时不知所措,一下子限入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我们就这样被学校抛弃了吗!想起1985年秋季高一开学时,两个班131个人呢,不到两年时间就招工的招工,转学的转学,辍学的辍学,剩下七个农家孩子在那里苦苦坚持,不曾想却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我不敢想自己还有没有未来,满脑子都是父母的身影,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们交代,这算是怎样的一回事啊?!回到宿舍,默默地收拾完铺盖,将书包裹在里面,算是自己的行囊。我推着破旧的大金鹿自行车,缓缓走出校门,回首时,已泪流满面。这是我的母校啊!我在这里整整呆了小五年,三年初中,差一个多月就满两年的高中,从12岁到17岁。求学的岁月里,我从没迟到过,从未旷过课,是老师和同学眼中品学兼优的学生,也是父母在村里的骄傲,因为整个村当时上高中的只有两个人。可现在,我却成了母校的一枚弃子!我面向学校大门深深地躹了一躬,算是作别,在难以言表的滔天的迷茫和委屈里,我的高二生涯结束了。


                 第二章  农忙,农闲


        回到家,在自家地头见到了爹娘,他们正忙着碾轧收麦的场地。我简单地向他们说了事情的原委。父亲大惊:“怎么会这样?!”,随即便好久不说话,和三叔并肩拉着石滚子一圈一圈地轧着麦场。三叔说:“这不挺好嘛,咱家正缺人手呢。他是老大,已是大人了,得帮着家里干点活儿。”在场的人都没有答话,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又转了两圈,父亲停下来,将绳子递给我:“不行,还得想办法上学,爹不能误了你,先干活吧。”母亲走上来接过绳头,“你先歇歇吧,地头那儿有馒头,咸菜,有水。”以后的一段时间,就这样帮家里收了麦,种完稻,随后进入一个相对清闲的时期。

       一闲下来,我就心里发慌,我对父亲的那句话充满期待。我不知道他帮我联系到了学校没有,我还有没有机会重返校园,读完高中,参加那场足以改变一个人命运的高考,那毕竟是我的梦啊!父亲那时在一个厂子的伙房里干临时工,离家30多里地,每天匆忙地走,匆忙地回,始终没有再提让我上学的事。我终于绝望了,不再有任何奢想。我决定先打份零工,担起家中长子的责任,帮爹娘拉扯三个弟弟。很快,四叔便给了我一个挣钱的机会。他是泥瓦匠,精通木工活儿,是当时农村建筑行当里的大工,一天能挣到10元以上。他把我带到村东头的一家工地,将我介绍给领工的师傅,并谈好了当小工的报酬:每天1包2毛钱左右的香烟,4块钱。我欣然接受,心里很是兴奋,我有的是力气,我终于可以帮爹娘养家啦。我的工作是掂泥兜子,把用沙子、水泥或石灰和成的沙灰,每隔一会儿送到指定大工的泥盆里,供他们砌砖时用。我一只手一兜,从来不等大工催要。可我还是轻视了这份工作,也忘记了四叔让我戴上手套再干活的提醒。一天下来,沙粒嵌入十指,肿痛得厉害,手指弯曲不得,吃晚饭时竟然捏不住筷子,攥一下拳头都冒汗。母亲心疼地掉泪,整了一小盆温盐水让我泡手,说:“儿子,明天,咱不去了吧。”我安慰她:“没事的,怎么能不去呢!”大约过了七、八天,双手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茧子,再无疼痛的感觉。我每天拼命地干活,不自觉地听他们讲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说一些山南海北不太着调的话,再也不去想上学的事情。那个梦与我渐行渐远,日益模糊起来。


                  第三章  转机,重生


       终于有一天,吃过午饭,正准备去工地,父亲叫住我:“孩子,你还得去上学,这是咱们庄户人唯一的出路,考个小中专都能分配工作,吃国粮。你是家里的老大,从小学习都不错,爹不能就这样误了你。我已托了你董大爷,估计去菏泽二中没问题。”我一下子惶恐起来,心中瞬间仿佛有团火在燃烧。菏泽二中?与菏泽一中齐名尤以文科见长的二中?!我顿时对父亲充满感激,又对董大爷充满期待。董大爷是父亲的同事,厂里的司务长,人脉好,很慈祥。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一溜小跑儿去了工地,那几天干活我格外卖力,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似的。

        1987年9月1日,一个刻骨难忘的日子。上午,我接到了菏泽二中入高三就读的通知。在我人生的至暗时刻,菏泽二中接纳了我,我终于迎来了自己弥足珍贵的高三时光。

      可是我当天就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学文,还是学理?菏泽五中没有文科,我只能选择理科。但我的成绩,除了语文、英语和政治之外,数理化生四科都不好。与父亲反复商量之后,最终确定选择文科,因为当时我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可选择文科,也很尴尬,二中的历史和地理两科当时正在进行第一轮总复习,可自己却一页也没学过。于是,便和父亲商议,能否托董大爷再帮忙办一下休学,回家补学一年的历史和地理,再回来上高三。但这个要求被学校坚决拒绝,我彻底没有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进班学习。当年,菏泽二中有四个文科班,两个应届,两个复读,我进了应届的高三一班。班主任把我领进班,80多双眼睛看向我,我一下子不安起来。我选了教室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来,下午便有了一个毕业于菏泽一中的插班复读的同桌。一天下来,张文修、赵效生、常贵生、张士乾、冯金铃、高俊、马宪国等一众高中教学名家逐一走上我们的讲台,成为我终生景仰的老师。

        一周过后,我便被一种从心底涌上来的自卑感淹没,很长时间都透不过气来,这班同学在学习上尤其是在回答问题时的惊人表现,彻底击溃了我的自尊心。除了语文和英语,我从来不敢举手作答,尤其是数学科的立体几何与解析几何。几场模拟考试下来,我知道自己在高三一班是个地地道道的差生。我一天到晚蜷缩在那个角落里,除了看黑板很少抬头,后来发展到只要能忍得住,尽量少去一趟厕所;即使出去,也是匆匆忙忙,几乎不和同学打招呼,更不敢碰撞他们看过来的目光。直到有一天,教我代数课的张文修校长在发试卷时,笑着夸了我一句,“这次考得不错,70分以上啦”。直到有一天,教我地理的马宪国老师当众夸我:“小伙子,我看你行!”直到有一天,班主任张志华老师私下告诉我:“没想到,你进步挺快的!”……我不知道自信是怎么回来的,但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老师们的温暖和力量。我终于冷静下来,给自己确定了一个清晰的学习目标:适当放弃十分努力也难以提高的几何,把时间留给历史和地理,巩固提升语文、英语两科的成绩,即使第一年落榜,也力求接近录取分数线。于是,我把补习历史、地理当成了重点。每天下午放学,我都会向其他同学借历史或地理复习题纲,晚上摘抄历年来的高考试题,无论早晚,一定看完,第二天一早准时还书。借到后来,几乎无题可抄,两个学科的笔记都有500页之多。春节之后的三次模拟考试,语、数、政、史、地五科成绩已跻身班级前列。但只要计算数学,成绩排名一下子又跌入谷底。但这毕竟让我坚信,自己的策略是正确的,下一年复读专攻数学就是。

       就这样迎来了高考填报志愿,那时是先报志愿再考试的。那是一个星期六,我拿到填报志愿的表格,匆匆填上,清一色的师范院校,没有斟酌,也无人可商量。当时只有两个想法:一是反正考不上,二是赶紧填完回家割麦子。现在想想,那时真是懵懂啊!


                 第四章  高考,圆梦


       1988年7月6日,怀着一丝兴奋,一丝忐忑,终于迎来了高考。那天,父亲和母亲起得特别早。简单地吃了早饭,母亲便帮我往自行车后座上捆绑赶考的行囊:书包,马扎儿,油纸伞,装了馒头、咸菜、水煮蛋的午餐盒,一大玻璃瓶子凉开水。父亲走过来,撸下自己的那块破手表,戴在我手上,轻轻地叮嘱了一句:“千万注意时间。”之后,我便一个人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赶赴位于八一路上的菏泽一中考点,大约十公里左右的路程吧。那时候,高考很平常,关注度不像现在这么高,很少见家长陪同,考点内外也没有现在人山人海的阵势。在一中大门东侧寄存好自行车,我便很不自信地走进了考场。

       三天的考试很顺利,天公作美,没有下雨。但最苦的是午间,离家远,不能回,只能拎着小马扎儿就近找片树荫休息。吃过自带的午餐,便倚靠着树身眯了一会儿,期间一些不识趣的苍蝇落在脸上、臂膊上,嗡嗡的,不停地袭扰。好在,好在一切都挺过去了。

       大约过了半个月光景吧,真的记不清确切的时间了,同村好友也是高三同班同学张振国约我去学校教务处查询高考分数。到了二中门口,看见不少同学陆续从里面走出来。当从他们口中得知文科录取分数钱是476分时,我一下子没有了进入学校大门的勇气。尽管,总体感觉还可以,但对这个分数线依然没有信心。张振国只好一个人去了教务处,我扶着自行车在大门外等他。不多大会儿,便看见他在办公楼前不停地向我招手,还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见此情景,我心里怦然一动,推着自行车一溜小跑儿到了他跟前。他非常兴奋,连说带比划,我得知自己考了497分,他考了499分。一个村两个高中生,双双得中,很快便成了村里最大的新闻。

       当我回到家把好消息告诉爹娘时,他们竟然出奇的平静,好像早预料到这个结果似的,连手头织草片的活儿都没停。但夜深人静时,我真切地听到了父母的啜泣声。那时,我们一家六口人居住在两间低矮的不足40平的房子里,父母在里屋,我和三个弟弟在外屋。六分的院子,两间低矮的正房,一间低矮的厨房,一个简易的门楼,一个猪圈,一个鸡窝,十几棵榆树,是留在他们大儿子心中的家的模样。我知道是自己的努力给这个贫穷的家带来了一丝光亮,让一直挣扎着过生活的爹娘看到了未来和希望。

      那一年,我被菏泽师专中文系录取,学校离家不算远,二十几里路吧。开学前,父亲给我买了一辆二手的自行车,一身西装,一台小录音机,一块崭新的手表,大约花了五、六百块钱。他半开玩笑地说:“奖励你的,你给弟弟们带了个好头。”但我却强忍泪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知道,置办这些东西,父亲一定在单位同事那儿借了钱,一定是的!就这样,我踩着父母的肩膀,被他们托举到人生的一个新起点上。


                           后  记


        一九九○年七月,两年的师范专科生活结束,我被分配到老家的一所初中任教,二○一一年七月调入城区的一所小学从事学校管理工作。感谢高考,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重塑了我的生命和生活。三十余年来,因为自己的求学经历,尤其是高二梦碎的刻骨记忆,我对教育教学工作始终心怀敬畏,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之心,一直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服务于千家万户孩子的成长,用实际行动诠释着“教育是良心活儿”的真正意义和全部价值。



             2024年6月写于牡丹区实验小学

作者:王振中高级教师、山东省优秀教师、山东省师德标兵、菏泽市牡丹区实验小学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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