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长诗：生活的命门——写给我的父亲（续三）

我不敢往深处说话，我怕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开始修老家的路了，老路被一点点扩宽
今年回家就可以走上宽敞平整的水泥路面了
你这一生啊，从没走过坦途。我要带一个人去看我小时候放牛的山
我答应过一场故事的开始，就像当初你在夜色里挑着麦子
走在窄窄的田埂上一样
你说那时候你遇到了多少村庄
又逃避了多少村庄
你说经历过多少人世的艰辛，才收获到巨大的幸福
我却渐渐的把故乡迷失了
老屋，老树，老路，老人都慢慢的要消失了
我不知道，该挑哪一把钥匙才能把故乡的门打开
　　

通透的表达自己的爱意，我爱你就是我爱你
没有其他的一点杂质，纯粹有多好
似乎没人愿意相信这种美好的爱
人们总是习惯了怀疑，而因为如此
世界开始慢慢变坏，变得离我们的想象越来越远
拒绝的方式很多啊，缄口不言是最好的方法
没有解释没有承诺不必看着你心疼难受
我们能够伤害的，就是最爱我们的人
我努力想要成为你喜欢的样子
那些努力你也是一样的不愿意看到
不说不说不想说，终于有这样的时候
我想变成父亲临终前的样子，什么话也不能说
　　

静下心来听一些陌生的语言和故事
把故事延长，需要增加许多情节
一次战役一次冲锋一次休整
我努力完善我自己需要的一切
悄悄的蓄积自己需要的勇气和耐力
那些疲惫和烦劳阻塞了我原本哗哗畅流的血液
渡劫。一地繁花的季节遍地流淌哀伤
一朵花所能承载的只有这么多
你的微笑如垄上的阳光，一点就窜出火苗子
转身。丢盔弃甲，或者恩承雨露
那些妥协早就交付在彼岸
我想忘掉所有的一切，如同现在的母亲

母亲从我床前经过抵达一扇窗
她看过我睡觉的各种姿势，好看的和不好看的
出门之前她总是说，要早点回家早点回家
其实除了回家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我走过小城边上农家的菜畦和芦荟地
闻过香飘满城的茉莉，脚上还沾过河畔泥
夏天夜里盛装出行赶赴与月亮相约
冬天折花临立江畔听风呼啸着从小城上空越过
更多的时间，我就呆在母亲的面前
她手里有一瓢清水，经过我的床前到窗边浇花
有时候，她手里握着笤帚在各个房间清扫房间
阳台上花的命运和家里的尘土归母亲管理

不记得你们年轻时候的模样
我多么自私，只记得自己儿时呆在天井里
看许多人进进出出我们家
火塘的火从未熄灭
冬天夜里温暖着一个家
早晨起来的时候母亲扒子末灰就看见红色的炭火
天井空旷得厉害，阳光直接辐射地面
青色和乳白色的石条，灶屋是土做的顶
母亲给我出迷语：骨头上长毛，毛上长肉
多奇怪的东西，怎么会长成这个样子
猜了很多年之后才知道
母亲说的便是老家的灶房屋顶

伴随着一群牛仔，走过山岗走过森林
有时候无法预测一场雨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行程
我们熟悉路边的甜菜树的每一杈枝桠
会计算什么时候会有新的嫩叶长出树梢
明了哪一棵野果今年结下的果实最多
感知得到哪一片地里的野蕨菜已经破土而出
小时候就把希望种在那些荒芜的原野里
等牛羊成群等果子成熟等枝条发芽
所有季节都握在手里了，多么自豪
一只手牵着另一只手，母亲说
希望你的成长轻松一些
我却希望自己像地里的庄稼，秋天就可以收割

清洗家里的器皿，打开衣柜整理
父亲的衣柜干净整齐，藏了许多秘密
住院期间他让我们带他回家
关上房门留我和他在屋里
他艰难的喘息，坐在轮椅上指挥
床垫底下，衣柜某件衣服的口袋里
在他的指挥下我掏出父亲的积蓄
父亲和我开始分赃
他不留遗嘱，把平时省吃俭用和积攒下来的压岁钱
又一分不留的分配给我们
阳光晒干了衣服晒干了土地
唯独没有晒干我的泪水

都不见了，那些明明亮亮的笑
当恐惧再次占领我的心，我需要深度的睡眠
假装闭着眼睛，数着一路上绝望到底能绵延多久
年少的时候你的脊背是我的半张床
成年以后我的每一天你都亲临指挥
我已经习惯了这些命运的安排
你已经成功的戒了烟又断了酒
你披起长风衣系上我织的围巾
步履从容矫健地走在风里
我还想听你夸张的说一次吃下一斤米的饭
想听你说猎了野猪的故事
想听你说，要善良正直地活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