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伟大的孤独者
——纪念王安石的千年华诞

夜泊长安
创建于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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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天还没有亮,王安石就起了一个大早。 确实,在大宋王朝,他醒得太早,起得太早!

    历史学家黄仁宇先生说,如果王安石变法完全成功,历史将被提前一千年。 

    他是时代的先驱者,注定是孤独的,孤独者注定要背上历史的包袱。只是这个包袱过于沉重,且背得太久。 

    公元1021年12月18日,刚出生的王安石被认为是獾狼转世,当然这是反对派牵强附会的丑化。王安石似乎天生就不缺反对者——他刚参加科举考试,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便是宋仁宗皇帝。

    殿试的专家评委将王安石的文章排名第一,但仁宗皇帝不喜欢文中“孺子其朋”一句,坚决将他裁定为第四,于是他与“状元”失之交臂。散文大家曾巩为他愤愤不平,他却毫不在乎。 

    他不在乎名,也不在乎利,好像一切别人在乎的,他都不在乎! 他江西的同乡,时任“太平宰相”晏殊,主动示好要帮衬他。他颇不以为然,不吃潜规则这一套。 文坛和政界大佬欧阳修读了他的诗文,喜欢得不得了,连忙赠诗褒奖他,将他比作唐代的韩愈和李白。可他的偶像是亚圣孟子、诗圣杜甫,他瞧不上韩、李二人,对李白更是不以为意,说李白是“唯酒与女人耳”。他对欧阳修的恭维也不放在心上,这与苏轼兄弟对欧阳修的顶礼膜拜完全不同。

    他不在乎吃,也不在乎穿,不在乎财。死后没有任何遗产,终生只有一位妻子。他拒绝妻子为他买的小妾,花重金资助小妾与前夫团圆。“宰相肚里能撑船”说的就是他的典故。 王安石不在乎高官厚禄,十二次拒绝了朝廷的提拔,甚至还躲进厕所回避任命。第二次请求罢相时,他接连打了十二份辞职报告,宋神宗皇帝被迫同意。 对不在乎的,他真的不在乎;对在乎的,他真的很在乎,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有一年春天,群牧司的长官宴请下属赏花。司马光和王安石作为下属应邀参加,但这两人都不好酒。长官很不痛快,黑着脸不停地劝酒,司马光不得已喝了一杯。王安石却不为所动,不给长官面子,始终滴酒未沾。顺便说一句,在王安石这里碰了钉子的长官,是北宋大名鼎鼎的包拯包青天。

    王安石的性格,让朋友们惴惴不安,让反对者暴跳如雷;王安石的思想,更是让朋友们惊慌失措,让反对者咬牙切齿。 熙宁三年,王安石担任宰相,变法刚刚拉开序幕,反对者就集体登场。这场历史上影响最大、争议最大的变法,触及到大官僚、大地主的核心利益,触及到士大夫的精神世界,也触及王朝的基本国策。

    可以想象,朝廷之上,王安石对面群情汹涌。他的反对派扯下文明的面纱,赤膊上阵,疯狂的攻击王安石和他的变法。看看这些反对派的名字,就能想象他当时处境多么孤独,变法面临多么大的阻力。司马光、欧阳修、苏轼、苏辙、韩琦、富弻、吕公著、程颢、程颐、范纯任、曹太后、高太后、岐王赵颢、郑侠、王安国、王安礼......每一个名字都在史册上熠熠发光,但每一个名字都是王安石改革前行的绊脚石。

 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王安石铁定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用思想家的高瞻远瞩、政治家的雄才大略、改革家的临危不惧、文学家的辩口利辞,对反对派逐一进行了有力地反击。

    易中天批评王安石的“三不畏”是不知敬畏,是没有道德底线,这是硬塞给王安石的“莫须有”。王安石的“三不畏”是改革的行动纲领,不是变法的价值取向,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王安石变法数年,国家局势越来越好,但反对的声音始终如一。有人劝他砍几个反对派的脑袋昭示天下,但是王安石始终没有制造流血事件。 

    王安石第一次辞去宰相,其实是输在一场赌博上。 熙宁七年,北方大旱半年多,灾民涌入京城。守门官郑侠用高超的绘画才能为皇帝呈上一幅《流民图》说,百姓流离失所,完全是因为变法遭到天谴,恳请皇上立即废除新法。最后郑侠还誓旦旦地打赌说:若废除新法后,十天内不下雨,皇上可以砍掉他的脑袋挂在宣德门谢罪。 王安石坚持认为天灾和人事不存在因果,但皇帝还是含泪废除了青苗法。三天后,京城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朝廷上下欢欣雀跃,王安石则沉默不语。 

    废除新法简直要了王安石的政治生命,再高的官位,再真情的挽留,也拉不回王安石留给皇帝远去的背影。

    不久,新法全部恢复,年轻的皇帝给予孤独的王安石以最大的信任和支持,王安石再次入朝为相。 他第二次罢相则是因为丧子之痛。反对派的明枪暗箭,王安石毫无惧色。然而爱子英年早逝,让他身心疲惫,他决定归隐林下。宋神宗含泪挽留,但是没有人能改变他离去的决心,就像当年包青天也不能逼他饮酒一样。 

    辞官后的王安石来到南京郊外居住。他远离京城,远离是非,不问世事,安安静静地做着一个隐君子。

 乌台诗案传来,他忍不住上书力谏皇帝“圣世不得滥杀贤士”,于是苏轼死里逃生。他退休后一次的干政,保住了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座高峰。多年后,苏轼经过南京,特意去拜访这位可敬、可畏的老领导,两人撇开政见,相谈甚欢,最后依依不舍。苏轼后来撰文给予王安石极高的评价。

    后世学者林语堂用感性的笔触和文学的手法刻意抬苏贬王,无视王安石和苏轼英雄相惜的交往,这是粉丝滤镜太厚的偏激和历史视角的肤浅。

    曾经叱咤风云的王安石,晚年无儿无孙,只有老妻相濡以沫。门生故吏疏远他,昔日朋友躲避他,只有反对者从来没有忘记他。他常常骑着一匹老驴,带着一个老仆,走在荒郊野外,在寂寞中咀嚼时代留给他的孤独。他孤独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小,最后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他消失在时代的舞台中央后,新法又全部废止,批判他的声音依旧很大。与历史上同是变法的商鞅、吴起、赵武灵王、张居正、康有为、梁启超相比,王安石遭受的批判时间最长、罪名最大、范围最广、程度最深。 

    王安石是独树一帜的文学大家,他以天下为己任的胸怀,用朴素的唯物辩证法指导体制改革,超前的国家社会主义经济思想,用策论取代诗词歌赋的的科考理念,经世致用的务实态度,坚定如一的原则立场,雄才大略的政治魄力,无可挑剔的道德品质,这些卓尔不群的大智大勇,让他招来满身脏水,甚至面目全非。 

    不禁想起郁达夫的名言,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个有英雄却不知敬重爱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 。

    鲁迅曾说过,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无论时代和历史怎样污蔑他、诋毁他,透过历史的迷雾,作为时代先驱的王安石,他离我们越来越近,他的背影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清晰...... 

    一千年过去了,我们欠他一个郑重的道歉! 郭沫若为他鸣不平:在中国历史上受了将近一千年冤枉的王安石,实际上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文学家、经学家和文字学家,在中国历史上很难找到和他比配的人。 梁启超大声疾呼:从夏商周三代到现在,四千多年了,王安石是最完美、最伟大的人物,我们应该铸造一个大大的金像来纪念他。

 我感到遗憾,未能和王安石同处一时;我感到荣幸,竟能和王安石同处一地。

    在华夏大地上,我去临川走访过王安石的出生地,奈何时代变迁,渺然不知所在;我去南京寻找他的归宿之地,但故居已成为军事禁区,可望而不可即;我去瓜洲古渡口寻找他的足迹,过尽千帆皆不是,只见长江天际流。

    我遗憾中带着迷惘,迷惘中生长着力量,站在王安石的塑像前,在他千年华诞的今天,我要献上全部的尊敬和怀念。

 有些人的孤独,是世界剩下了一个自己。 有些人的孤独,是自己剩下了一个世界

       于梅溪湖畔     2021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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