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美国房地产大跌,于是派生出了黄牛党掮客一一一在法院专做拍卖房屋的活计,一番黑暗料理操作,房子白菜价就可以买到,听起来很有诱惑力,我就请朋友也帮我标一栋。
两个月后,朋友来电话,说在核桃市买到了一栋山顶的房子,全景,面对整个高尔夫球场,听起来好极了。
我说你带我去看看,他说只能远远地在外面看。问为什么?答因为原屋主还住在里面。又问:那何时我可以进去看?答:要法院起诉,警察执行,前后时间一般是6个月。再问:这6个月的房税是我付还是原屋主付呢?朋友不屑地:当然是你付,你不仅要付这6个月,还要付原屋主过去欠的一年的税款。
我点点头,说明白了。可是……可是什么?朋友不耐烦了。可是这个房子的主人是我,我却不能进去,为何非要法院起诉呢?朋友说,那你有本事请里面的人搬走吗?朋友看我不出声,马上又说,你可千万别趴在窗子往里面看呀,如果人家开枪可别怪我事先没告你。
回到家,我把这栋房子的资料调了出来,看见原屋主的姓是Zhang。从拼音的方式,我立刻就知道这是中国大陆来的。我找到了他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电话那端是英文录音,我也就英文留了言。
等了一个星期,竟丝毫没有回应。我又打他的电话,这次用中文留了言。十分钟后,手机响了,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有苏白口音。
一下子就莫明的好感起来,我说如果不介意,喝杯咖啡怎么样,对方犹豫了一下,说好。
我们约在罗兰岗的一家港式咖啡馆儿见面。我特意提早到了,等待的时候有点担心,不知如何处理此事。这时,走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个头偏高,微胖,国内生意人的外貌,但夹杂着少许斯文的气质。
他在对面坐下,很客气地点头,问我从哪里来,答苏州,他说自己也是。我问他要咖啡吗?他摇摇头,说只喝白水。
有一点沉默,我用勺子慢慢地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刚才想好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了。他的眼睛看着我的手,突然用苏州活说:“我信主了。”我抬起头,他的眼神平静但是空洞:“如果不信耶稣,可能就真得过不去了。”接着,他就讲起了自己的经历……
……
(被删去六百字)
……
和国内大多的成功人士相仿,张先生原在市外贸局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根据混沌理论统计,人的一世七分是把握,三分运气),主要负责把鸡蛋壳上画仕女、双面刺绣,扇面弄到美国去赚美元,但是觉得每天喝茶聊天太耽误青春,毅然辞职到海南创业,积累了不小的家产。
这时,太太带着孩子利用他积累的人脉和资金移民美国,张先生自己在国内打拼。一次来美,张先生看见两个儿子已长成了和自己一样高大,满口美式英语俚句,太太和他时常也是鸡一嘴鸭一嘴地顿时怅然若失,下决心把主阵地转到美国。
接着,他就和国内做起来了太阳能光伏板的生意。鸿运高照,买卖如此红火,每个月的净盈利达到了三十多万美金。于是他大张旗鼓,四处买房,买仓库,并用了三倍杠杆把信用额度用到了极致。
可谁知,艳阳天转瞬就乌云密布,在欧美的半导体厂商的联手做空下,世界上最大晶元商一一无锡×德股份公司回天乏力股价从三百元跌至五元谷底,明星产业成了ST公司,晶元材料一夕之间跌至几十分之一,张先生顷刻破产,太太离婚,仓库被拍卖,银行索债,法院传票…….接着就是他的住宅也被拍卖。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思绪万千,人生的际遇是不可测的,惟有时刻不忘谦卑。
从头至尾,我基本没说话,现在也不想再说了。我喝了一口咖啡,抬起眼睛看着他,说:“没有找到别的地方以前,你就住吧,我不会到法院告你。”他的眼神突然复杂了起来,极力掩饰着感激。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一个电话留言,是原房主张先生,他说联邦政府失业救济金到期了,也不想住桥洞帐蓬,趁护照身份证还未被剪角,要回苏州了、至少以后还能弄个低保。
并告诉我密码钥匙放在大门旁边的花盆里,还留了几箱书,和一些工艺品都不要了。
后来我翻看这些书,居然大多和我书架上的书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