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外正在下雪,任由雪怎么下,也始终下不出那个童年。
- 170公里外的那个名叫刘家坡的村子,是我生于兹长于兹的地方。村子不大,六七家人,只是周围还有其他村子,凑起来也得有数百家。我是其中的一员。
- 七八岁时,每每临了冬天,就盼着下雪,仿佛有什么期待似的,总觉那纷纷扬扬的雪花里有着孩子们希冀已久的玩物。这不,终于盼来了——乡村的雪在我的记忆里,多半是在头天夜里开始落,拉亮屋檐下的路灯,在昏黄的灯光的衬托下,院坝上空的雪如梨花,又如鹅毛般滚滚而来,伴着呼呼的北风,不一会,院坝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从青黑色变成了白色,最初落地的雪花拗不过地面的粗糙,顷刻间便消融了,但接下来的雪花不吃这一套,她们迅速霸占了整块空地。路灯越来越明,屋里的火炉(一种特有的木架火炉,至今当地还有少数人家保存着)越烧越旺,母亲在炉旁边架柴,边呼我早点睡,说外边天冷,我不听,小时候老是这样,不见母亲手里的家伙就总是不听话。但很快还是在母亲的呵斥下上了床。
- 翌日清晨,推门一看,豁哇,厚厚的积雪直教人兴奋不已,周围小伙伴们都兴奋得吹起口哨,这么大的雪,牛是放不成了,我便爬上牛圈夹楼,抛了一些干玉米壳在牛槽里,然后下来打些水,喷洒在玉米壳上,看着老牛越吃越香,我便跑出去玩雪了。
- 那会儿故乡的雪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漫山遍野,不留死角,还雾气朦胧。我最爱的要数竹林里的雪,竹子被压弯了腰,活像一个个佝偻的老人,每每见状,我便来到边上,扶着竹干,用力一摇,然后迅速跑开,与此同时,一场竹叶雪犹如一张雪白的毯子,从竹子上方铺到地上,簌簌作响,偶尔也会因反应迟疑,而被洒了一身,紧接着便是母亲哭笑不得的训斥声。
- 雪再大,学要上。
- 天太冷,怎么办?自然是难不倒聪明的少年们的。我们呼朋引伴地,用小油漆桶,或是废钢盆儿,在底下钻几个眼儿,至于为什么要钻眼儿,当初的我们其实也不明白,就是怕盆炸吧。再在两边钻眼儿,然后用铁丝穿进去,拧紧铁丝,一个火盆就做好了,来到火炉边,用火钳夹几个最红最旺的火炭到火盆里,然后加入几枚黑不溜秋的杠炭,一群少年人手一个,挎上书袋(多为单肩包),拧着火盆,高高兴兴地朝着学校走去,不怕火熄灭吗?我们也有办法,杠炭不够,就去路边的树林里捡木棍、小木桩,放到盆里,提着使劲摇几下,一个个大烟圈就这样出现了。这在童年可是一种盛况。不一会儿,烟圈消失了,耳边传来“呼”的一声,火燃了。
- 一天四五节课下来,火盆也几乎不会熄。
- 课间的时候,那种快乐就更不言而喻了,至今想起来,还是会在回忆中不禁咧嘴一笑。不分年级,也不分大小,更不分男女,来到泥地操场,或是学校旁边的林子里,打成一片,地上的积雪变成了雪球、雪峰、雪人……好不快活!
- 那时候,除了期待下雪,更期待领成绩单。在我的记忆中,好像每年寒假期间,我们都是在大雪覆盖的日子里去学校,领回那一张属于自己的成绩单,那时候不像后来,生怕别人知道孩子的成绩,也不像后来,发成绩变成了一串电子数字,那时候每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都是由校长亲自用手写登记,上面必然还有老师或校长对学生的评语,也是手写,或批评,或表扬,毫无隐晦,直接而热烈。每次拿到成绩单,我都会兴奋好几天,语文98,数学89,自然92,社会93,思想品德99……当时我的小学不存在英语这门学科。有着这样的成绩,在母亲面前也可以讲讲价钱,什么价钱呢?我也不知道,或许那就叫自豪?姑且是吧。
- 05年过后,我的那种自豪感不复存在,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需要它再次存在。
- 09年过后,记忆中的故乡雪,孩童时代的林中雪,不复存在,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一次见到那年,那雪了。
2021年12月26日
于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