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老家,正是槐花纷开的时候,那一瓣、一串、一枝、一簇、一树、一村的纯白,活泼泼地开成了一丝丝、一缕缕、一抹抹鲜香,正所谓“嫣红渐瘦素枝新,占尽农庄十里春”,着实惹人馋涎直流,情不自禁中咂巴起嘴来。
在这个小村,槐树虽然没有枣树多,但也是树类中的第二大家族,每到晚春,就应时而开,一色的洁白,间杂在一色的嫩绿中,的确是一道风景。
槐花能吃,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小时候一次次摘回来,是为了解决饥饿这个生存的基本问题。把它搅拌在土豆擦擦与秕谷、玉米面中蒸熟吃,不仅仅是因为好吃,关键是为了补充食物的数量,因此就深深地留在记忆里,不曾也不能忘却。
当一日三餐到了挑肥拣瘦的时候,每到晚春便会想起那淡淡的香,便会在别处或回到老家,再摘一些熟悉的花,变着花样咀嚼花香,成了一种生活的调节与情趣的享受了。
在槐花的香味中,不由得想到槐文化了。
早在周朝时候,宫廷外就栽植三棵槐树,太师、太傅、太保三公朝天子时,都是向槐而立,正因如此,后世常以三槐比喻三公,并因此以槐鼎代称大臣,以槐绶代指大臣的绶带,而槐望则指的是崇高的声望。由此再引申,就将天子的宫殿称为槐宸。
到了唐代,槐又有了一层文化含义。李淖在《秦中岁时记》记载:“进士下第,当年七月复献新文,求拔解,故曰:‘槐花黄,举子忙。’”这是说举子们参加科考的时候,正是槐花飘落的时节,所以就用“踏槐”代指科考,王恭在《答马造士铎》中曾说“踏槐折桂应早期,白日青云两无负。”
当然,我们不能忘记,槐树也是中国人寻根问祖的代名词,一句“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早已深入人心,全国十余个省二百多个县市的志书与族谱中关于根祖的记载都与洪洞大槐树有关,槐树成了这个民族郁郁葱葱的乡愁标识,留存在历史的天空中,开枝散叶,历久弥新。
槐树有国槐与洋槐之分,国槐当然是土生土长的中国槐,因此有的地方又将国槐叫做家槐,这种树成了家国情怀的鲜活载体;洋槐(还叫刺槐)则是十七世纪以后从北美洲引入的,只不过在日常口语中,人们将二者简称为槐树了。
槐树的生命力极强,在我的老家,有两棵老槐,一颗是洋槐,已经有三百多岁,依然叶茂花荣;另一棵是国槐,也逾百年高寿,三个粗壮的分枝上有二十多个大小不一的圆洞,洞悉着生涯,洞察着世情。为此,本人于2023年分别给两颗古槐题联如下:
题百年古槐
既已沧桑成洞悉;
何妨庇荫得枝生。
题三百年古槐
铺无数深根,叶生花,花生籽;
享百龄高寿,一而再,再而三。
由此上溯到2016年,我曾为国槐题了这样一副联:
自三公辅政以来,谓宸谓绶谓蝉,泊尔教梁栋踏之及第;
向九域生根而后,赐命赐恩赐福,蔚然使子孙祭者思源。
世间物类,皆有其德,就像桑梓是故乡的代名词,椿萱为父母是代名词一样,槐文化早已融入这个民族的血液中,淡淡的槐花香与绵绵的槐树德,让我们的生活有了滋味、韵味与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