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难忘的青葱岁月

多听。博山
创建于2020-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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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年代中期,巳满二十岁的鲁一民,终于结束了他东奔西跑,“南征北战”的临时工生活,随着上山下乡的洪流,漂到百公里以外的农村插队落户,从这一刻开始,他将成为一名地地道道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农民。城市居民的名字将成为过去。

       听说那里大部分是平原地带,不象他的家乡那样,到处都是山,抬头是山,低头是山,左也山,右也山,大小山头,一千三百多个,他的生活里从来沒离开过山,这里山青水秀,四季如画。

         农村什么祥,平原又是什么样?电影上见过,但很抽象。他挖空心思地想着。

        客车上的同伴,对他来说,大部分的面孔是陌生的。男女差不多各半,在这所有人当中,鲁一民的年龄是最大的一个,由于年龄的优势,他理所当然地成了他所有人的知青的兵头。这是在蹬上客车之前才封给他的官职,到现在他仍然不着南北,不知所措。好坏未卜。

        家乡的山水,早已被客车抛的踪影全无。车上的知青们,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用好奇的目光对着窗外,有的似睡非睡,形态各异,……

  鲁 一民,坐在客车的最前边,他中等个头,清秀眉下边的那双眼晴虽然不大,但很有精神,几年的社会闯荡,与同龄人相比,显得沉稳老练了许多。父亲的工作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稍大,不知洗过多少遍,己经变成浅浅蓝色,黑色的小筒裤下边那双正综白色大回力鞋,特别靓眼,他看了一下手腕上的宝石花手表,已近中午时分,上车的时候,知青办的同志告诉他,中午到公社住地就餐。

       突然汽车发动机,出现异常声音,上气不接下气的吐噜了几声,仃在了沙子公路的一边,息火了。

        司机脚踩马达,尝试了几次,发动机丝毫没有了反应,司机一脸沮丧,顺手拉起发动机盖,东看西瞧,焦急的脸上,阴雲密佈。

       鲁一民所在的位置,眼前的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正所谓艺不压身,在家干临时工时,鲁一民干过一段汽车修理工, 对汽车的电路,油路并不陌生,他心想,说不好能帮上忙,也未可知,便起身凑了过来,随即其它几个知青也过来凑热闹。

       司机把头一抬:“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玩藏掖”!声音里没有一点客气,鲁一民见状,用手打了个手式,示意他们都回到坐位上。

        鲁一民急忙一帮司机扶好发动机的大盖子,司机望了鲁一民一眼,接受了他的举动,回头拿一把螺丝刀,在寻找故障在哪里。

      鲁一民这时也在仔细的观察着,他在想着,很可能是油路问题,因为汽发动机是断断续续地息火的。是化油器,油泵,过滤网?……他在脑子里想着问题的所在之处。  

  司机看上去,有四十岁右的年龄,焦急的脸上已渗出汗珠,经过一番查找后,脚踩马达,试了几次无果,很是无耐,便燃上一只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坐回了驾驶坐上。

       “师傅,让我来试试行吗”?鲁一民鼓足了勇气说。

        “你会修这玩艺”?司机带着疑惑的口气问道。

      “没有把握,但可以试一下”。   “好,那就试一下,这玩意可不象吃馒头那么简单”。司机不削一顾。

      鲁一民拿起螺丝刀,一会看这,一会看那。仔细看着,琢磨着。忽然间眼睛一亮。他断定问题就在这里,然后螺丝刀熟练地在他手中操动起来。

        这时正在吞云吐雾的司机,

压根就不相信一个毛孩子能会这玩艺,正好趁这机会想想下一步怎么收拾这个局。

       九月的天气仍然热的很,加上发动机的余热,鲁一民早已汗流浃背,经过再三查找,故障已握他的手中,喜悦露在脸上,他抬头望着司机:师傅您可以试一下了,鲁一民起身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汗客气的说。

         司机闻之,半信丰疑,并沒有多大希望,他慢条斯理的把手里的一大半烟卷,扔在窗外,双手据住方向盘,脚踩马达,随着几次马达的声响,发动机果然转起来了,顿时车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司机简直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惊喜交夹。便及忙从驾驶台上拿一块白毛巾,递给鲁一民,脸笑成了一朵花:“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两下,历害!年轻有为,”

“您可别这么说,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老鼠了”

“谦虚,好样的,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好朋友了。”

“司机高兴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鲁一民心中的高兴,丝毫不压与驾驶坐上的这位司机,他为自已今天的作为而骄傲,他想起了汽修工杨师傅的话:“艺不压身,总会有用的着的时候。”杨师傅送他的那本《汽车驾驶与维修》,象宝贝一样,就随行在他的行囊中,这是他几年临时工期间唯一学到的有技艺的本领。

       汽车托着长长的尘尾,向前方疾驰而去。

         简单的行囊,与简单的知青宿舍,形成了完美的结合体,十几个知青小伙子,集聚在一间座北朝南的大房子里,象城外的马车店。麦糠黄泥摸过的墙壁上,布满了鸡爪纹,地面是三合土夯实过的,一股黄土霉味在室内弥漫,鲁一民有生以来第一次嗅到这种味道。

        女知青宿舍就在男知青宿舍的后边,一个独家小院,条件好于男知青,大队党支部,首先考虑到的是,女知青的安全问题。

        奇怪的是,这里也有一座山,是一座小小的孤立的山,此山崛然而立,名曰愚公山,又名路家山,周围全是平原,鲁一民生来就没离开过山,缘分!命中注定,和山有不解之缘。

       这里是鲁中丘岭,与鲁北平原交接地带。

     鲁一民插队的这个村,就在愚公山的前边,远远望去,就象一个健壮的男人,抱着一个刚过满月的孩子,村东边一百米之处,是溪流潺潺弯延北去的乌河,河堤上有好多粗大的垂柳舔着河水,一望无际的带熟欲收的玉米地,放出一阵阵特有的味道,把整个秋天装拌的格外美丽。

     知青的伙房还在组建中,从第一顿晚餐开始,去农户家就餐。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这种经历,来自城市的他们,更不知道农家的饭菜是什么模样。这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事。

      大队书记梁百仓,他中下等个头,干瘦的躯体,配上那张干瘦的脸膛,简直就是绝配,拿着花名册,站在这群并不成熟的孩子面前,仨俩一组,二三一伙地将他们分到各户家,并由户主亲自领导自已的家中就餐。

        夜幕渐渐的拉开,山村的夜晚静的让人发惨,村口的那盏路灯,在阵阵饮烟的萦绕中,时隐时现灰暗无力。

       鲁一民和小胖子分到了治保主任的家,他的家里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长年烟熏火燎的墙壁已分不清什么颜色,满州炕上仅有的一个柜橱只有三条腿,那条断去的腿用两块砖块支撑着。那张供他俩吃饭的饭桌,佈满了苍桑,两大碗清水手擀面条里边掺杂着几条青萝卜丝,四个金黄色的窝头,静静竖在古董一样的笨瓷盘里。一小碟咸菜丝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

        “小伙子们,农村就这条件,比不了你们城市,凑合着用吧,过两天伙房开火就好了”。治保主任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俩个小伙早已饥肠咕噜,三下五去二,如风卷残云。饥不择食,千真万确。

         这顿饭对鲁一民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对农民来说,可不是家常便饭,只有年节才能见到的美餐,当鲁一民看到他们的晚饭只有窝头、咸菜,玉米糊糊的时候,心里一阵酸楚,眼框湿润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钱,偷偷的塞在了笨瓷盘的下边。

  眼下正是秋收季节,玉米是主产作物,农活沒有想象的那么紧张,但劳动时间冗长的让你无法接受,生活节奏与城里大不相同,没有时钟,更没有手表,出工,开会村委的大喇叭说了算,收工吃饭太陽说了算,这里最先进的设备就是一台托拉机,和两驾马车,自然小推车是劳动工具的首选。

       小推车对鲁一民来说,那简直就是老太婆抱孩子——放下的活。

      “一民呐,小车推的不错,你们城市也有这玩意儿”小队长看着鲁一民那熟练的驾把说。

       “是队长,我们那里有很多地方都用这家伙,而且都带着刹车,”鲁一民推着满满的一车玉米边走边说。

         其实男知青里边,大部分都会推小车的,不过,象鲁一民这样熟练的,唯数不多,几年的临时工生活,段练了他,装卸工,推小车,装火车,修工路,拉地排,修铁路,……用他奶奶的话说:“这孩子除了接生婆没干过,什么事情都干了。少时能吃苦,老来享清福。”

        伙房就在女知青的院子里,晚饭时分,忽然听到有人在里边争吵,鲁一民闻声赶了过去,进大门一看,有人指着刚蒸下来的馒头,大声嚷着:“这么好的白面给糟蹋成这样,叫我们头来看看,这样能吃吗!”这是大个刘,一脸的怒火,手指着笼的馒头吼着。他见鲁一民来到,又大声嚷着:“头!你看这馒头能吃吗?饭都做不好,干什么吃的!

      这馒头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的东西,假设不是秋忙季节,恐怕多数是金光闪闪的玉米窝头了,好不容易碰上一顿白面馒头,变成这般模样,谁不闹心!

”大个刘住嘴了,人越来越多,把两个做饭的女知青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讥讽,嘲笑,抱怨的话,毫无遮拦在不同的嘴里涌了出来。两个弱小的女知青,毫无还击之意,愧疚的蹲在地上把头痛哭。

       鲁一民见状,太呵一声:“看热闹是吧!”  他双手往两边一挥:“都散开,晚饭呆回再吃!

”您别说,鲁一民这一举动,还真管用,院子里顿时没有了声音。所有的人瞬间散去。只剩下两个蹲在地上哭着的女知青。

        “哭有什么用,赶快起来另想办法,做的好好的,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玩乎职守,几十号人要等着吃饭,明白吗?,”鲁一民灵机一动:“快烧锅下面条。”说完转身走了。

       

  漫长的秋收是对每一个从来没有经过劳动锻炼的下乡知青来说,都是一场严峻的考验,手上的老茧,太阳烤黑的脸庞,腰酸背痛,四肢难受,托塌冗长的劳动时间,他们在慢慢的适应,这枯燥无聊的农村生活,离开家的滋味,真正践行过的人才能体会到,好多人,比刚来的时候话说的少了。更糟糕的是那些被太阳烤爆脸皮的女知青,看到自己的那付模样,会照着镜子,偷偷的哭一个晚上。即便是这样,他们仍就咬紧牙关,出工随日升,收工随日落,沒有一个怂包,没有一个软蛋,他们中间有的还不满十七岁。

       鲁一民从公社知青办开会来,按照知青工作要求,要给知青组增添或更换一部分农具,书记粱百仑听完鲁一民汇报后,安排治保主任王青正,陪同鲁一民一块去县城购买。

  一大早鲁一民洗涮无毕,弟一个去伙房了草吃完了早饭,书记粱百仑的大金鹿自行车就仃放在男知青宿舍的口,几个月下来,鲁一民出门最远的地方就是公社驻地,来回十几里的路程全靠两条腿来完成,今天要骑车进县城,心里还真的有些激动,特别是那辆乌黑放亮的足有八程新的大金鹿自行车,是粱书记亲自给他送来的,自从来到农村,这傢伙就再沒动过,鲁一民的老家是山城,街道七曲八弯,不是上崖就是下坡,在这平原宽阔的大道上骑自行车,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治保主任王青正,已驱车到了男知青的门前,两人双双打完招呼,飞身上车向村外奔去。

        王青正,四十岁左右的年龄,比鲁一民稍矮一点点,标准的农村干部打扮,旧衣旧服,干净利索,脸上的络腮胡黑青,一副威严的脸庞,很少见他笑过。

         到县城要半个时辰的功夫,鲁一民与王青正并肩齐进,举目北望,广阔的平原,显得这宽阔的黄沙公路窄了不少,自行车在土黄色的沙土公路上,留下一串串沙沙声响,两边的麦田已经冒出了嫩嫩的芽头,树叶已经开始向地上散落,公路上马车,小推车,行人,自行车,希希落落,向着县城而去,偶而会有一辆汽车驶过,会托起长长的尘尾,呛的人鼻喉难受。路上的女人,无论老少,都用一大方巾叠成三角围在头上,以挡风砂之用。

        县城是个什么样子,和家乡一样吗。鲁一民在心里描绘着,忽然远远的一座大桥出现在他们眼前,桥下的河水清沏见底,河床两边有农妇在洗衣服,这就是小清河,从省城流经而来,乌河就从这汇集小清河之中奔向大海,

        “一民,过了这座桥就到县城了,”王青正一手扶把一手指着前面说。

        鲁一民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说道:“王主任,我们出村子刚好一小时”。

       “” 好!速度不慢,一会就进城了”王青正说。

       这里是县城最繁华的地方,参差不齐的店铺和房舍,显得古老陈旧,小黑瓦的房顶上,长满了瓦松,钟表店门前的那支圆圆的掛钟,显得古味十足。这里的一切与家乡的城里大不相同,建筑结构也千差万别,压根就不是一个调,陈旧的店铺房舍显得有些简陋,但这并不影响街市的繁闹,马车,小驴车,自行车,熙来攘往的人流,都可以堂而皇之的从本大街上通过,牲口的粪团到处可见,

       在王青正的向导下,他们来到了生产资料门市的店前,土红色的门脸,己失去了原有的模样,有些门窗的玻璃,已被木板所代替。店内的农具算是齐全,锄镰锨镐,木锨,扫帚样样都有,他们很快就把所需的农具买好,用绳索捆绑在自行车后座上,任务轻松完成。

  王青正手搭凉蓬,望了一下快到中天的日头说:“一民呐,快晌午了,该吃饭了,”“好,王主任,今天我请客,您就请好吧。”

       “ 别别一民,”王青正指着车把上掛着的书包说:“我带干粱啦,足够咱们吃的,还有一个咸菜瓜子呢。”王青正的憨厚善良再一次打动了鲁一民的心,鲁一民今天一定要请王青正下馆子,家里带来的钱沒舍得花,也确实没地方花,今天他特意兜里多装点钱,就是要请他下馆子,也好报答他刚来农村时,在他家吃饭就餐的恩情,鲁一民上前一步:“王主任,今天听我的,这地方我不熟悉,您找馆子,我请客,就这样定了!走!”

       王青正推辞不过,只好听鲁一民的。

        他们来到一家国营饭后,门前宽敞,饭馆的一则是自行车仃车处,饭馆的外形,很别致,好象是一教堂改造过的。迊门上面的招牌“淄江国营饭店”,白底红字,格方醒目,墙壁门窗干净亮堂,他们订车落锁,进了饭店,里边已经不少人落坐了,他们随便找个空闲的地方坐下,鲁一民叫服务员倒了水,让王青正喝着,他转身对王青正说:王主任,您就坐这等着,我马上叫饭菜上来,王青正点头答应。

        鲁一民转身正要去柜台点菜,迎面走来一人,头戴白色的工作帽,白色的围裙上印有红色的“为人民服务”的字样,比鲁一民略高一点,五官长的都是地方,恰到好处,他推着收拾碗筷的饭馆专用车,他们对视少倾,相互都感觉面熟的很,真是找巧不如碰的巧,这推车人不是别人,正是鲁一民的同窗李光宗。“一民是你,”光宗,哎呀是光宗,我就说么,怎么这么眼熟,你怎么会在这?”两人的话几乎是同时出口的,他们俩四只手,紧握在一块,他乡遇故知,喜出望外,

         “一民,我就在这工作,” 李光宗招乎一服务员把车推走,接着说“就你一个人,”“不,我们两个”,鲁一民转身指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继续说:“看,就在那,”“好唻,你们就在那里少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李光宗和鲁一民在学校的时候,是要好的学友,毕业后各奔东西,李光宗在家没呆几天,就背上行囊去农村插队落户了,两年多的农村一生活,锻炼了他,后来招工来到本饭店工作,他会说能干,头脑灵活,现在的他已是本饭店的弟一把手了,每逢客人多的时候,他总会出来帮忙。收拾碗筷,打扫卫生。不了解他的人,一定会认为他就是饭店的一个服务员。

      多年不见,友情依旧。

李光宗手提一瓶乌河大曲,放在饭桌的正中,随即坐在了鲁一民和王青正的对面,鲁一民起身把自己来县城的情由一一向李光宗介绍了一番,并指着旁边的王青正说“这是我们村治保主任王叔,”两人起身握手算是认识了。

      一会饭菜上桌,服务员笑着对李光宗说:“李经理,您要的饭菜,清慢用,”“好的,谢谢!去忙吧。”李光宗应付一声,转头与鲁一民,王主任客气的说:“没什么准备,黄鼠狼取媳妇——小打小闹,请用!”他们边吃边喝,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相互之间的详情细节,随着酒菜的漂香,一一叙来。

    鲁一民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请客的人竟然变成他的同窗好友,好长时间没嗅到这么好的饭菜味道,今天可要甩开腮帮子大吃一顿,以解去日苦僧之馋,更 使 鲁一民钦佩的是,面前的这位同学,与五年前,大不相同,稳健诚实,平易近人,没有腔调,更没有架子,衣着补素,很有亲合力,丝毫看不出他竞然是这个大饭店的头号人物,真是人不可貌相,从平凡中看到了他的不平凡。

       鲁一民的心里象翻倒了五味瓶一样,难以言状,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当下的他只是“万里长征才刚刚抬步。漫长的农村生活遥遥无期。

       今天的巧遇,使鲁一民得到了很多宝贵的经验和社会知识,他暗自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不畏艰难的人,前途才是光明的。”

  中午,饭碗还没放下,男知青宿舍门前来了几个二十岁右的男人,象知青,一色的包腚大褂,和紧贴在腿上的鸡腿裤,颜色各异,不伦不类甚是扎眼,其中一个鼻子上边架一付眼镜的人,一脸凶相,头顶上的发型,象一朵大菊花,上衣的下边沿已经搭近膝盖上,腿显得象两条干巴的木棍,让人观后极不舒服,象城里的混混二流子。

      大菊花头一步迈进男知青宿舍,用手撮了一下眼镜:“你们谁是头,哥们几个肚子还饿着呢,赶快叫人伺候!否则……”他手一挥,几个随从一齐涌进了男知青宿舍。

      很早就听说有一帮混吃混喝,打架斗欧,无所事事,人活不干,到处流窜的混混,大队里管不了,知青组不敢惹,用老百姓的话说:“只有进了局子,他们才能消仃!”

       正在吃饭的几个男知青,见这帮不速之客的突然“光临”,弄得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大个刘,把手里的饭碗,往自已的木箱上一扔:“你们什么人,不打招呼就闯进来,这么无礼!”

       “好!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是什么人”菊花头话音刚落,上前抓住大个刘的上衣,一跤把大个刘摔了个趔趄,险些跌倒。

       大个刘刚要上前还手,这时,鲁一民刚从伙房吃饭回来,碰了个正着,他见状急上一步,把大个刘挡在了身后:“你们是哪里来的,打架这也不是地方!”鲁一民气愤的说。

    “  装什么蒜,我是哪里你管得着吗!”菊花头说着上前伸手就想抓鲁一民,几乎是在他出手的同时,鲁一民向一则一闪,顺手抓住菊花头的手腕,往前一带,一个反关节动作,菊花头嗷的一声惨叫,跪在地上,嘴里连连求饶:“大哥饶命,大哥饶命!”当鲁一民靠近看时,菊花头脸上的眼境竞然没有镜片,只是一付光光的框架,真是荒唐可笑,流氓到了极点。

       几个随从见状,早巳三魂去了两魂,拨腿想跑,哪里跑的了,早已被男知青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凭这点本实,竟敢来这里作祟,”鲁一民松开菊花头的手腕,手往后一挥,示意大伙散开,大个刘从门后边拎一木棍,举起就向菊花头打去,鲁一民眼疾手快,用手臂一挌,大个刘的木棍已落空在地,鲁一民两眼一瞪,不许胡来,都给我散开,眼看一场恶仗,立刻平息了。

       鲁一民示意几个知青:“快去伙房拿些吃的给他们,让他们走!”

         菊花头双手抱起:“谢谢大哥!谢谢大哥!”然后摘下脸上的那付不知羞耻镜框,带着一干人,灰溜溜的窜了。

      小胖子从人空里钻出来,顶着那颗圆圆的脑袋,乐哈哈的朝着鲁一民:“哥,您真历害,真看不出您有这般功夫,能教我们两手吗?”他回头环顾一下大伙,继续说:“怎么?你们不想学吗!”

      小胖的话音刚落,大伙异口同声的喊到:“想——”

  乡下有三样好活,“木匠,铁匠,泥瓦匠,”是农村的技术支撑,婚丧嫁娶离不了木匠,锄镰锨䦆离不开铁匠,砌墙盖房离不开泥瓦匠。这些活没有三年五载的工夫,是出不了门的,

       知青组里的小秀才,俊秀干练,斯文中不失刚强,人长的象电影《奇袭》里的方勇,有知有识,有问必答,知青们都拿他作活字典用,家里祖祖辈辈木匠出身,从锤棒那么高,就随在爷爷爸爸的身边,看他们拉锯,凿铆,烤木板,合缝,上漆,穿综床……多年的耳濡目染,使他在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就练就了一手好木工活,爷爷拍着他的肩头:“孩子,用不了多久,你就超过爷爷啦”。

       冬前正是麦田里浇灌的时节,村东乌河里的水车大轮坏了,需要紧急抢维修,可大队里的木工都年势己高,五六米高的大车轮,观后只有兴叹,望尘莫及。

       小秀才听说这事后,扔下手里的农活,来到鲁一民面前:“一民哥,修水车的事,我能干,只是手上没工具,”他话说的很有把握。

      “秀才,这可不是儿戏,你能行吗?”鲁一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说。

      “放心吧头,不会给您丢脸。”

       鲁一民将这事从头至尾向梁书记说了一遍,梁百仓喜出往外,正是用水的紧急关头,如雪中送炭,当即答应给小秀才配好所需工具,并由两个老木工,一旁助阵,一天的功夫,水车真就修好了。

两个老木工,对小秀才赞不绝口,两人争先抢收小秀才为徒,并在村里传为佳话。

        从这以后,秀才的名字后边又忝了个木匠,他跟着师傅们走户窜家,修门做窗,就连吃中午饭,都很少回去,特别是到了农户家,为了自家的那点木匠活,谁不是高接远迊,工具沒安稳的,雇主就开始给匠工们准备饭食了,当然饭食自然是上等的,白面单饼里卷上韭菜炒鸡蛋,有时还能吃上烙的白面葱花饼,

有时秀才随口这么一说,馋得所有在听的人口水往肚子里咽。

      秀才每天的工时,和老师傅们一样,全部计大队工,工分由农户和大队来出,自然公平合理。

       最另人妒忌的是,秀才经常会混一肚子好饭食回来,有一次晚上回来的很晚,身上漂出一阵阵酒气出来。

      “这小子,又他娘混的酒足饭饱了”

       “混蛋东西,外边撑死也别回来说吃了什么了,闹肚子闹心的。”

      “ 妒忌了吧,眼馋了吧,这都赖自已,咱没那本实,只能吃黄金塔窝头啦”

       ……

      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奇声怪调满天飞,秀才对这些冷嘲热讽,好象什么都没听见,只管躺在床头看书。真有度量。

     其实那酒饭并不是那么好混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干饭,一堆杂木材,要做出相模相样的物件,傢俬,那可不象喝凉水那么容易,农家的那点七拼八凑的木材,可不是木器厂的材料库,想啥有啥,要啥有啥。目测,打量,做记号,如果一着有误,前功尽弃。这些自然秀才再清楚不过了。

       男知青的房前宽敞处,多了一件宝物——双杠。从握杠到立柱,全木结构,不见一个钉子,铆扣严丝合缝,握扛象上过腊一样的光滑耐握,这是秀才的杰作。

      几天前,一个闲暇的日子,鲁一民和秀才去愚公山的树林,弄了些木材,秀才根据鲁一民的要求,抽空余时间做了这件双杠,看着自已亲手做的作品,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没过多久,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即能运动,又可愉乐的“圣地,”村里的好多学生也来凑热闹,那男知青们自然不必说了,他们随时都可以在上面做几个动作,就是什么动作不会,看着眼馋的也会凑上来打了“吊溜。解一下枯燥的农活外的苦闷。缓解一下一天的疲劳。

  雪,仍然在下,没有风,地上的雪足有虎口那么深,天很低,不是那么太冷。

        一对知青男女,在男知青的宿舍前,堆起了一个大大的雪人,他们是姐弟俩,他们从小生长在南国,姐姐叫君传,弟弟叫君宝,姐姐生的小巧玲珑,弟弟长的秀气俊俏,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象俩个玩皮的孩子,扔雪球,打雪仗,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出处,更不清楚他们的来历,姐弟俩每人都身着军装,只有缺少了领章帽徽而已,就连配用的储物箱,也是军绿色的,他们很少和别的知青齐聚打交道。有时他们会去公社住地的邮政所取些包裹回来,但从不惹事生非,他们是回乡知青。是专车把他们送来的。

       有一天,书记粱百倉,找到鲁一民说,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姐弟俩,县武装部的人,带着公社武装部的人来我们村亲自这样安排的。其实鲁一民早就注意到他姐弟俩,鲁一民并没有按书记的说法去做,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他们要吃照顾,比他们年龄小的怎么办。知识青年到农村来插队落户,是党和毛主席的号召,就是来接受锻炼的,照顾叫什么锻炼?书记有书记的安排,鲁一民有鲁一民加想法,任何人都能找出千条照顾的理由,放任下去,这三十号人怎么管?

       “头,我能用点酱油吗?”君宝拿着一小罐紫菜来找鲁一民。

      鲁一民有点为难的样子,思索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军宝的要求,“好,可以,但下不为例,我们是集体生活,不能开个人的小灶,明白我的意思吗君宝?”鲁一民沒有半点玩笑。

       “头,我明白您的意思,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有一次,鲁一民在抽查知青工作学习日记的时候,忽然发现君传的日记本里有一张全家福照片,鲁一民定神一看,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的父母全是军人。而且相片上的父亲穿的上衣是四个兜的。这一切的一切,引发了鲁一民很多联想。

       元旦,天很冷很冷,房子背面的雪仍然还是那么厚,房檐上的凌锥,更沒有滴水的意思,路上的冰雪乌黑油亮,这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节。

      拆旧房子,做土杂肥料,陈灰旧土,乌烟瘴气,知青们嘴上捂上条毛巾,夹杂在农民中间,一身土,一身灰的干。假设在城市,今天就算不吃水饺,也要休假一天,农村除了阴天下雨,哪来的休息时间,阳历年,在农村压根就没这一说,吃饺子,休假,那是正月初一过大年才有的好事,什么劳动节,国庆节,五月端午,八月十五,只是些符号而已,农民有时间过这些节吗?

         君宝,君传哪里去了,鲁一民看了一下手表,再有半个多时辰,就吃午饭了,他姐弟俩,虽然显得有些娇气,但也从来没偷过懒,风刮雨淋日头晒,从未缺过工,手上的老茧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忠心赤胆,鲁一民又一想,看来他姐弟俩扛不住这活,开了小差不成?

      自从君宝发生要酱油的事以后,君宝就与姐姐商量好多次,最后决定,想把他们所有寄来的,随身带来的罐头,全部交到火房去,供所有知青美餐一顿,并已写信给父母亲,为了守纪律,不开小灶,不搞特殊,不要再给他们寄这些东西了。

      今天正值元旦,趁此机会,他俩偷偷的溜回宿舍,把所有的存货,全部拿到了伙房的大餐桌上,足有十多个,君宝还特意到庄东边的供销点,买来两瓶酒,并交代给伙房做饭的人员,说要大家伙美餐一顿,也给今天的元旦增添一点节日气分。

       当鲁一民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心里一阵激动,他握住君宝的手说:你们姐弟俩,为了我们这个大集体,作出了牺牲,我代表我们所有的知青,对你们表示崇高的敬意和衷心感谢!鲁一民终于松了口气,他们是军干子弟,他们应该具备这种觉悟,这是一个有历史意义的元旦节,所有在山前庄插队的知青,将会永远记住这个特殊的日子。多少年之后,他们会拿这个日子,当故事讲给别人听。

  春节说到就到了,一进腊月,上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点名答到,只要点上名,这一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大半,这是所有的知青感到奇怪的事,其实人家农村哪年的腊月都这样,祖祖辈辈都这样,只是这些城里的孩子不清楚罢了。

      愚公山前边这个小小的山庄,一共一百零几户人家,一口气能从庄头走到庄尾,除了庄口最南端治保主任是王姓外,其余全部姓梁,梁哥,粱叔,梁大娘,前边只要带个梁字,喊出去准没错,省事。

        这里的春节,沒有城市那么热闹,进了腊月就是年,在这里体会不到。赶个大集,要到五里路以外,走亲访友大多是下步量,全庄的自行车不超五辆,有好多一大把年纪的人,从未见过火车,一辈子田里来地里去,去县城坐公交车,五里路以内没有车站。即便有,也得有钱买票。         腊月三十晚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声便炮声,偶尔会听到远处传来的闷雷一样炮声,整个山庄静悄悄的,满世界找不着一盏喜庆灯笼,最睲目的应该是那全新的春联和门楣上的过门钱,只有村南口那盏掛在电杆上的白炽灯,在那里呆呆的亮着。

      往常,  鲁一民晚饭后,总要去队里的场院转上几圈,舞弄一下拳脚,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管白天有多累。今天他没有去场院,他吃完了最简单也是最奢侈的第一顿农村扎根年的年夜饭,他从庄头到庄尾走了几个来回,漆黑的夜晚,从农户的家中透出几道微弱的灯光,西北风被愚公山挡在了山后,进庄的余风已没有那肆谑,

        往年的今天,他都会随在娘的身旁,帮娘上香摆供品,在供桌两边点上红红的腊蛀,一片喜气洋的景象,然后吃年夜饭,放便炮……

        眼前,他看到的一切,使他对农村有了一个最基础的认识,——清贫艰苦。记得刚到农村不久,鲁一民去邮政所发信件,正巧碰上治保主任的小女儿,提蓝里放着十几只鸡蛋,去供销点换油盐。秋后菜园里没开个的茄子,成了该子们口中最好的水果,这些印迹永远的储藏在他的记忆中,生活的限辛,可想而知。从小生长在城里的人。对农村艰苦的生活难以理解,并且充满着好奇。

  雨水刚过,天上又漂起了雪花,这时节的雪不着地的就化成水了,地上雪水交混,泥泞难走,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们如果没什么急办的事,宁愿在土炕蹲上一整天,也不愿踏出半步,庄里庄外,很少见到人影。

       大队长梁长贵,是村里数得着的能人,为了大队的的苹果园,立下过汗马功劳,开荒整地买树苗,全公社四十八个大队中,山前庄是弟一个捅有果园的村庄,从那以后,他朝三暮四的想搞一个付业小工厂,来提高农民的经济收入,他多次向支部提出自已的看法,但每次都被视为搞资本主义否决了。

        书记梁百仓,胆小怕事,缩手缩脚,从不违令从事,他和所有的村民没什么两样,除了年底总决算分到的那几个屈指可数的辛苦线,平常决无丝毫收入。其实他心里清楚粱长贵的用心,但怕担责惹事,所以思来想去,还不是为了自己头上的那顶乌沙,很早他也听说别的大队也在偷愉的搞付业,眼馋一阵,又过去了,

        几经折腾,粱百仑鼓足了勇气,总算接受了粱长贵的建议,在大隊支委会上,全票通过建一小型油毡纸厂的规划。

       工厂的最大难题是煤炭,无巧不成书,巧的是本村插队知青,全是煤矿子弟,这是一绝好条件,路长贵弟一个就想到了鲁一民,鲁一民老道沉稳,有社会经验,社交能力强,就从鲁一民下手,只要解决了煤炭,其他问题就不是问题了。想到这,粱长贵推门而出,顶着雪花,踏着泥泞的雪水,向知青男宿舍而去。

         乌河边上的柳树,已经冒出了嫩芽,果园边上的杏花开了,桃花的菇朵已经开始膨胀,春风送暖,气候怡人。

       自从上次 粱长贵找鲁民谈煤的事以后,鲁一民便当作自已头等大事来做,但是心里空落落的,一点把握没有,当即就给家里写信联系,接到回信的时候已半月有余,当看到老爸的回信时,心里凉了半截,“煤炭计划紧张,我们这是国营单位,计划控制非常严格,谁要在计划闪搞动作,那就会吃不了兜着走。”鲁一民不敢往下看了,等了半个多月,等来的是还么一套,真扫兴,不管怎样,看完信再说,“最好的办法是搞计划外的,但煤质少差点,在不违犯政策的条件下,能搞一部分”。鲁一民看到这,右手拍了一下桌子上的信,高兴的差点跳起来。“老爸,历害,太谢谢您了。”他抓起信,三步并两步的朝大队部走去。

  当苹果花开满了果园的时候,小工厂的烟门囱冒着袅袅青烟,带着全村老百姓谢喜悦,慢慢的,悄无声息的向天际漂去,沒有开工的喜庆锣鼓,也没有剪彩仪式,第一批产品已悄然落地。

       鲁一民为了小工厂煤的事,可没少费心思,经常写信催促,有一次因怕耽搁工厂的进度,竞然跑到邮政所去给老爸打长途电话,正忙于工作的老爸当时就有点火呛:“催什么催?我这里正忙着呢,你那点事老子能忘的了吗!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算,保你们满载而归。”他这才真正的把心放在肚子里边。

       每当他看到工厂的时候,他总忘不了往里面观看一下,能为村里干点事,心里也会有一种自毫感。

      春风吹走了最后的一摸枯黄,小麦已经迫不及待的从积雪下钻出来, 迊着春风,吮吸着如酥的春雨,起身,抽穗,扬花,灌浆……

       转眼间,已经到了麦收的季节,风卷着金色的麦浪,一波一波,消失在旷野深处。

      农谚说“宁收青稍,不收弯腰。八程开镰,九程过半,十程收完。”

       大队的“麦收动员令,已经开始,书记粱百仓,天天喋喋不休在村里的大喇叭上吆喝,所有村民的耳朵里都灌的满满的,麦收就这样拉开了帷幕。电杆上的那只最大的喇叭,精准的对着男知青宿舍的门口,声波在不断的向里冲击。

        知青,对麦收的认识只是书本上的概念,“三秋不如一麦忙。”这也只是刚刚听农民们说的。

       “宁出三天砖窑,也不割一天麦子。”大个刘把手里的镰刀往麦地里一扔,朝着向他湧来的麦浪发着牢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抽下腰间的白毛巾,擦着脸上的汗。那张本来就象一大木锨的脸在扭曲着,太阳似乎在和他较劲,刚灌上的一碗水,倾刻顺着汗腺奔流而出。

       麦收才刚刚开始,对从没干过这活的人来说,是对全身所有关节的最大挑战和打击,这活对一米八五的大个刘来说的确有点不公平。一会功夫,大个刘就被装进“口袋”里了,他起身四顾,只有自已落在最后边,恼羞混杂在他的脑际,他恨不得一口吞掉麦田里所有的麦子,自从插队以来,无论什么活,从来不服输,但也从未输过,说话办事直接了当,从不拐弯抹角,今天让他这个一米八五的大汉,当着众人出大丑了,他心一恒,咬紧牙关,弯下他那高长的身躯,继续挥动镰刀往前赶。

        毒辣辣的太阳,烤黑了所有人的脸膛,没有一丝风,多想去乌河边上的大柳树下乘会凉……

      “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近几天一定有雨,我们要早起晚睡,和老天抢粱,保证小麦颗粒归仓,……

       鲁一民从睡梦中惊睲,他用手电看了一下手表,刚刚凌晨三点十分,大喇叭里传着梁百仓的吆喝声。

       男知青宿舍内,传出一阵阵香甜的鼾声,鲁一民翻身穿衣下床,他没有开灯,他蹑手蹑脚,打着手电出了宿舍,粱百仓不辞辛劳的一遍接一遍重复着,吆喝着。象“半夜鸡叫”让人心烦。他多想再甜甜的睡一觉,身经“百战”的他,周而复始的晚睡早起,实在是有些抗不住了,“坚持,坚持就是胜利”他暗暗的对自己说,有几个知青已经有打退堂鼓的苗头,更有甚者,开始“论堆”。

       当太阳露出地平线的时候,麦子已经倒下了一大片,小队长在地头上大声喊道:“大个刘,你过来一下,”他指着一架马车继续说:“从今天开始,跟着装卸车。”

“多谢队长,太谢谢您了。”大个刘听到这话,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他对着手里的镰刀狠狠的吹了口气:“再见镰刀,您是大爷。”他把镰刀扔进工具筐里,又说道:“队长,我去也。”转身向马车方向跑去。

  大个刘装车这事,是鲁一民在背后一手导演的,麦收开始没几天,鲁一民就发现大个刘干的非常吃力,而且是个不服输的主。晚上收工回去,狼呑虎咽的砸上一肚子,不洗不漱倒头就睡,后来鲁一民私下找了一下小队长。才有了现在的结果。

        小胖子是知青点上最有心计的人物,说话办事,尤如他的外表,即圆又滑。日头刚刚偏西,人不知溜到哪去了,晚上开会点名,仍然没有回音,鲁一民心里啼咕:“这傢伙不知要作什么故事。”

        知青会简单扼要,例行公事,几分钟完毕,各自洗漱休息。

       鲁一民回到宿舍,发现自已的柳条包上有一个纸条:一民哥,今天下午有事外出一回,望请准假为盼。

            礼!

          愚弟,任原桦。

        

     正是:“事世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当小胖子,回宿舍的时候,舍内已是鼾声如雷,他轻手轻脚,借着门口的灯光,简单洗漱完毕,象猫一样悄悄上床睡去。

       次日上工时分,蒙笼的天色,刚能辩认出人的脸庞,小胖子那张圆脸,几次凑到鲁一民面前,好象有话要说,但几次张口,话又咽下去。

       鲁一民对小胖子昨日所为,本来就有点生气,今天又看到他这付怪样,气不从一处来:“你小子,搞什么鬼名堂,你昨天那假条,就是先斩后奏,和哥耍心眼呀。”

        “说哪去了哥,我敢和您耍眼呀,您借我八个胆,我也不敢。我跟您说实话吧,这几天我快要累死了,所以就去我堂哥那里轻松一下,混了一肚子好油水,没想到犯错了,没关系,您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认罚。”小胖子说着把刚刚打开的笑脸收了回去。

       鲁一民何倘没有这样的想法,虽然比他们长几岁,但他也是一个孩子,每天清汤淡饭,晚睡早起,吃不好,睡不好,劳累,枯燥,无聊……看场电影往返近二十里。

       可又一想,这里的农民,世世代代在这片土地上沿袭生存,生活再难再苦,他们都在默默的抗着,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田里来,地里去,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他们不乏味吗。中国的农民是伟大的,是祖国的脊梁,是所有人赖以生存的基础,什么困难压垮过他们。“人生天地间,庄农最为先。”

        鲁一民叮嘱小胖子:“最好不要在这种忙的要死的节骨眼上节外生枝,免得后果不好收拾。”

      “头,我知道您和同志们给我留脸了,我向您保证,不会再给知青组惹事了。”

        真的让粱百仓这大乌鸦嘴喷着了,割倒的麦子,捆好的,没捆好的佈满了田间,运的,割的,捆的,各忙各的,忽然,乌云从愚公山的山顶向下扑来,闪电混着雷声,狂风夹着乌黑的浓云,天好象要塌下来一样。

       村里,田间,场门园里,男女老少忙成一团,大队的三只喇叭,朝着不同的方向,嚎叫着,催促着,一场“虎口夺梁”正在上演,最先赶到的雨点,敲的人脸生疼,有条不紊紧张有序的麦收,立刻乱了阵脚,特别有些知青,手忙脚乱,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还愣在那里干嘛!赶快捆绑装车!”鲁一民朝着他们大喊着。

       雨象瓢泼一样从天际扑来,所有人都变成了落汤鸡,

        暴雨来的急,走的快,真是六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

        当太阳又出来的时候,人们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麦收咣的一声就结束了。没有秋收那么拖泥带水。雨水接二连三的多起来,雨后的潮热,天地之间尤如个一大蒸笼。

        乌河的水快要涨满了,水变的混黄,岸边的大柳树上,蝉在拼命的喊叫着,玉米叶被日头烤的耷拉着翅膀,午后,有好多孩子在河里游泳嬉水,有几个男知青也孩子般的混在里面以解闷热之苦,不知谁抓了好多青娃,用一只水桶盛着,盛青娃的水桶就放在男知青宿舍里。

        “抓这么多青娃干什么,这是谁干的!”鲁一民在宿舍里大声问道。

       没有人去理鲁一民的话,各干各的,就象这话沒说过一样,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鲁一民的威力并不是来自他是“领导”,也不是年龄的优势,真正的威力是他身上的功夫!抓青娃这事搁到谁身上也只视为小菜一碟,即便是现在就把它们生吞活剥了也无所谓,鲁一民却不一样,他从不伤害这类东西,特别是青娃,蟾蜍类的动物,他看见都会毛骨悚然,头皮发怵。

        在家做临时工的时候,鲁一民就听说,南方人吃青娃,还冠以美名——田鸡,他弟一次听到这样传闻时,只觉得头皮发瘆,浑身起鸡皮疙瘩。

       “青娃是益虫!这在小学课本上就有的,谁这么混蛋,把它们抓来,想吃的想疯了吗!”鲁一民对着铁水桶继续嚷着。水桶里足足有二三十只。

      “大个刘!谁干的!”

       “哎——头,不管我事,我谁也没看见。”

       “那好,我现在就派你去耦溏里把青娃放了怎样?”

       “得令!保证完成任务!”

       大个刘拎起水桶大步流星向耦溏而去。

       大个刘的心眼就象他的身板一样直。有正义感,不怕得罪人,鲁一民正是利用他这一优点,这事要换别人,肯定会找出一万个不接受的理由,也绝对不会干的这么干净利落。鲁一民就佩服他这一点。

       那几个抓青娃的主,把头一缩,沒一个吭声的,也算给了鲁一民一个下台的台阶,鲁一民见状也只好顺水推舟了事。

       无可厚非,还不是周而复始的清汤淡饭闹的,好吃好喝谁闲的蛋痛捣鼓这个。

  这天,晚饭已过,鲁一民刚要踏出门槛,顿时想起今天是他卫生值日班,便拿起扫把   干了起来,忽然间发现门后面的旮旯里有几枚个头很大的桃核,旺鲜旺鲜的,这桃核哪来的,这桃核要带着果肉少说也得七八两。鲁一民在心里啄磨着。                                                      “鲁一民同志,鲁一民同志,请听到广播后,马上到大队部一趟,。”是书记粱百仓声音。

         鲁一民听到广播,扔下手里的扫把,小跑似的向大队部走去。心里仍然想着桃核的事。

        “书记您找我?”鲁一民气喘吁吁的说。

       “没什么大事,”粱百仓指着对面的椅子继续说:“坐,坐,”粱百仓给鲁一民倒一杯水:“刚吃过饭吧,来,喝点水,一民,今天找你来,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这几天我们果园里有部分新品种挑子让人给下园啦,”他似笑非笑,声音并不平和,他继续说着:“这是咱们用了两年多的心血才嫁接成功的,桃子还未成熟呢,太可惜了,”粱百仓的脸色在不断的变化着。这些桃子的去向,早有人向他报告了内情,谁干的他心里非常清楚,然而面对这样一群乳臭未干般毛头小子又能怎样呢。与其点破,到不如给知青组留个面子。

       鲁一民心里巳经明白了八分,果然惹事了。

       “粱书记,您知道那桃子是谁干的吗。”鲁一民试探的问着。

     “这谁知道啊,再追究桃子的事,己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多亏他们手下留情,好歹算是给我们留下了几个,我想从你们知青里边,挑几个人出来看护一下,特别是晚上。”

       “那没问题,我算一个,”

        “好,那就这么定了,人员你们自已定。”

        鲁一民手心在冒汗,听粱书记这么一说,打鼓似的心跳平静了好多。“粱书记一定知道桃子的事与知青组有关,”鲁一民在心里这么想着。

         粱书记不愧是多年的村官,村书记这活可不那么好干的差,张长李短,七青八黄,直接跟百姓打交道,即要有威,还要会用权,几百口人,一人一个心眼,甚至一个人好几个心眼。

       今天粱百仓处理桃子的事件,让鲁一民不得不心服口服。

        鲁一民从大队部风风火火的回来,马上召开紧急会议。安排两组人马晚上轮流值勤,最后他在会上这样说:“我们来山前庄插队近一年的时间里,使我们真正偿到了生活的艰苦,但是它锻炼了我们的意志,学到了很多我们在城市所学不到的知识,勤劳勇敢的农民,为我们竖立了榜样。我们所做的一切,对错好坏,他们都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好坏自有评说,鸡鸣狗盗,偷东摸西的事最好不要发生在我们中间。”鲁一民说的有些激动:“自己做了什么,自已不知道吗,难道需要别人来给你点破!看看咱们这点出息,知青,我们是知识青年同志们,不要颠覆了知青这个名字!待会大家可以去看一下门后面是什么。散会!”

       “我说吧,早晚会出事的。嘴馋,不吃能死吗。”

      “几个挑子不至于吧,大惊小怪。”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在果园干过,这挑树可是嫁接的新品种,用了好几年的功夫,听说比肥城桃还珍贵呢。”

       “看的出来,头,一定挨批粱百仓的尅了。”

        几个知青凑在一块,在小声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声音越来越小,已到熄灯时分,各自散去。

  一辆车用吉普车,仃在大队部门前,是市武装部的车,要把君宝姐弟俩接走。说是有急事去市武装部,君宝,君传仓促向鲁一民简单请假,鲁一民对这种事情不便多问,随即答应了事。

      书记粱百仓,清楚的很,但又不便说清楚,如果让鲁一民他们知道详情,那下边的知青工作可就难做了。

      好多天过去了,君宝姐弟俩渺无音信。知青点上好象少了很多人,虽说不是一块来的,但一年多的朝夕相处,已经很难对他们再分彼此你我了。

  “今年有征兵任务,想不想去当兵?”大队长粱长贵手里拿着一封信问鲁一民。顺手将信递给他:“对,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鲁一民接过信:  “做梦都想,大队长,恐怕没这缘分了吧。”

      “怎么啦?”

     “超龄两岁了,”

      “噢,这就不好办了,”

      征兵的事,前几天鲁一民去公社知青办开会,就听说了,而且这次征兵完全从知青中征集,绝好的机会。遗憾的是,他的年龄起限了。为这事他懊恼了好几天,至到今天心里仍然在纠结着,为什么好事总绕着自已走,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向往军营生活,盼着望着老苗了,当兵?下一辈再说吧。

      征兵的风波,在知青组里闹得沸沸扬扬,男的女的,都在谈论着这事,村里的人也在掺和在里边,猜张三,测李四,信口乱猜一通,好在不是农忙季节,否则这农活会干个啥样。

      “头,征兵有我们女知青的份吗?”几个女知青手里握着工具,把鲁一民堵在半道上说。

       “哎呀兄弟们,(鲁一民经常称女知青兄弟)这我哪能知道,”他手拍胸口:“哥又不是武装部的,但愿有吧。中国人民解放军,威武!”

    “头,我们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是认真的。”

      “我象在开玩笑吗,我说的不认真吗。”鲁一民说着说着抽身溜走了。

        鲁一民打开信封,信的内容展现在他的眼前:

  一民哥您好:

      清原谅我沒给您及时写信,当我们蹬上南去的火车时,市武装部的一个叔叔塞给我一封信,这封信是妈妈亲笔写的,一年多没见到她了,见信如面,眼泪在眼框里打转,激动的心情恨不得瞬间回到父母的身边,。

      看到母亲的信才知道,是让我们姐弟俩回部队当兵,我们的父母都是军人,在回乡之前,父母嘱咐不要轻易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别人,要低调做人,不要争强好胜,更不能出风头,这也是我们不能显露身份的原因所在。

      一民哥,一年多的相处,在您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您沉稳老练,有智有谋,敢做敢当,您沒有愧对知青组长这个称号,也是我们最贴心的大哥和主心骨。

      一年多的时间,不过是人生长河中短暂的一瞬,但就在短短的一瞬,兄弟般的友谊将我们紧紧的联在一起。

      有一次我手上打满了血泡,是您用针帮我挑破,再引入一根头发,让泡里边的血水慢慢渗出。这个办法非常灵验,几天后就会变成茧子。

      我们姐弟俩在家沒干过什么体力活,对推小车更是陌生的很,为了学会推小车,不知摔了多少跤,甚至一些通常农具也不认识,我感谢山前庄所有插队的知青兄弟姐妹们,你们没有嫌弃我们手不能提蓝肩不能挑担的姐弟俩,相反帮我们解决了许多困难,我们未完成的任务全由你们代劳,在一年多的跌打滚爬的农村生活中,磨练了我们的意志,对艰苦的农村生活,有了刻骨铭心的认识,我相信有农村锻炼的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也能对付。

      一民哥,农村生活虽然艰苦,和你们在一起,我感到非常幸运,且非常怀念那段日子,对我们这些特殊家庭的子女,是一个极好的锤练,假设沒有这段经历,慢头,窝头是怎样来的,我们肯定没有正确的答案,

       一民哥,绿色军营在等待着我,新的征程在等待着我们,我有信心,有决心迎接新的战斗洗礼。感谢您以及所有的兄弟姐妹们,对我们关怀和帮助,我们将会永远记住这一切,让我们姐弟俩向你们致以崇高的革命敬礼!

 

               您的兵,君宝。 

                    X年X月X日


        鲁一民看完信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新兵体检的那天,元旦刚刚过去一周,天很冷,鲁一民象丢了魂一样,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双目呆滞,限入深思,空旷的宿舍里面静得另人发瘆,空气象凝固了一样,忽然间有一种特殊的孤独感在他的心中升腾。十几个男知青,全部参加体检,只有超龄的他被拒之门外,他象一只掉队的孤鸿,不着边际,无依无靠,整个村庄,整个世界,好象只有他一个人。

      人生失意是常事,没有人在乎你的失意,更没有人在乎你的坎坷,任何人的脚下的路都不平坦,人生处处是挑战,鲁一民下床在地上活动了几下,伸展腰肢,然后穿上棉衣,大步跨出门外。

       淡淡的太阳光似乎给了他一丝暖意,今天他没有上工,所有的知青都沒上工,为了新兵体检,大队特意给知青组放假一天,这天是元月7号,是值得记住的一天,也是值得庆祝的一天,因为这天比元旦重要的多。为了庆祝男知青们应征体检,伙房的女饮事员们要为他们改善生活,猪肉大白菜馅的大蒸包,这猪肉是鲁一民派人去县城找他的同学李光宗走后门弄来的,蒸包已经上笼。鲁一民一头扎进伙房,几个女知青正井井有条的各自忙乎着。炉火烧的正旺,暖意顿时充斥着他的全身。

   “  头,体检什么时候结束?”一女知青见鲁一民进来问道。

      “放心吧,误不了吃大包子。”

     这时伙房里热气蒸腾,大蒸包的香气,也随着蒸气漫延在伙房的各个角落,这诱人的香味,惹得鲁一民直咽口水,他不能在这里继续带下去,这诱人的气味,会让他当众出丑。

     “兄弟们,好好干,把这香味十足的大蒸包献给咱们那新兵哥哥们。”

       “头,这回您就把心放在肚里吧!不会再出丑出错了,哈哈哈”伙房里传出一堆女孩子的笑声。

      “胖子,听说你吃了八个大蒸包,你不怕撑破肚皮吗。”

      “怎么啦,五十笑一百呀,要不是你在半途中偷吃了两个火烧(馅饼)你比谁都吃的多!窝头都能砸上五个,蒸包就不用提了吧,还没政审呢,就开始说风凉话了。”小胖子把嘴一抹继续说:

      “咱们头今天说了,尽情的吃,管够,今天不管是当兵的还是不当兵的,我们都沾当兵的光了不是吗,我就这出息,怎么了,管得着吗。”小胖子说完,对着挑衅的那男知青做了一个鬼脸,得意洋洋的走了。

      一顿大蒸包,吃的个个油嘴滑舌,奇声怪调,热闹空前,知青点象过节一样的炸窝了。自插队以来,虽然不是第一次吃大蒸包,更不是第一次改善伙食,但是,这是插队以来最热闹的一天,因为毕竟几天后会有人离开这里,踏上新的征程,象君宝,君传他们去迊接新的战斗。每个人的心都在飞翔,在憧憬未来的美好的生活。

       鲁一民站在愚公山顶上。天依旧很高,天依旧很冷,他梦幻般的极目向远方望去。心也随之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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