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64老知青的回忆、四
一波三折的下乡路
李啟美
六四年高中毕业在二十四中留影
很多人不知道,我的下乡之路并不顺利,经历过一波三折……自幼年开始,我身体就很不好,经常怕冷,浑身无力。从上初中开始,几乎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出现一次或数次短暂头昏头疼,意识模糊,有时甚至昏倒在地。到了高中阶段,此病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学习。班主任刘宗敬老师了解到这个情况,建议我到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后来乘母亲从会泽以礼河水电站到昆明出差,她陪同我到云大医院脑系科看病,经医生多次会诊,确认我患的是癫痫病,并建议此病患者不宜参加高考。对于这个结果,我其实早有思想准备。高三下学期我就下了决心,一旦考不上或不能考大学,我一定报名到农村插队当农民!1964年6月30日,我写了坚决要求到农村的《申请书》交到学校团支部。我在申请书中详细讲述了我不能参加高考后为什么选择到农村;我对农村及农业发展的看法;我的思想、学习及身体情况;我的家庭情况以及我到农村后的初步打算。我最后要求分配到生产队,分配到山区最艰苦的地方。并请团支部将我的申请转交到学校党支部。团支部几个支委和班长分别传阅了我的申请书,对我的行动表示坚决肯定和支持。团支部书记李信英还特别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李啟美同志,我十分激动地看完你的申请书,从中可以看出你到农村的决心是坚决的。你把党的需要和最艰苦的地方当作自己的第一志愿,为改变农村落后面貌贡献出自己的一切,我完全支持你。等高考出榜后,我若没有考取,一定以你为榜样——到农村去!但如果领导没有批准你到农村去,而是参加其他工作,希望你也安心去吧!希望你用革命的毅力去战胜疾病。让我们记住,在共青团员面前永远不存在克服不了的困难!”团支部书记的鼓励和肯定,更坚定了我到农村的信心和决心。当我把自己要到农村的打算告诉家人时,父亲倒是坚决支持,母亲则表示反对。她说主要原因是担心我身体吃不消,并担心我失去继续治疗疾病的机会。母亲还说她有一个熟人在昆明技工学校当领导,已经联系好让我去继续学习两年,将来在昆明能有一个稳定的工作。云大医院脑系科主治医生吴文珠也表示坚决不能让我去农村
六七年和表哥、二哥(左一左二)在农村的家前面合影
她说农村生活条件差,劳动强度大,我这种身体情况去太危险,后果不堪设想。医院还出具了我不能到农村插队的证明,转交到二十四中校领导。学校领导了解到上述情况后,对我的申请表现出犹豫的态度并迟迟不予答复。当时学校即将放暑假,我心急如焚,又写了一封信给曹书记和两位校长。我在信中感谢学校、医院、家长对我的关怀和照顾。同时,重点分析了我的身体和生病情况。我坚定地表示:我到农村的志向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我对自己有充分的把握和自信。而且我到农村后仍然会继续治病服药,会妥善处理好各项事宜。由于我的执着和坚持,学校终于批准了我的申请,同意我到安宁农村插队落户。
六七年和几个同村知青在坝塘边合影
我当即就把这一喜讯写信寄给父母,同时做好再次被母亲指责的思想准备。8月24日,我收到一封电报,拆开一看,竟让我喜出忘外。电报内容是:“祝贺你被批准下乡,已汇60元备置行装,务望听党的话,努力学习,安心工作,注意身体并带好药物。爸妈。”收到这封电报,我最后的顾虑终于打消了,我如同一只出宠的自由之鸟,即将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间自由飞翔,飞向理想中的境界,飞向幸福的明天……8月31日,昆二十四中举行了“欢送下乡同学大会”。会上学校给每个下乡同学戴上一朵大红花,上面写着“劳动光荣”四个溜金大字。并给每人赠送一本日记本和毛主席的《矛盾论》、《实践论》两本单行本,校领导和下乡同学合影留念。会上,校领导、陈伊莉的母亲、罗用珑、李信英等同学作了发言。我写了发言稿交给李信英代表高十班下乡同学发言。我在发言稿中写下了我们心声:
闫自福(左)、何光甲在家前合影
尊敬的校长、各位老师、同学们:在学校准备开学,时间很紧的情况下,还为我们召开这样一个隆重的欢送大会,令我们高中、初中十五名下乡同学深受感动!我们这次到安宁农村插队当农民,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我们不是单纯地去劳动锻炼,而是去改造思想,改造大自然,去革命!我们深深明确,不单是农村需要我们,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到农村去。我们从小生活在城市,生活在和平、幸福的新中国,没有吃过什么苦,没有受过什么罪。党把我们从一群无知的少年儿童培养成具有一定思想觉悟和文化科学知识的青年。在这里,我们要把所学的知识和本领,把党给予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贡献给祖国……老师们同学们,我们是第一次到农村,期间有无数困难和不适等待着我们。但我们深信在党、团组织领导下,在贫下中农的帮助下,我们一定能克服一切困难,成为一名真正的劳动者,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可靠接班人!
到农村以后,我虽然坚持定期上昆明看病和按时服药,但此病没有好转,仍然一、两个月规律性地发作一次。可能是有的人将此事反映上去了,1965年9月的一天,安宁县安置知识青年办公室张汝义、武开昌两个同志找到我,十分委婉地对我说,县上准备让我回昆明养病,并由市劳动局分配工作。我一口谢绝了领导的好意,坚定地表示:“只要我还能劳动,还能工作,坚决不离开农村!”接下来一两天,我又写了一份要求继续留在农村的《申请书》。后来,这件事也没有人再提起……
1969年初,同村的知青王成祥告诉我,他听有人说了一个偏方,吃了可以医治癫痫病。我听了十分高兴,并向社员打听附近有无此鸟。村里的小青年杨啟说他前几年放羊曾在村后面山上见过。于是有一天他带着我和闫自福去找。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终于找到它的鸟巢,逮到两只小猫头鹰。回去后分两次吃下,果然见效。困扰我多年的病竟然就此断根,至今五十多年过去,从未复发。当年并不知道猫头鹰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现在追述此事,详细过程就不讲述了……
何光甲、王成祥、李启美、付白安在坝塘游泳
老青山砍柴记
李啟美
挖树根用的鸳鸯斧
当年到安宁农村当知青,对我们这批学生来说,几乎每一项劳动都是一场艰苦的磨砺,但是难忘的还是上山砍柴。我们和平大队江浸厂生产队方园几公里内几乎找不到烧柴。据村里社员讲,过去附近山上和路边沟边,松树、杨树和其他杂木还是很多的。五八年大战钢铁和办集体食堂,周边的大树几乎砍伐一空。以至上山找柴的地方越来越远,要到十几公里外的老青山后面才能找到。刚下乡的头一年,我们村近30名知青在一口锅里开伙吃饭,村民送来的烧柴很快就用完了。9月13日,我们全部知青出动,到老青山砍柴。上午十点钟左右,大家吃完早饭,准备好绳索、扁担、背板等工具开始出发。我们沿着山路走啊走,好像老走不到山顶。由于第一次上山,好奇心切,也不觉得怎么累。下午一点钟,我们终于走到老青山后面。这时,我才发现鞋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刺到肉里,脱鞋察看又找不到什么,就不管它了。山坡上有一片火烧山后的干枯灌木林,大家开始分头行动。我拣了一小堆枝条,用绳子一捆才够一边,于是又找了一些。一个女同学也将她要不了的给我。我将两捆柴挑到肩上试了试,好像也不太重,于是准备上路。此时,只见天空乌云滚滚而来,一会儿下起倾盆大雨。我没有带雨具,只拿了一顶草帽,和其他五、六人蹲在地上躲雨。雨下了近半个小时才停下来,大家几乎全身都湿透了。回来的路上,我才感到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右脚走一步疼一下。此时,杨国栋走上来接过我的担子,我也不客气地让给他了。一路上,李信英、闫自福、王成祥等同学都来换我,大家就像接力赛一样互相帮助,互相照顾,基本上同时回到村里。到家里已经七点半钟,天都黑了。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晚饭后,才感到肩膀、右脚疼得不行。我想,第一次挑重担走长路,肯定会这样的。一回生,二回熟,以后不会这么狼狈了。
在农村小院里(右边是砍回来的树根。)
当年农闲时上山砍柴,生产队是统一规定时间的。1965年1月13日,队里放假砍柴,我们全体知青又到老青山。这一次,男同学和其他社员一样,背着箩筐和条锄,去挖松树疙瘩。当天仍然十点左右出门,晚上六点左右到家。虽然也有些累,但比去年第一次上山轻松多了。第二天,我们再次向老青山出发。到了山上,早上还很好的天气突然变阴了,并吹来阵阵冷风。今天有六、七个女同学也来挖树疙瘩。到一点钟左右,大家挖得差不多时,天上却下起小雨,不一会儿竟有雪花阵阵飞来。我和同学们接受昨天“热”的教训,几乎每人都穿得很少。山上风又大,被冻得牙齿直打颤。这时,有的同学捡来枯树枝生火取暖,但冷风越刮越大,烤火也无济于事,索性回家算了。今天女同学挖的树根并不比男同学少,尤其是李信英、童明英、陈云华,箩筐都堆满了,我真担心她们背不回去。我自己也装了不亚于昨天的满满一箩,也不顾腰还有些酸痛,背起来就走。一路上小雨下个不停,大家衣服早已淋湿,山路又窄又滑,每人都不敢多歇气,只想尽早回家。到了六点多钟,终于回到家了。我把树疙瘩倒在院里,刚想去换换湿衣服,然后吃饭、洗脸、休息。但是四下一看,还有七、八个同学没有回来。于是我背上箩筐,重返老青山。到了村口,遇见几个背柴的同学,他们都说后面好像没有其他人了。“怎么不见张南明?”我心里越想越不对劲,于是一面加快步伐,一面用力呼喊:“张南明!南明,你在哪儿!”一连喊了十多次,只听大山里传来的回声,却不见人影。这时天快黑了,我想,万一他还在七家村,我一个人上去也无济于事。于是匆匆便往回跑。回到家里,大家正在吃饭。我又累又饿,简直快站不住了。我镇静地向同学们说明情况,杨国栋、闫自福、付伯安、赵鼎等同学立即放下碗筷,分头准备马灯、工具马上就出发。不知谁问我:“你还去吗?”我果断地说:“一道去!”
在农村小院留影
于是三上老青山。大家摸黑走了一公里多路,在一个沟渠转弯处,只见一个黑影坐在土埂旁。“是南明!”不知谁喊了一声。是的,正是张南明。只见他单身一人,穿得单薄,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一旁的筐里没有几个疙瘩。“我在路上跌倒两次,没力气了,树根掉了一些……”张南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们安慰了他几句,找回掉落的树根,每人分了几个装到带来的背箩里。闫自福脱下簑衣披到张南明身上,扶着他慢慢回去。到了家里,已经晚上九点多钟,此时距出门已经近十二个小时。接下来的几天,直到1月19日,“老青山战役”仍然继续进行……
和平大队部分知青回安宁合影。(1989年9月)
江浸厂部分知青合影。(1989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