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 世代情

创建于2024-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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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彝人金肯阿祖及后代的传奇故事要从清朝末期说起。    

        清末,金肯阿祖和弟弟金肯约祖出生在四川美姑县,一个叫母子博子的山头。幼时村中伤寒肆虐,病者无医,死相枕藉。兄弟两人在这场伤寒中幼失怙恃,族中亲人也相继患上伤寒去世,他们无依无靠于是远走他乡,流浪至西昌一汉族大户家讨生活。直至四五年光景后,黑彝补余家一头人,携家眷途经西昌,听说有两个彝孤在汉家为仆,遂前来相见并劝导:天下人祖虽同宗,民族却各有其类,久离其群,必失其性,世代卑也!听闻永北府(今永胜县,现宁蒗地区在清代隶属永北府)遍地金银,机遇无穷,可愿随往?于是,金肯阿祖和金肯约祖跟随补余家前往,行至卫城府(今盐源县),当时正值太平天国运动如火如荼,起义战争席卷大半个中国,时局异常动乱,因而滞留月余不得行。    

        期间,石达开部队转战西南,开头部队途经卫城府。某日,一黑彝男婴因其相非凡,可见聪慧,士兵争抱传看,遂遗失,其母久寻不见,悲泣哀嚎,引众围观。金肯阿祖因在西昌的汉族大户家见识过汉族社会事务,通晓汉语又擅交际,滞留卫城月余结交了不少人,故从结交汉族友人处得知部队将领于三日后抵达卫城,便建议该妇女于当日拦轿申诉,并许诺为其周旋。三日后,果有军中将领经过,该妇女依言拦轿痛哭,将领遂停轿询问,金肯阿祖上前言明来龙去脉,举止落落大方,并让妇女袒露肿胀的双乳说:她的孩儿因聪慧可爱被士兵传抱,不知所踪。失去孩子的母亲内心滴血,乳汁没有孩子吸吮不再流出,可怜这妇人承受骨肉离失之痛,还担双乳涨奶之痛,已然不知如何活下去。这番话与妇女的悲恸模样让将领心生怜悯,传令开头部队寻回了被士兵偷走的男婴,这男婴便是后来名震凉山彝区的余巴之(音译,应为余保正,保正为官职,即保长。)此事件,金肯阿祖的见识、智慧与口才崭露头角。   

      不久之后,又爆发了云南杜文秀起义,战火迅速蔓延至云南各地。起义部队一路征战至现大兴镇白牛厂(白牛厂是一座大型银矿,工人上万,因而矿山边形成了很大的村镇和繁华集市。当时人称白牛厂是鸟儿都飞越不了的山,因为矿出产量高,提炼银产生的有毒气体很浓,使得鸟儿还没有飞过山去就中毒坠落)。遇到当地顽强抵抗,双方伤亡惨重。白牛厂的市集、村庄、矿场,被起义部队一把火焚烧殆尽,工人死伤无数,幸存者四下溃逃,留下无数罹难者遗体无人收殓掩埋,成了日后田间地头的累累白骨,常为后人伤怀长叹。起义部队因伤亡惨重,于是原地休整,掩埋伤亡者,在宁蒗县境内留下了无数起义军亡者土坟。

    眼看起义军势如破竹,就要打到家门口(卫城辖区的盐塘在宁蒗县与卫城交界处,因有盐矿,甚是繁华,并设有盐捕厅,是卫城经济命脉,距白牛厂仅数十里),为保盐塘,卫城府衙贴榜宣:凡能与起义军谈判,保卫城免受战火者,可为盐捕厅通判。盐塘富庶,盐捕厅通判可是肥缺,然而,生死面前人人自危,一时无人敢揭榜。这时,敢于冒险的金肯阿祖毛遂自荐,独自赴起义军营谈判,最终凭着过人胆识与交际才能,与起义军达成和平协议。金肯阿祖为确保起义军遵守协议,不攻打盐塘矿区,又随起义军行进百里,督送至山后(今攀枝花盐边县)才返回。卫城百姓免受战火荼毒,人人感怀,加之阿祖平日里人缘广泛,与人亲善,受到当地上下爱戴,是以百姓自发敲锣打鼓,出城迎接金肯阿祖,官府也应约驱轿相迎,以轿载之巡街褒奖,此后,金肯阿祖任盐捕厅通判,食官禄,并携家眷在腊子沟落户安居(弟弟金肯约祖则感念故土,不愿再漂泊,阿祖劝说无果,独自归去。此后至今,再无音讯)。

        在腊子沟居住期间,金肯阿祖勤劳传家,在盐塘食官禄,各族同胞亲切称他为“陈捕厅”。又在白牛厂矿区打点(白牛厂银矿在一百多年后,矿产权被金肯阿祖第五代玄孙金肯子布,也就是笔者父亲挣回,兜兜转转,不禁让人感慨轮回之奇妙),家产日益丰厚,为人又好结交,与许多汉族、普米等其他民族结成亲家,相互礼待扶持,一时宾朋无数。据笔者曾祖父回忆,在其幼年时期,家中一到农忙时节,由于各路亲家倾力相助,庞大的农事工作往往仅用一天就完成。

        然而,这样平静富贵的日子没过多久便迎来了厄运。在金肯阿祖30岁那年,甲米河边有醉酒落水者,见义勇为又擅水性的金肯阿祖立即跳下去营救,可溺水者由于高度紧张,竟死死扣住金肯阿祖,使其无法施展手脚,最终两人被流水冲走。初闻噩耗,金肯阿祖的各路亲家及家眷悲恸不已,无论老幼无不痛哭流涕,特别是幸免于战乱的汉族同胞们。他们一连数日不分昼夜地沿河打捞。在第七天,一位汉族亲家早起流泪,说梦见了亲家金肯阿祖,于是继续去打捞,果真被他找到了尸首。    

        金肯阿祖短暂传奇的一生落幕。从孤苦伶仃,背井离乡,在求生求存中不断成长历练,开拓见识阅历,到任职盐捕厅通判,挣下家业,他留给子孙的不仅有物质和人际财富,更有面对苦难时敢闯敢拼的精神财富。     

        金肯阿祖去世后,其大儿子金肯尔赤袭任盐捕厅通判。尔赤其名是当时新营盘的普米亲家——胡家根据生辰八字为其取的普米名字。金肯尔赤聪慧沉稳,勤劳踏实,家庭财富达到鼎盛期,时人称“陈百万”。但金肯家不是盐塘世居家族,根基不能与本地世居大家相比,在各种利益斗争中,最终闹出了人命官司,因无法与本地大户势力周旋,遂决定奔逃他乡。也是天不亡人,此时,当年金肯阿祖献计帮助寻回的余巴之已成人,且任蒗渠土司辖下的管白牛厂一带的保长。他感念金肯阿祖之恩,用自己势力保下金肯尔赤兄弟三人。

大凉山彝族男子

        斗转星移,金肯尔赤三兄弟的后人、金肯阿祖之孙年哈、年坡两兄弟搬迁到宁蒗大二地,与汉族地主张家、白族寸家为邻,但当时匪患横行,三户人家不久便分道扬镳,张家搬往现宁利乡,后又迁入拉都河,而寸家搬往包都,但亲家的情谊世代未变,到年哈之孙金肯子布这一代时,与爷爷辈结下的这两户亲家仍然在建房等事务上互助来往,金肯家则搬迁至现大兴镇白牛厂,后又迁往宁蒗县城干河子。

        当时,社会动荡,小凉山地区民族矛盾激化,作为外来民族,宁蒗本地大户拒绝卖土地给金肯家安家落户,于是找到各路亲家打点,最终在新营盘胡家(阿祖之子尔赤伯义)、新村摩梭人贺啦嘛家、新村唐保长家、三棵树大地主郑家等亲家作引,由胡家胡万清(后宁蒗县第一任副县长)和宁蒗县黑彝头人万张阿果(后任宁蒗县政协副主席)作担保人,花银锭12枚,从土司阿老爷手中买下县城干河子土地(具体多少土地不得而知,但有加盖阿老爷土司家的官印及其司爷马世昌手书的地契,上书:上起马路,下起庙子,阴山阳山两岸。金肯家一直对时局保持着较高的政治觉悟,动乱期间严格家训,再穷困都没有让一个子孙落草为寇,因而此地契在宁蒗县人民政府成立后,由金肯年哈自己上交至所属的红旗公社大兴大队秘书唐子发处),正式落户宁蒗县城。据说,当时这是宁蒗县城第一户彝族居民,在那样动乱的年代,民族之间摩擦不断,水火不相容的境况下,能入居县城,是很了不起的一个事件,后代也受益无穷。笔者父亲就此次搬迁事件总感叹:没有众多亲家朋友鼎力相助,是万万成不了的。祖先善结交各族亲家,于我们后辈功德无量。

         自此以后,虽也在社会动荡中起起落落,但金肯阿祖的子孙稳稳扎根于宁蒗县城,并传承了他交游广阔,与人亲善的品质,世代结交了无数外族亲家。并在这片土地上最终迎来了新中国,世代不再受战乱与背井离乡之苦。

        在时代的洪流中,从金肯阿祖起,结拜的亲家也历经了六代人,一百六十多年,现在依然亲切来往,延续着祖先真挚的情谊。到笔者爷爷这一代也结交了许多傈僳族、普米、汉族摩梭人等各民族的亲家,笔者早逝的仲父汉名就是普米亲家、宁蒗县唯一离休老干部熊汝英(又名熊撒达)照自己名字取的,在那个贫穷的年代,熊伯义经常匀出粮票肉票接济,这一份情谊在患难中何其真挚!笔者记忆里,童年时期经常随爷爷往来于东河、三棵树、农场、苗圃站的伯义家,他们之间的无私与诚恳令笔者难忘。

笔者爷爷

    金肯阿祖敢于与命运抗争,敢闯敢拼,从无依无靠的孤儿成长为一代英雄,敢于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为民请命,见义勇为,牺牲自己,献出生命,他的这种精神一直流传下来。笔者曾祖父金肯年哈完全继承了他的精神,成为新一代大英雄,乡邻们无不对他敬佩有加。笔者父亲传承了金肯阿祖和金肯念哈的精神,敢闯敢拼,亦从孤苦无依的人生境遇中不断历练积累,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并且时常会向需要帮助的弱者伸出援手。他时常说,与人相交贵在真诚,结交了五湖四海无数挚友,他们惺惺相惜,守望互助,共同发展。在先辈们身上,笔者深深感受到历史轮回,命运重演,也感受到了家庭精神文化的传承。

      金肯阿祖和千千万万的少数民族男儿,在战乱年代摒弃偏见,打破民族隔阂,结为兄弟手足,守望相助,促进了地方的民族融合,为后人谱写了一首民族团结的赞歌。他的后辈积极融入新的时代洪流中,秉承其精神,艰苦创业,团结各族人,乐于助人,虽生而平凡,却奋力不屈,以自己的方式,为地方民族大团结谱写了新的篇章。(口述者金肯子布为金肯阿祖玄孙,现居宁蒗县大兴镇干河子)

笔者父亲金肯子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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