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心灵之诗,悟生命之光
——读云南元江诗人丁丽华的诗
读丁丽华的诗,我的心会瞬间安静下来。她的诗歌中弥漫着一股气息,莫名的,会让一颗浮躁的心变得安宁。当下的诗歌创作,在网络和自媒体的助推下,发表变得简单而迅速。诗人们似乎也不再像纸笔写作时代,为了一行诗而陷入沉思或者苦吟。情绪碎片化,感情即时化,有一丝丝感动,或者有一丝丝触动,都能瞬间化成诗,然后发在朋友圈或者公众号。诗歌发布出来以后,更多的人关注是集了多少赞,而不去审视自己的诗歌情感传递的深度有多少,也不去反思诗歌是否贴近心灵,是否发出了自己灵魂深处真挚的声音。在速食时代,在喧嚣的网络世界,诗人发声的空间,更像是鸟雀喳喳的树林。
在此大背景下,丁丽华的写作显得另类而令人瞩目。丁丽华是一个对自己的诗歌写作有着情感需求和心灵需求的诗人。她的诗歌题材涉足的是日常经验,但是这些鲜活的日常细节,是那样的富有深意且能打动人心。她的诗歌中表现出了女性见醒意识里的一种艺术的审美,一种个性的无声展现,一种对生活真挚的反馈和深情的触摸。她在元江小城,将诗心包藏在山水之间,营造的情感天地,尽管狭小而有限,但是,一经和作为情感与心灵的载体诗歌——相遇,即刻产生了化学反应。而产生化学反应后所释放的能量,又是如此地强大,足以让每一个读过她诗歌的人,都能从诗句的语言表象中,读取到足够多的讯息。
在我有限的阅读中,《天空之蓝》《河流深处》《石头》《高空飞鹰》等,诗人借景抒情,托物言志,让我感受到了边地风情的山水之美。而《光》《体内的石头》《看见她,我就安静下来》等,则用感性而又唯美的诗歌语言,呈现出了生活真实而动人的美。丁丽华的诗句让读者读后很快能在记忆中寻找到共同的生活经验,然后相碰撞,产生经验重叠里的情感契合。她选取的诗歌意象,都是和她生活紧密相关的元素,比如“元江”“石头”“红糖”“工具箱”“炮仗花”等。你读她的诗,似乎跟着她的诗句,一起回到了诗人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我在想,我在想,丁丽华在写作诗歌的时候,灵魂定是贴着生活的最真实最本真的地方,向前行进的。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是还乡。而丁丽华用清新的诗句告诉我们,她,正在还乡的路上。
丁丽华的诗,一首接一首的读下来,如春风拂过湖面,又似空谷里传来几声鸟鸣。她的诗歌中,没有哀怨和叹息,也没有惆怅与孤独,更多的是浪漫与纯真,甜美而真挚的情感体验。从一个侧面可以验证,诗人的诗心是澄澈而纯净的,纯净到纯粹。她对诗歌的热爱,也是虔诚的。每一个诗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每一个诗人都有自己的创作秘径,每一个诗人也都要走适合自己的诗歌写作之路,而不能盲从。在文学体裁当中,诗歌是最靠近心灵的了。什么样的人生,蕴藏什么样的诗歌空间,私密而珍贵。诗歌尤其遮掩不了心灵的投影,女性在其两性中的特殊地位,其敏感和艺术传递上,可能较男性诗人会更加细腻而有意象拓展的空间。表现在写作上,不论是主题、语言还是整体布局,都会有自己的心得。丁丽华的诗歌写作,也验证了这一表述。
天空绽开一片蓝的时候,我从遥远的地方放牧心灵回来/白云一朵接一朵的盛开,家乡的桃花已开了三两朵/雨水在春之前抵达,麦苗正青/那株几百年之后又重生的小树前长满了车前草/我看见了你,提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刀走进森林/已经没有什么是我们无法抵达的领域了,各种颜色的花都开了那么多年/就像一阵一阵的风过之后,蒲公英就撑着小伞四处安家。我也需要一个家/它不必繁华似锦,有简单的家居用具就好/园子里的向日葵托着花盘长啊长,孩子说那是向日葵的家/它有许多的宝宝正在成长/我等着你从森里回里来,不用带着猎物,送我几枚青橄榄就可以了/日光西斜,牛羊早就归厩安息。天还未亮,鸡就打鸣了,你还没回家/又有传奇般的故事在四处滋长了,这个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故事(节选自诗歌《生活的命门》)
读这一段抒情的诗句,更像是在欣赏一幅画。蓝天、白云、麦苗、向日葵等,构成了一幅赏心悦目的春色图。中国传统的诗歌文化中,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写作传统。而将诗画合一推向极致的当属唐朝诗人王维。不知道丁丽华在写作此诗时,是否参考了王维写诗时的意象筛选和意境营造。诗句中,诗风融合在画风里,而画风透过诗风,荡漾在读者的脑海中。丁丽华的诗句鲜有晦涩难懂的地方,她在用词造句的时候,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所以,她那带有鲜明个性的诗句,更像是诗人播下的种子,长出来的芳香花草。
对于诗歌创作而言,并不存在一个固定的模式或者场域。艺术的触角,即可延伸到境界情怀,也可触摸日常俗世。关键在于发现和创造,以及如何将心灵的澄澈净化至极致。诗人的创作在内心世界里都会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珍存许久的空间。我读丁丽华的诗,是能够感受到那份气场所散发的能量,以及诗人要在诗歌的空间里,安放什么样的情感和思绪。艺术的价值在于创作艺术的真实,继而让这份真实传递美好的情感与想象的空间。我读丁丽华的诗,总会被她情感中的真情所打动,继而产生诗意的联想,靠近人性的温暖和柔软之处。
下面,我结合具体的诗作,谈谈对丁丽华诗歌的阅读感受。比如这首《天空之蓝》:
踩着阳光,许多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如果江河再瘦一点,野鸭就出动了/天空把蓝撒进水里,一漾一漾的/这透着忧伤而甜蜜的蓝啊/蓝成完整的一片天幕/以这蓝为底色/白云有时候在上面画一条鱼/有时候画一张帆/有时候画一条银河/有时候它懒了,不出面/就任天那样的蓝着/就任我站在天幕之下/踮着脚尖挥着长长的画笔/画出一阵阵风,吹向/河岸的苇,河底的鱼/吹向,走得越来越远的你
这首诗,我是读完以后,在脑海中冥想了一会,然后再读了一遍。“白云有时候在上面画一条鱼/有时候画一张帆/有时候画一条银河,这样富有诗意的想象力,很容易把读者的阅读兴趣提上来。诗人抓住蓝这个意象,展开丰富的联想,让自然界的具象击中心灵的柔软部分,诗句宛如流水或者蜜汁,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而结尾处吹向,走得越来越远的你”,则有了想象的留白。这个“你”是谁,恋人?亲人?抑或朋友?想象力的空间拓宽了,那么诗歌的歧义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好的诗歌就是这样,读起来意犹未尽,看似读到了一层意思,但是仔细回味,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和诗坛的其他女诗人不同,丁丽华的诗歌中,化解俗世生活的方式,用了唯美和诗意的沉淀。这是一个有着非凡才情的女诗人,也是一个热爱生活,对世俗生活充满感恩与真情的性情诗人。其实,从侧面也可以看出,丁丽华在她的诗歌中融合了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的诗歌因子,所以,她的诗句,有着天然的纯真气息。比如:
大片大片地/金光菊像阳光般开在路边/像梵高的向日葵,浓烈的金黄色/它们把根插入大地,深深地/只有这样才抵得过天旱雨涝风吹雨打/河岸边的芭茅草长得那么高/水蜡烛开始吐出蕊/离新平还有十三公里/我总想起她。她应该在新平/开一家民俗客栈/客栈有雕花的屋檐、门窗/青砖铺就的四方天井/院子里有很多花草,天竺葵/一年四季都开红色喜庆的花/也有兰花,不常开。/雨水后/空地上会长出嫩秧秧的芨芨草/她坐在院落里泡茶、绘画/插花、弹古筝/天气晴好的时候,她就约我快到新平来(《去新平》
去新平会见友人,读来颇有古诗中的禅意与禅境。丁丽华的每一首诗,似乎都是一种智慧之光的闪现。她对诗歌灵感的把握相当精准,也非常有心得。她让自己的心变得安宁,随时准备着与诗神会晤,然后让自己的思绪幻变成精致的诗。《去新平》的前半部分是接近,后半部分是情感的抵达。诗歌是一种特殊的言说方式,汉语诗歌更是一种语言的美学。诗评家涂鸿说过,诗歌创作可以看作一个由语言符号和象态符号有序化了的有机系统,这个系统大体上看又有三个层次。首先我们看到的是表层的语言符号系统,词是语言最小的独立的表意单位,因而诗歌的表层便是以词语为基本构成元素的语言符号系统。又因汉语中汉字与意义、音节一一对应的关系,有的诗人就把握这一特点,运用语言符号时分析到单个汉字,以创造诗歌某些特有的审美特征。透过语言符号层我们可以看到深层的象态符号系统,即所谓的“意境”。丁丽华的诗歌,让汉字在诗境中有了充分的情感酝酿和真情表达。
细读丁丽华的诗,像《工匠》《元江水》《爸爸的话》等诗,让我们了解丁丽华的另一种抒写,那就是,在日常经验中发现生命的永恒和生活的丰富多彩。朱自清在《新诗杂话》中说,判别诗人还是写诗者,要看他是否真诚地表现了当代社会生活的真实情绪;判别诗还是非诗,要看他是否独特地传达出诗人独具个性的生活感受和内心以经验(所谓生活感受,指的是诗人对时代生活脉搏的感应;所谓内心经验:是指溶化和积淀在诗人的感情气质等生理机制中的种种历史、民族的、时代的和社会的事物)。这个标准有两个互相联系的内涵,其一是必须真诚的呼应生活的真实,其二是必须具有艺术表现和语言表达的独创性以及心灵感受和思想发现有独特性。不能满足这两者或只满足一部分的,就是非诗或劣诗。
丁丽华的诗,无疑有着个人丰富的内心感受。比如这首《工具箱》:
首先是父亲的锯子,送给了门卫阿叔/和父亲一样,会把那些废板子变成小凳/父亲的推刨,应该是给了会木匠活的大/水平尺现在已经没有人用了,送不出去三把凿子,凿过老家那张木床的隼孔/四孩子都在那张木床上做过梦/最常用的是子,平启和梅花启/我经常用它们拧各种累丝/胶把钳,用它咬断铁丝或铁线/修水管时候要用到扳手,不大太/还有一些水泥,小锤/它们相互着力,然后分开/钉了上了墙,锤子又回到工具箱里躺着/哦,有几图钉,由子亮晶晶的/像一只只眼睛,帮盯着工具箱里的家伙们/还有一只风笛,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一直把它放在工具箱里。
这首诗里,有三个词语,让我眼前一亮。第一个就是“锯子”,它引出了工具箱里所藏的宝藏;第二个就是“图钉”,亮晶晶的,非常有画面感;第三个就是“风笛”,其实,风笛才是整首诗的诗眼,让人一下子回到了童年的某个瞬间,传递出诗意和美好。与其说诗人在写工具箱,倒不如说诗人在带我们去回顾她的童年时代。我想,丁丽华在进行诗歌创作的时候,那一刻,灵魂是还乡的,精神世界是驻足童年的某灵魂是还乡的,精神世界是驻足童年的某个瞬间的。童年生活在《工具箱》这首诗里,折射出完美而令人怀念的生活力量。对于童年的追忆和联想,构成了这首诗的抒情背景与情感指向。
丁丽华在她的诗歌中,暗藏了很多生命的密码。这些密码,只要用心去读她的诗,去感受她诗歌中蕴藏的真情,都能够一一破译。在面对自己的内心世界时,丁丽华是赤诚而真挚的,能够很本真地面对自己,不矫揉造作,没有伪饰。她与诗坛保持着距离,但与真正的诗歌靠得很近。她诗歌中所书写的那些动人的细节,我相信,是她用心去思考,然后沉淀在心内的记忆与思考。于平淡的生活中发掘诗思,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同时,也考验着诗人的智慧与人生经验的累积。丁丽华把写诗当成生命的一种精神诉求,所以,在写作时,她能够很好地传递情感中的真挚与真诚感受。
她写下的很多诗句,十分注重审美角度的调整,比如《元江边上的黄昏》:“夏菊和灯盏花凑在一起开/她们撇开红河水流动的声响/从足底发力。行走不是它们的宿命/不能远走就往高处生长/接收阳光的热量。作为回报/趁着夕阳未落/夏菊和灯盏偷偷地往上长了一截/元江水怀抱泥沙,慢下来/静下来了,试图留住黄昏的光亮/太阳一声不吭,离开月光/落到山那边去了”,与自然靠得很近,与美靠得很近,同时,诗人的情怀与诗情,在诗意的流淌中,让人感受着流水划过皮肤的清凉之意。
诗人林莽说,诗歌是语言和情感经验的艺术,缺少了内在情感,缺少了汉语言的艺术,也就没有了诗歌。当一首好诗诞生时,仿佛有一组音乐的旋律,突然从生命的某一部分升起,使整个身心为之一热。这源于内心的愉快与痛苦,唤起了我们内在的创作激情。也许,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灵感的律动。我确信,诗歌是生命经验和文化经验的集合,生活中所有的一切,为人的文化本能确立了表达的依据与可能。人类的文化、民族的历史、生命的感知等的积淀,使每一个人都具有了由情感的经验转化为某种艺术形式的本能冲动,那么艺术形式与手法的变化也就是必然的了。
回转头来阅读丁丽华的诗,我觉得就是在感受诗人敏感的诗思与对生活细微的美。有人说,诗人的诗歌就是诗人生活方式在诗歌中的投影。从这个角度来看,丁丽华写下的每一首诗,都可以看作她对这个世界的态度和对生活的态度。在轻灵语言背后,在语言澄明的诗境里,诗人一次次敞开心扉,诉说内心的发现与感悟:“我穿上了裙子,颜色鲜红的长裙子/现在我总是穿裙子,喜欢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裙子/偶尔化一点淡淡的妆,描眉,绘眼影,擦像石榴花一般红艳的口红/我的头发还有没有长长,生孩子之后,我就没有把头发养长过/我坐下来写诗,身后的榕树绿绿的撑起一片浓荫/想象中的生活里那么温暖/我穿着裙子坐在你身后,你载着我穿过大街小巷/经过一家家商店,再经过几家冷饮店/你停车去给我买冷饮,你说老甘四家煮的面最好吃/并且在深夜里为我端来一碗面放在我面前/我并不孤独,我只是寂寞/寂寞的夜里在风的怀里寂寞地入睡”(节选自《生活的命门》),穿上“颜色鲜红的长裙子”是诗人用颜色的诗意对抗世俗生活的方式。长诗《生活的命门》,我前后读了四五遍,每读一次都能强烈感受到诗人守护诗意这份尊严的固执与倔强。诗人追求着精神的高度,在庸俗的生活中,不至于让自己变得沉沦和不堪。而消解寂寞的方式,更是一种诗意的抒怀,那就是“寂寞的夜里在风的怀里寂寞地入睡”。
丁丽华是一个忠于自己内心的诗人。表现在语言上,那就是让语言呈现出汉语诗歌独特的美感,字正腔圆,字字珠玑,清澈如溪水,明亮如露珠。不掺杂质,拒绝口语和无谓的叙事。她更忠诚于自己的艺术感觉。在诗艺上不断探索,在诗境中努力提升,同时,不断地寻求突破,不断地尝试陌生题材的写作。丁丽华的诗歌,每一组诗,乃至每一首诗,都有着思考的层次。这也说明,她对自己的写作有着清醒的认识,且能够不断调整,让自己的诗歌技巧与诗歌思考达成情感上的融合与统一。她的诗,启人心智,给人以无穷的思考。令人读后过目不忘。
后记:最近在整理诗集稿件,新诗集《元江,元江》预计明年六月出版,从2017年开始步入写诗之途,一路学习,写诗的方式基本是靠手机完成的,生活在生活中,往往有感而发,刚开始不知道自己写的诗歌好坏,会发朋友圈求证,这种方式形成了一种习惯,直至如今仍然使用。几经更换使用的手机,这种手机写稿的方式导致了自己的诗歌流落何处去向不明,之前写诗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记录生活,完全没有想到要以一本书的方式面世。现在找寻自己写下的没有归整流落四海八荒的诗歌,从朋友圈,发表过的刊物,U盘,网络,但凡有可能的地方都寻了个遍。网络搜索中,在一个叫“美文苑”的微信公众号上看到上述这篇名为《观心灵之诗,悟生命之光》的诗评,再细看,原是名为“莉莉”的作者发表于一年前的“裕博园杯”第三届浣花文学奖的征文(微信公众号“香落尘外”),在此处,是这样介绍作者的:司马静静,偶有诗歌作品在《星星》《上海诗人》《新民晚报》等报刊发表。在全国征文比赛中获奖,曾获诗意启东行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陕西延川行文学大赛一等奖等奖励。在网络上没找到更多作者的其他信息。现转载于此,除了对自己诗歌评论的收集之外,还要感谢作者,对一个素未谋面的诗人,通过诗歌的媒介,打通了人与人之间心灵的对话。细看诗评,司马静静是认真看了所评诗歌的,作为女性作者,共同具有敏感纤细的特质,因为如此,诗人日常生活的一些琐碎记录才会进入她的视野,进而成为她诗评的一个对象。
感谢诗歌一路引领,让我们以诗歌为桥梁,让这密集人群里同频共振的人因为文字走到一起。
丁丽华,一个写诗的温暖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