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
收藏TA

需扫码在手机上打开
文章后点击更新提醒

远方的想念

创建于05-05 阅读877

远方的想念(小说)

我把一束鲜花放在她的坟茔前,我就不禁潸然泪下,我向逝者默哀,以示我对她深切的怀念,她在九泉之下肯定不知,若她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到欣慰。啊!我的孙子今天来看我,没忘记我,我生前没有白疼他一场……在星光满天蚊虫飞舞热汗如雨的夏夜,孙子光着膀背躺在炕上,我给孙子扇扇子,慢慢的孙子睡着了。这之前我给孙子喝了一碗绿豆汤,它祛暑解渴……在雪花飞舞的冬夜,孙子和最要好的小伙伴们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一直玩到深夜也不回家。我没脱衣服盖着一条薄棉被躺在炕上等他回来,我不忍心吹灭屋里的煤油灯光,我又猛的坐起来朝窗外望去,鹅毛大雪下个不停。他太爱玩了,一玩起来什么也忘记了,不知不觉夜已渐渐深了……冬夜,是那样的安静,只有冷风在吹打着门窗,只有无声的落雪,只要有附近的脚步声在街上行走我就能听得见。咚咚……咚咚……这是我多么熟悉的脚步声呀,声音由远到近,是孙子回来了,我能听的出来。大街门吱纽一声响起,不到几分钟街门又吱纽一声响起,接着,庭院里又响起了嘎吱嘎吱的踏雪声,我的孙子玩耍回来了,我猛然间睁开双眼,我眼前站着一个雪人,在灯光映照下,他帽子上,肩头上,眉毛上都是雪花,两只棉鞋还是雪。我心疼的问他:“你冷不冷,跺跺脚上的雪,快上来。”他上了炕台,我一摸他的手一阵冰凉,“快把棉鞋棉裤脱下来,我给你烤干,明天还要上学穿。”他钻进了被窝说:“奶奶,被窝里是热的。”“我给你烤了大半夜你也不来”,“我不是来了吗”,“都大半夜了,快睡吧”,“我睡不着,我还有个小秘密,你想知道吗?我说了你可别给别人说”,“我不说,你给我说说吧”,“我们六个人今天去了大石芽河”,“去大石芽河逮野兔了?”“不是,你慢慢听可有趣了!前几天我们在大街大槐树下听王魁老汉说在大石芽河的石堰上住着一对有百年的黑狐狸,王魁说他也没有见过,我们商量着就去看看到底有没有,大石芽河道布满了鹅卵石,拐了弯,石堰上是有个石洞,洞口像箩头大,往里看黑洞洞,往下扔个石头听不见响声。洞很深,我们都很纳闷,但还是不放心,我们找来些干柴杂草放在洞口点着了,烟顺着洞口被风吹进去,不大的功夫就听着洞里有像婴儿一般的哭声,那哭声越来越痛苦,我们在外听的也有些胆怯,当大狗二狗往火上添柴时,冷不防一只瘦长的黄毛狐狸一头钻出洞口跳到了大石芽河道上,我们几个人也从堰上跳下去,眼看着箭一般的狐狸不见踪影,我们去追起狐狸,突然狐狸放了骚,那味道真是难闻死了,我们无法去追赶,我们又重新回到石堰去熏第二只狐狸,熏了半天也听不见洞里的哭声。傍晚回去我们又去问王魁老汉,他说洞里是只母狐狸,公狐狸去外头找食去了,找到给母狐狸叼回来吃,王魁老汉前几年在那放羊时见过这个狐狸,你说这是个秘密不是?”奶奶说:“年轻时我去过大石芽河边的地,河的北岸上还长着两棵大柿树,不知现在还长在河岸上没有,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我给你说的这个秘密可千万不要给别人说”,“放心吧,我不说”。

只要我心里一想起祖母,特别是在清明节这天看到她的坟茔,许多难忘的事就会萦绕在我的脑海……

祖母一般在冬夜纺棉花,我记得那一夜寒冷而漫长,屋内一灯如豆,灯光暗淡,她在不停的摇动着手中的纺车,纺车发出了嗡嗡的响声,不大的功夫一个棉花穗子像白色的和平鸽一样就纺成了,放在身边的小萝筐里,纺棉花车又嗡嗡的响起来,那年祖母已六十开外,头发花白,身穿粗布衣,她是一位及其简朴普通的农家妇女,我借着煤油灯光在读着长篇小说《林海雪原》,杨子荣的机智勇敢拨动着我的心弦,感染着我的心灵。我想起来了今天上午在公社卫生院检查的经过,我身体合格了,我要去当兵,去祖国边防线上巡逻,我内心一下激动起来,灯光照着奶奶的后背。“奶奶,我要去当兵,你愿意让我去吗?”她不说话,她停下了手里的纺车,半晌看着我说:“你要去当兵,你想好了吗?不想家,不怕远?”“我都不怕”,她微笑着问我:“今年的兵要往哪去?”“听说是往新疆阿克苏”,“路远的很,快到天边了,咱不去,要是去北京,天津这些地方离家近些,你就去”,“我不怕远,我要去,到艰苦的地方才能锻炼人”,“你还小,你这是去找罪受,俗话说‘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你说的是旧社会国民党的军队,现在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是毛泽东思想大学校,是无尚光荣的,你老了,啥也不知道,你可不能乱说”,“我不乱说,不过还有一句俗话你没有听过,这句话叫听了老人言,河里柏草长成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现在当兵的人不吃亏,你是旧思想老脑筋”,“不管是旧脑筋新脑筋,哪也没有家里好,这是老辈人留下的话,你有文化,读了高中,找个工作挣了钱,三年两载娶个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那该有多好,我就当了老奶奶了,我能不高兴呀!”祖母说的话在那个深夜我也听不进去,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我真想去看一看,才是我真实的想法,我觉得在农村没出息,一天到晚是红薯稀饭,半年也吃不上一次白面,只能等到大年初才能吃上一顿饺子,晌午饭有时能吃一顿大米,到了黄昏饭就开始吃白玉米面,奶奶有趣的说是假馍馍,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回大米。说到吃大米,我到想起一个换大米的人,他叫李山虎,中等个子,四十多岁,黑瘦脸膛,他有三个孩子,一个老婆,还有一个八十岁的老母。十八岁上,他跟着父亲在山西学过几年补锅手艺,父亲临终前给他留下一辆旧自行车,他像看宝贝似的放在家里谁都不借,每年秋后地里没有什么应营生可做,街坊邻居都知道李山虎在夜间去换大米挣点小利,要去离家不足二百里邯郸马头换大米,一斤二两麸子换半斤大米,舍得吃苦受罪,夜间行走开始走小路然后才能走到柏油路上,需要格外小心。白天不敢在路上走,白天有人见了会说你是投机倒把分子,会有人马上把你抓起来游街示众,宁可在家饿肚子也不敢去换大米吃,李山虎有辆自行车方便多了,他头脑灵活有点利就干。那时晚上照明都是煤油灯,九点多就闩上街门准备睡觉,李山虎穿好棉衣棉裤,腰间系上一个宽皮带,坐在炕上开始打起盹来,他的三个孩子都睡着了,堂屋老母亲也睡了,他叫老婆到街上看看有人行走没有,老婆去街看看回来说:“是时候了,该上路了。”他推着自行车出了街门,车上带着百十来斤麸子消失在暗夜里,在天亮前必须赶回来。一百多斤麸子只能换五十多斤大米,来回有不足二百里地,在公路上那个冷劲谁也受不住,脸冷,手冷,脚冷,腿冷,马路上半天也看不到一辆过路的汽车,黑洞洞的,在路上你得瞪大眼睛,不敢打瞌睡,小心摔倒,布袋破了撒了大米,去一趟马头就把罪受老了,事情并不简单,李山虎换大米的事被一个公社干部知道了,他是从一个小孩嘴里了解到的。李山虎头上从此被套上投机倒把分子再不敢去马头换大米,再到年头岁尾任凭街坊邻居给他说多少好话他再也不敢去,他知道夜间在路上受多少罪,换来的大米自己吃不了多少,都又换给了别人,何苦呢?获得利润太小了。

祖母出生于大户人家,生活过的殷实,她读过几年私塾,堪称大家闺秀,父母不让她抛头露面,没让她进学堂,做姑娘时是一表人才,我能想象出她是长得一副好模样,柳眉杏眼,杨柳身材,一张鹅蛋形的脸盘,人见人爱,到了待嫁的出闺年龄在方圆几十里也没能寻得一户人家,最终在二十里开外找到我的大祖父,但俩人在拜天地前未能见面,由双方父母包办了两个人的婚姻大事,荒唐的很。祖母在二十二岁和我大祖父拜了天地,过了门七八年未能生下一男半女,原因是过门三个月后大祖父就一病不起,躺了七八年就病死了,得的软骨病,大祖母从此守了活寡,为守好贞洁她再未改嫁,自己出路在哪,她日夜想过千万遍,不走第二条路,她身心憔悴又无法可施,只能度日如年了……

在一个落日的傍晚,晚霞映红了天际,天空的云彩变成了红色,她在庭院突然对我的祖母用商量的口气说:“二妯娌呀,有一件事我在心里想了很久,我把我心里话给你表白,说的不对你可不要笑话我,就当我没说。”我的祖母用异常的眼光看着她说:“有啥话你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那样会憋出毛病来的,别不好意思,我们是一家人,你说的不对我也不计较。”她看了看我祖母的脸色说:“那我就真的说了”,“你说吧”,“我想把你的儿子过继给我,你当生母我当养母,咱两家共同来抚养这孩子你看好不好?”我的祖母一听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她真的没想到大祖母会说这种话……她看看大祖母没吭声自己到屋里掉下眼泪,她像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有些失魂落魄,她吃不下饭,夜晚睡不着觉,她想了千万遍,我自己亲生的儿子怎么能送人,不行吧,没见过,假如把儿子送人,儿子有一天长大懂事会忌恨我一辈子,这样对不住儿子,这不是什么东西可以送人,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祖母在深夜又哭了,我的祖父给她解释说:“孩子是咱两个人的,送给别人还是咱的孩子,孩子是给了别人,但他没改姓,没改口,没出这个院,不必难过,又不是送到山南海北你看不见,孩子还天天在这个院,要是真的送人了,我就是砸锅卖铁讨荒要饭也不会让你把孩子送给别人,你说是不是,分财产时把楼房分给大嫂,我大哥不在了,百年后大嫂还能留在人世吗?这楼房还是咱的。”我的祖母一听再不哭了,便笑着说:“还是你想的长远。”祖母停顿了一会儿又问祖父“她把咱的儿子养大了,娶个媳妇一年半载添个儿女对大嫂便如何称呼?”“还咋称呼,也叫她奶奶,孙子,孙女长大了还是咱的。”“你说得对。”我的祖母不再犹豫难过,我的祖父善于算计,虽然大祖母分得了楼房,我的祖父分了二间平屋还得在生活上养活我的大祖母,我的三祖父也分得了三间平房,他们谁的财产也比我祖父分的多,我的大祖母裹着一双小脚不能下地劳动,她的生活还得靠我的祖父,他咬着牙天天下地劳动,靠着挣工分过日子,但他心里依然装着大祖母分得的十间楼房。大祖母不是一般的普通农家妇女,她的针线活做的好,又擅长绘画,她画的虫鸟花鱼跟真的一样,用彩线绣出来跟真的一样,村里人都知道她有这方面的手艺,记得我读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有村里人来找她做针线活,一做就是半月二十天的时间,她挣了钱,吃了人家的饭,省下自己家的粮食。记得有一年夏天,村供销社号召全村社员编草帽辫说是支援三夏,大祖母心灵手巧在不到几天的工夫就编了一丈二长的草帽辫卖给了供销社,挣了一块两毛钱。她想用这钱能买下六尺长的灰布头做件上衣,可还差六毛钱,想起炕头上的小瓦罐里还有六个鸡蛋,卖了正好一块八,买下了这块灰布头,她做了件衣服,那个夏天她穿在身上,她也许会想起自己做姑娘的年月,每到夏天的时候我记得她总是穿起这件灰色的衣服。每到秋天她总是到生产队的场上切谷穗,劈玉米,晌午时我去给她送饭,她那是已行走不大方便,太阳落山时她拄着拐杖摇晃着身体回到家,四十多天时间她是在生产队的场上度过的,有一回晌午我去给她送饭,看到她戴着草帽脸上流着汗水在不停的切谷穗,等我到了她身边时说:“奶奶,该吃晌午饭了。”她已切了一个上午的谷穗很累了。她对我说:“切的谷穗多挣的工分多。”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已变成了一位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我在心里想到这些,爷爷朝地里回来对大祖母的劳动赞赏有加,非常高兴。爷爷说她挣的工分等到秋后算账时吃粮的钱会少算些。

时光又过去几年。大祖母老了行动不便,到了秋天再不能去场上切谷穗挣工分了,只能将楼房的房屋打扫的干干净净,她喂着两只老母鸡,喂的很胖,老母鸡每隔一天就要下蛋,她把鸡蛋攒起来,攒多了去供销社换些油盐醋之类的东西,有时还把鸡蛋卖成钱零花,记得她去世后的第二年我就离开了农村去当兵了。

我在想大祖母一生是很可悲的,是谁害了她?是她的父母。她的婚姻不幸,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害了她。她的父母思想上还残留着旧封建社会遗流下来的余毒毒害着她的心灵。而她的父母一心想给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过日子但未能如愿以偿。我记得她生前给我说过一句话,一句我一生也不能忘记的话,就是我死了也不给你大祖父往一个坟里埋,把我埋葬在高高的山坡上,那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些,这使我想到爱情是多么神圣,又是多么神秘,像大祖母这样的人我知道,一定还会有像她这样的人很多,封建社会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大祖母死了,她生前喂的那两只老母鸡还常去楼房的屋子里寻找食物,可地上什么也找不到了。奶奶给爷爷说:“咱搬到楼房屋子里住些日子吧,如果死了人的房屋再不去住,怕是以后再也没人敢去住了。”就这样奶奶和爷爷在楼房屋子里住了不到几个月时间便又离开这里回到她的二间平房里居住了。

每到清明节我都会回到故乡在我的大祖母坟茔前献上一束鲜花以寄托我对她的哀思,我永远不会忘记大祖母生前对我的疼爱。

阅读 877
文章由 美篇工作版 编辑制作
投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