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生,都活在别人眼里
秉操守,尽孝道,敬天地
爱别人胜过爱自己
直到中年,失去挚爱双亲
失去一些坚守的美好
回头张望,自己惶恐的人生
才想起那句经常送给别人的话
也该送给自己:好好爱自己
去一个有赵丽兰的地方
一群人在茶盧喝茶,读诗
读到赵丽兰的《梨园或白云寺》
以及《小百祥》。梨花如雪
桃花似火。风,吹过白云寺
寺里,小沙弥的一天,无非是
敲一下木鱼,想一下女人
在抚仙湖,春天,原来美得
这么不安分。春风催促着我
去一个有赵丽兰的地方
看一看敲木鱼的小沙弥
究竟长什么样。开出寺院的
那枝梨花,结出了怎样的果实
吠声,震落一地桃花的那条狗
春风中,竖直了耳朵
等一个人
我花了大半个晚上,甚至更多时间
与它们相处。试图从它的铜色里
抽出铜丝,那样的质地,铿锵高贵
遇到水,它们就软下来了
把自己紧紧抱住,将褐黑色交出来
它们在故乡的大地上静默
直到那天,在蓝色天幕下
我将它们轻轻拾起,并视若珍宝
从故乡到他乡,它们秩序井然
从不乱阵脚,不论白天还是夜晚
它们都拥有高贵的铜色气质
顺从打开或收拢羽翅
它们知道,从跌落那一刻起
它们将不必再迎风起舞,一路风霜
心跳得那么快。夜那么冷那么黑
雨不停下着,忘川河漲那么高
在生死的边缘,握紧你的手
还有轻微的脉动,我已经无泪可流了
母亲,我错过你八十六岁的生日
那天在山间,我的心也跳得那么快
你们是我最爱的人,都要离开我
过了忘川河,你们都不记得我了吧
留我在这尘世孤零零的活着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一个人上班,一个人生病
风一个劲地吹着,想起我们的从前
又一个人流泪,一个人抹眼泪
深夜,我们一起讨论热爱的事情
关于诗歌,我们一致认为
它的美好值得一生追随
想起白天一起行过的大地,坚实柔软
整个三家村,古老而神秘
高大的植物遍布村庄
我们坐在夕阳下,夏风凉爽
不远处,林间的暮色友爱如初
目之所及的一切,也和诗歌一样美好
吃过晚饭,我们去林间散步
去往一个叫金马山的方向
太阳跌落在远处群山后
暮色掐点围拢过来,我们并不在意
脚下的小路融入暮色
变得安静神秘,每走一步
都有一些轻微的声响微微应和
我们的交谈很轻,跟风声一样软
深怕惊动匆匆赶来的暮色,惊醒
林间休息的鸟儿。看到远处的灯光
想到还有朋友坐在灯下等着
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暮色也挡不住
不要妄想数清它到底有多少叶片
就连树龄都是一个谜,在村庄
它们连成一片树荫,形成自己的磁场
牢牢守住一个村庄的边界
阳光热烈,透过细小的缝隙落在地上
金子样的光芒,流水样灵动
五岁的留守儿童楠楠,伸手去抓阳光
总也抓不住,奶奶去抓楠楠
也抓不着,微风吹着奶奶的银发
像天边的云朵般随风飘动
高山榕年复一年守着古老的村庄
远处桂花香来,让榕树年轮减了一半
白及宫的青石板,在秋后静默
雨后的山峦,丢失了薄薄的一层土
去一个有楚小韩的地方
长途跋涉,去一个有楚小韩的地方
这是计划外的事情,路过镇沅,景东
抵达临沧,那么多隧道群在等着
那么多朋友也在等着。芒果一路飘香
遇到各路文友,不用深切交谈
一个眼神就够了,懂得会让心生慈悲
在文字里相遇的一群孩子,带着爱
行走在人世间,行走在临沧大地上
把最后一夜,留在景东丰旅馆
夜里上帝派使者到人间数了数人
晃了晃大地,我路过景东的旅人甲
可能在上帝那里,是多余的人
住对面房间的楚小寒就是一个引子
引出一朵闲花,引出周德翰
罗海垠和邓朝山,引出无量山
漫步在古城墙边,文庙里,开南书院
孔雀山麓,路过的风景,从古到今
从远到近,山长水阔,渐行渐远
而我,终于完成了一桩使命
到了一个有楚小韩的地方
夜,暗下去,深下去
我们陷入其中,看不清彼此
我们游荡在空旷的街上
舍不得说再见
夜风太懂我们了,不大不小
刚好能撩动裙摆和发梢
能把我们快乐的尖叫声和散乱的歌声
往风吹的风向延伸几公里
我们绕着元江蛇行,天上的星星
配得上我们纯洁又美好的情意
怎么那么多快乐,有那么多话
那么多歌,从我们身体里跑出来呢
我们这样的年纪,不是该安稳坐着
喝杯清茶,听雨打芭蕉,早早入睡么
我们陷于迷离,不知道如何叫停快乐
我们把这带着花香的夜晚当成恩赐
把天空看成辽阔的海洋
要把这种不常有的美好变成常态
努力让一座村庄被赋予诗意的存在
让快乐,变成一种生活的方式
藏起它。好似藏起一身的病痛
仿佛,身体就是健康的
心中暗许不健康的细胞与健康的细胞
和平相处,相安无事
还是偶尔翻出来看,眯着眼
病历本上的字迹潦草,不需要你懂
医生用另一种艺术独享经验
病人,听从就好
任凭血压在一天内 自由升降
听由病痛突如其来的折磨
那些从来没有设想过的癌细胞
有可能在一个时间段
吃光原本健康的细胞后,带走你
父亲的病历本,母亲的病历本
我的病历本,都放在柜子里
它们怀揣心事,各自为阵
我知道毁掉它们,病历本的主人
也不可能把人生,重新来过
从元江到绿汁江
凤凰花开得催枯拉朽
一路相送。一条江以绿汁命名
流入元江,最后以红河收尾
这绿和红两种鲜明的色彩之中
夹杂着诗人的家乡,叫元江
一个以江河得名的城市
两条江水色彩相同
泛红的水,柔软的泥,坚硬的石
两岸的群山拥抱一条江
你在那头,我在这头
峰回路转间,触摸到你的肌理
都一样饱含热情,一样流水年华
站在江边吟诵的词阙
被流水带走。不知道从何时起
故乡成了远方
异乡,成了家乡
绿汁小镇
小镇真的小,来回不过两袋烟的功夫
那些古旧的历史痕迹,带着温暖
在那些久远的历史文字上
我找到与我关系密切又具体的两个字
三家。三家是我生我养我的故乡
一瞬间,我准确地误认为此地就是
那个厚载一生美梦的地方
我应该早些来到这个地方归宗认祖
转身低首,我似乎在电影院里看过一场电影
我好像捏着一封信走进邮局
我应该在这里跳过一场舞
那环着我腰身的男子,去了哪?
在学校操场上刻下的字
早就风吹雨打化了吧
我一直在等,等一场雨降临
等一个男子借我一伞
在雨中散尽铅华,从容归家
绿汁江
我以为绿汁江给我的惊喜
止于与名字相反的色彩
止于两岸的鸟鸣与带来热气的南风
我踌躇不前的脚步,带着敬畏
其实不然,细看一条河流
它以多种方式存在,比如
纵身一跃的决绝,欢快奔腾的曲调
迂回前进的智慧,滴水穿石的本领
还能领略不绝的涛声扑面而来的震憾
而今,我站在元江边上
努力分辨哪一滴水来自绿汁江
哪一片涛声,延续着绿汁的故事
它们如此坚定的奔赴
搁浅的石和半途加入的水流
让飘摇不定的人生旅途
多了一些随遇而安的况味
在绿汁等你
我们约定,不管多久
不管旧时光在不在
我都会一直等你
今天的小镇,繁华不再,你不在
电影院,舞厅,新华书店,工人俱乐部
皆已人去楼空,热闹的岁月突然安静下来
留下铜质般的光阴,任岁月的刀割晒
凤凰花开了好多年,色彩依旧那么艳
七十二道拐的风景也摆好了
有些事故渐渐淡去,记忆模糊
我一年一趟的赶,去往同一个地方
赴一场约定,三十年过去了
四十年过去了,只要你不来
我就去绿汁镇。等你。
铜
铜的本质是石头。具有软和硬的特质
孔雀石这样美丽的名字,与铜有关
看似普通的石块,蕴含着铜的特质
焠炼−锻打−软化,浸出—萃取—电积
各种酷刑加身,从石头里抽出青铜,黄铜,紫铜
就是铜,热闹了绿汁镇 人们潮水一样涌来,打开一个朝代
铜的本质是铜。具有热和冷的特质
在矿脉里缄默万年,遇到小绿汁的热
便抽身赴死,变得更加纯粹
导热,致冷,恒温
这些都只是一个延表之相
还有一些关于铜和绿汁镇的故事
在人们潮水一样散去之后
还在讲述,代代相传
丁丽华,一个写诗的温暖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