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岁月无心，心疼岁月留痕

　　微微打了个盹，日子便斜了多半，余温落在沙发上，淡淡的暖。镜中的容颜像一张发黄的老照片，在无数个清晨和黄昏后渐渐模糊，轻叹流年。被消耗的光阴，被放逐的童年恰似梦里的那条船，云里雾里，经不起推已远了。

       放弃纠结的年纪似乎一直在做各种妥协，妥协的多了也坦然了，越来越多的是对生命的敬畏。《士兵突击》中许三多有一句话叫“好好活”，班副问他“什么叫好好活”，他说：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能说出这么高深的话已经穷尽了他的想象，令人佩服的是他后来用行动对这句话做出的阐释，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让人过目难忘。我的愿望比许三多差了好许多，只是想一天也不要浪费地活着，做不了有意义的事就守好本分良知，身不由己的事情都随它去吧。

　　人到中年想诸事顺利已经是奢望， 最享受的时光莫过于家人安好，而我又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在路上，所幸盛世如春，无论身在何处，目光所及脚步所至都带着家园的温度。一场疫情虽然阻断了放任的脚步，却让曾经走过的路在回忆中逐渐清晰：那些裹在林荫之间的小路和星星点点的花，依旧陶醉着异乡的清晨；那些静默的树和闪亮的叶子还在斜阳的余晖中唦唦私语；光影中的溪水时急时缓，无数次仰望过的宝石蓝镶嵌着白云片片与青山相看不厌……

　　如果风儿到过的诗和远方就是悬挂在晴空之下、高山之巅迷人的绿白蓝；如果百转回肠的愁绪和浪迹天涯的冲动都能融化在走走停停的脚步中；如果一地的鸡毛、揉碎了的心还有阳光照着，那就给心灵告个假吧。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背上背的肩上抗的，都沉甸甸地装在心里，会生根，会发芽，会迎着燃烧的晚霞冥想，会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迷茫，会在淅淅沥沥的雨夜里红着眼哼唱。又怎样？

       北国的风光南国的红豆，一样的情长，一样的相思，唯有生命个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如果不好好活，又怎么对得起生？渐渐远去的不止是时光，蹉跎留下的也不止是念想，走过的沟沟坎坎回头未必不是风景，何必纠结？

　　拥有健康是幸运的，活着也是幸运的，结伴也好，独行也好，空气是自由的，你也是自由的。每天与不同的人擦肩，看不同的表情，品不同的心情。即使是同一条小路，今天风来了，明天雨来了，天空的云彩、头顶的太阳、路边疯长的树、没有一天是重复的。走着听着，清晨的鸟儿叫着，雨中伞儿撑着，秋天的落叶飘着，放学的孩子们吵着闹着，商贩们起劲地吆喝着，忽而风声渐紧，不出几日便漫天飞雪，一年就这样去了。

　　国庆长假陪父母们走走看看，两对老人都经过世事沧桑到了暮年，步伐姿态大不如前，父亲们只能踏着小碎步走走平地，母亲们身体相对好些也垂垂老矣，上下楼梯对他们都成了望而生畏的事情。

       都说孝就是顺，没有人说成笑着顺。面对渐渐老去的父母，更多的是笑着哭，哭着笑。笑他们对子女无私给予爱、毫无保留地付出，哭他们老去时呈现出的孩子般的无助和任性。

       古人有诗云“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年幼时以为诗人记录的是孩子玩耍的状态，成年后再读才发现诗人是多么怀念孩童时代无忧无虑的时光。“卧剥莲蓬”让孩子的天性画感时足，“最喜”完全是一个成年人对孩子忘我嬉戏的羡慕之情。而时至今日我是多么渴望把这个场景的人物置换成父母。

       多么希望他们卸下身上的担子，忘记经历的创伤，回到孩子般无牵无挂、一身轻松的状态，乘着身体尚能行动自如，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如果能那样该有多好啊！

　　2020年最难过的是对婆婆关心不够，迟到的手术留下一连串未知的担心。在医院度日如年，患得患失，分分秒秒难熬又珍贵，一遍遍感慨人间疾苦无数，长夜与白昼在疼痛碾转中毫无颜色。

　　那一夜，一针止痛剂友好地终止了邻床持续两天的呻吟，唉哟哟，唉哟哟，一声接着一声。每次抬头都看见她两手抓紧床沿，浑身僵直，眼里写满疼痛。旁边的老阿姨听得有些颤抖，儿子把她的头扶向另一侧，伸手握紧了母亲，一边轻声安慰：别听，别一直听，别又吓着你。老阿姨的儿子贴心的跟个大棉袄一样，满病房的人羡慕，从北京一路辗转附院，儿子的护理水平已经上升到专家级别。每天阿姨的任务就是笑，喂吃的时候笑，躺着醒的时候笑，听儿子讲故事的时候笑，下地转的时候笑，那种幸福的像花儿一样的笑常常令我产生某种错觉，仿佛身处比肩接踵的闹市，而不是拥挤不堪的病房。看着他们娘俩在病房晃来晃去就像看一支摇动着的康乃馨，靓丽、美好又温暖。

　　那一夜，连轴转了几天的丈夫终于坐在安静下来的妻子头顶斜斜地睡着了。化疗后的妻癌细胞从肠转移到了子宫，一台手术两项任务，切的切拿的拿，推回来的妻的身上满是管子，他手忙脚乱，找来的护理要么潦潦草草，要么不会看温度计，只是呵呵地笑着问大家好。每天到了饭点，他悄无声息的出去又回来，给妻一碗面，自己两个馒头。

　　那一夜，一阵压抑的哭泣声打破了难得的寂静。声音来自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可以推开的窗，一条长椅。窗口连接着两个世界，一头是不惧严寒热气腾腾的城市，一头是挤满了各种味道的活着。病房里呆得久了好人也会变得短视，眼睛里只看得见病床上的那个人，脑子里只会想着下一秒会发生的事：很疼吧，想翻身吗，可以喝口稀粥了吧？只有站在那扇窗前才会略略清醒些，一边吹冷风一边想想接下要怎么办。

       那条木制的长椅简单的让我忽略了它的样子，它中规中矩地靠墙端坐，纹丝不动，想必轮番上演的悲剧已经容不下它稍微地倾斜了吧。长夜在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化成碎片，零散不堪地在雪地上延伸。

　　置身医院是人挤人车挤车的委屈求全，再也放心不下的惦念，在忐忑中等待又等待，在每一个形色匆匆的背影上看到自己。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让他（她）活着，活着陪你过日子，笑也有人听，哭也有人陪。

　　那日和夫奔忙到天黑，穿行在灯火辉煌的街道，目光被一家小店的招牌吸引，追过街角才看得完整，轻声读来乃“一生最重不过饱餐和被爱，一生所求不过温暖与良人”。老扎心了！回头望望身边的他，再望望远处的家，忽然有了进去坐坐地冲动，隔窗望去，MV正播放那首熟悉的歌，才听了几句便掉下泪来：

　　这走走停停的百味人生啊，这点点滴滴的感动与梦想，这生而平凡的勇敢与执着！

        感念岁月无声，心疼岁月留痕。 

        新的一年，唯愿一切安好！

       图/文：云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