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头
老孙头,年过花甲,身体硬朗,脑袋剃的光亮,眼神炯炯,两眉乌黑过吋,背不驼,腰不弯,走起路来腿脚生风,人送绰号:“青年老汉,”年轻时,血气方刚,因“风云”时期多嘴多舌,赚了一顶右派分子的大帽子,一直到文革末期,压的透不过气来,七十年代中期,年过六旬的他,仍未退休养老,原因很简单:“继续接受劳动改造。”好在他有一付健壮的身板。
老孙头,名叫孙大吉,他每天都比其他人上班早,提开水,清扫卫生,室内院里,干净利落,这一切似乎是他固定的工作,理所当然的属于他个人的范围,他很少说话,习惯动作就是点头哈腰,常用语言,“好,是,行,我马上去。”所有人都能安排他,没有人去理会他,就象太阳从东边出来,到西边落下那么正常,那些拿开水沏茶的人更觉得理所应当,毫无感激之情。更有甚者,竞用老孙头提来的开水洗碗刷筷,这等人算什么什么派?好人堆里肯定沒有这等人的位置。是非曲直一目了然。
“孙师傅,您这把年纪为啥还不退休,”
“小子,你有所不知,”他抬手作了个手式,看看周围没有多余的人,继续说:“都怪老休年轻时一时冲动,多嘴多舌,说了些不负责任的话,现在想起悔恨万千,”他说的很认真:“小子,以后无论到什么地方,一定安谨言慎语,多听少说,多干实事,不出风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是我多年来总结的教训。你是个诚实的孩子,一定要牢记。”李新民仰头仔细的听着孙老头的叙说,不住的点点头,把孙老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一架地排车,一老一少,肩上打着拉车的盘带,老孙头中间驾辕,李新民一边拉套,地排车上装有糕点,茶叶等商品,要去山沟里的门市部送货,这些偏远的地方,汽车根本无法进去,只有靠人工地排车送货。六月的天,闷热的透不过气来。蝉在半坡的小树林里拼命的叫个不仃,混着矾水的岳阳河水半清半浑,散发出一阵阵矾腥味。老孙头手打凉蓬望了一下天说到:“小子,这天要下雨,你看那西边山头的乌云,雨很快就跟上来,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
“嗯。”李新民一边答应,一边弓腰弯背以小跑的速度跟着孙老头前行。
浓浓的黑云,从西边的山巅压下来,天瞬间矮了许多,雷声阵阵,由远及近,紧逼而来,这老少爷俩,急忙将地排车仃下,左看右看,仔细检查地排车上的蓬布有没有纰漏的地方。
雨点已经从天际漂下来,摔在地上,一滴,两滴,越来越密,敲起一朵朵尘埃。这雨点就象敲击在老孙头的心上,一但有闪失,商品被雨水浇了,他是弟一责任人,赔尝损失是小事,那可是要上纲上线的政治问题。李新民只是一个临时工而已,“磨道上的驴,听招乎就行。”
落在李新民脸上的弟一颗雨点,正巧打在他的两眉之间,脑际一阵冰凉,闷热瞬间去了大半,他及忙帮老孙头拿蓑衣,自已披上一块黄色的油布,大雨如注,电闪雷鸣,泥水没过了他们的鞋子。他们拼命的往那座高大的洋灰桥下奔去,还好商品完好无损,他们面面相觑,掛满雨水的脸,会意的笑了
孙大吉,年轻时练过功夫,每天一大早他都会在他独居的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齐眉棒,斩穴拳都是他的拿手好戏,如今年势已高,棍棒已掛壁多年,只有拳术每天要练习一番。
李新民每天上班都要经过孙大吉的门口,或多或少从大门的门缝瞅上一段,然后再轻敲门环进院,以示自己刚到,然后同老孙头结伴而行去上工,其实孙老头,很早以前就已发现这小子在门外偷看,只是不点破罢了。
“进来吧,别偷偷摸摸的,”老孙头的耳朵灵的象狗猫,象他这般年纪,腿脚利索,眼不花,耳不聋,一顿能吃一斤粮票的水饺,外带一大碗饺子汤。那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人。
李新民听到喊声,顿时吓了一跳,莫非孙老头有钩眼,他有点不好意思,象偷了别人的东西让人抓了个正着似的推门进了院子。“孙师傅,我刚到,您老就听见了,您老的耳朵真灵。”李新华有点遮掩的辩解着。孙老头见状也只好随声啍哈其辞的应付几句。
“喂!老头,车上装的什么。”两个不三不四的家伙拦住了他爷俩的去路,这两个家伙是当地有名的街痞,好逸恶劳,横行乡里,经常寻衅滋事,人们见了都躲着走,其中一个顶着一头不男不女的头发,只有一只耳朵在左边,右边的耳朵没有耳轮,只有一小孔带一玉米大小的肉瘤,他竟然掀开地排车上面的蓬布。伸手就抓箱子里的糖果。
孙老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小子伸过来的手,有力的大手象一把虎钳,死死地卡在了他的手腕上:“小子,这可是国家的商品,小心把你送到局子里。不学好的东西。”孙老头说完,前脚上步一掛,双手向外一推,那小子摔了个仰面朝天。另一个见事不妙,上前把倒地的那家伙拉起来,二话没说,头也不回的窜了。
李新华,站在一边,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半晌才缓过魂来。这两个街痞,比李新华高一级,在学校时,就是两个捣蛋鬼,其中那个单耳街痞,在全校学生会上被批判过,偷东摸西,打架斗欧,是一个十足的混世魔王,他的父亲曾经用蘸水的麻绳打的他皮开肉绽,“重赏”之下,只能安稳几天,疼痛逝去,旧病重犯,恨铁不成钢,父母也拿他无法。
然而,今天发生的事有些例外,让单耳街痞他们碰上硬碴了,他尝到了老孙头那虎钳般大手的历害,那迅雷不及掩耳的推手,没待他反应过来就己经重重的跌倒在几米之外。五脏六腑好象要从皮囊中滚出来,不赶紧逃脱,挨揍是小可,要是送到“局子”里那就糟了。
一场惊恐的搏击,刹那间便结束了,使李新民感到即好奇又害怕,假设没有孙老头在场,假设他自已遇上这事,后果不勘设想,他越想起后怕:“孙师傅,我要跟您学拳脚,”李新华不知从何说起,没头没尾的这样说。
老孙头看着惊恐的李新华,冷笑一下:“就凭你这点胆量,学上又有何用。”接着他话峰一转:“好吧,我从未收过徒弟,就破例收下你,你是弟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但我有个条件,你要答应我,否则我不会收你做徒弟。”
好,孙师傅,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答应您!”
孙老头,转身一本正经的正视着李新民说:“这事一定要严守秘密,不能和任何人讲,包括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他沉思八片刻,接着又说:“一定要晚上到我宿舍里!”
“行,我保证,一定做到。师傅,徒儿拜见师傅!”李新民双手作揖拜师成功。
“好小子,还来这一套。”孙老头说完笑了起来。
孙大吉小时候念过几天私塾,洋学堂也读过几年,旧时可称得上有文化人了,跟着一家布店老板学买卖,上青岛,走济南,看货,进货,押运,所以学些护身防卫的本玲板是顺理成章的事。他生性聪明,学啥象啥,算盘打的特好。文革时期,商店组织算盘比赛,因他是右派分子,没有比赛资格,只能拿着算盘在一旁象走读生一样在一边凑热闹,结果最后他得了第一名。当然这个弟一名他没有资格摘取,这另一些人妒忌,当然更多的是羡慕。
当这顶沉重的帽子被摘取平凡的那一刻,老泪从浑浊的眼睛里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酸甜苦辣交混在一起,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还给了他一个普通人的权力和自由,他忽然间年轻了许多,他买了很多糖果,分给他碰上的每一个人,不管是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
春天,终于降临了,虽然有些迟,但必竟是来了。他已经忘了自已的年龄,他高兴的象个孩童,心花在怒放着,心里的高兴和喜悦,全都写在他年过花甲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