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年了。那是2010年3月5日,我清晰的记得那个日子,那天,我正在高洲小学的操场上作学雷锋动员大会的动员报告,突然接到堂哥的电话,说爸在烤火时起身,突发脑溢血,打120,医生建议不要送医院了。等我们几个赶到萍乡桐田叔家时,我见到了一幅至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惨状:满屋烟雾,纸钱火苗乱窜,爸爸笔挺的躺在床上,任我们嚎啕大哭,他已没有任何反应,房间的另一张床上,躺着我的叔叔(重病之下仿然也已死去。叔在父亲逝世一个月后也去世了。)我的父亲是在正月十二独自一人前往萍乡老家探望重病的叔叔,正月十六,我从萍乡购物回来时,还和他通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说等我叔过完生日(正月二十二)就回,怎知世事难料,这竟成了我们的最后通话。仿佛中父亲已离我们而去。运尸回来的傍晚,屋场里老老少少都过来了,大家都在帮忙,我这时才感觉到了您在生前获得了多好的威望。停柩在家的日子,左右邻舍,亲朋好友,刘氏家族都来吊念,出殡那天,萍乡也来了好多好多的亲戚,我们以当时最高的规格(鞭炮烟花一直摆到山上,请了萍乡戏班晚上唱戏,我亲自写了别文,哭唱了一首《父亲》)送您上山。扶着您的灵柩,我们一个个哭的死去活来。下葬之后突然下起了小雨,老人常言这是有发旺的征兆,这也许是您对一大家子人的呵护吧。
父亲出生在民国1929年六月初八,兄弟姐妹5人,他是老大,取名运发。我爷爷娶了三个老婆,父亲小时候受到后娘(爷爷的二老婆)的虐待,有着苦难的童年,去过攸县帮人家做短工,放牛看干鸭。15岁时,被别人介绍来到莲花高洲做崽。(父亲的后娘在父亲出来做崽一个月后死了,要是早一个月,父亲就不会岀来,命运也就改写)石洲里爷爷是个单身汉(女儿已嫁高鲜),从此,我的父亲就与和爷爷过起了孤儿寡父的生活,直到和我母亲结婚。
父亲是对我影响最重要的一个人,可在父亲去世后的最初几年,他的离去好像只是灯火淹灭,连梦都未尝相会,只到现在,才偶尔会梦见他。他给我的印象始终是爱我、勤劳、严肃、古板、热心的人。
父亲48岁才有了我,算是老来得子。小时候总记得晚上睡觉他老是喜欢用两个脚趾夹我,疼的我直掉泪,那时大家生活都比较穷苦,木讷的父亲只是用这种方式含蓄的表达爱意。以前,跟着他回萍乡,印象最深的是从市区去桐田,他舍不得坐车,我们总是走十几公里路。记得有一次,我和他俩人翻过高步岭到达南坑,走了两三个小时。新319国道开通后,还有一次,我和他走路从源洴过三山到达桐田。每次都走的够呛,但路上的交谈,走路的经历总让我成长了很多。我虽然是家里的独子,但却没受过温室的骄养。读书是出了名的用功,15岁考上师范,年少时外出萍乡翻秋(干活挣钱),田间农活样样能行。这也许是从小浸染熏陶的结果吧。
父亲是个极其严肃的人。从小教育我们站有站样,坐有坐相。我们都是怕极了他,有时在母亲面前撒个娇正哭着,只要听见他一回来,立马止住眼泪,灰溜溜的离开。记得有一次,我穿着新买的雨靴和伙伴打包(一种游戏),被他发现,当场叫我脱下,狠狠斥责一顿。和他出去干农活,每一次都会骂得狗血淋头,割禾时,放禾要两边远岸提中;耙土时,顺势要弄成书本样;耕地时,要田绳岸下,八字开犁。有时他叫拿什么东西,说了一遍,没听淸楚,都不敢再问,直好胡乱猜测他要的是什么。直到我结婚后三十岁,一次犁田,被他骂的“教书教瞎了”,真让人哭笑不得!
父亲是个勤劳的人。生活的艰辛让他一辈子都不知停歇。在他手上通过打拼建了两栋房子。据母亲讲,生我的时候,父亲还在五岭山锯木,别人带信给他,才知道生了我。母亲一生共生了近十个,有些没成活,(二姐出嫁一年去世。)我现有姊妹5人。70年代,靠挣工分,家里人口多,他不得不为全家的生计而拼命劳作,为图填饱我们的肚子。八九十年代分田到户,他又到处开荒(塘甲拢开了一大片土,小时候我总要到那去做事),甚至帮人家耕地挣钱,他是人到老,做到老。至今,家里楼上还存放着他从五岭山背下来的木料,一根一两百斤重,不知道他是怎么扛下来的?直到他去世的前两年,家里生活条件好了一些,他的身体也日渐不佳,才消停了一会。忘不了您宽厚的手掌,捆绑稻草的一拉;忘不了您坚实的肩膀,山上砍树时的固执;忘不了您浓密的胡须,深深嵌入我脑海。
父亲没有文化,没上过一天的学,说话声音大,脾气急,总是得罪人,有些人计较过,但大多数的人都理解他,说:“老毛(父亲的绰号)就是这性格,口直心快,不要和他计较。”但他是个极具热心的人。队里的龙杆(抬棺材用的)是他倡头去山上挑选抬下来的,绳索是他深夜到苍下偷的棕(传说做这种绳索要用偷来的棕做才会旺族)。95年,刘氏修谱,他是到处奔波,芦溪、岭前、杨梅山,来来回回鞋子都穿破了几双。终于族修完成,其间自掏腰包招待族友用饭都不计其数,遭了多少冷眼,受了多少侮辱,贴了多少钱物,他都忍受下来了。他用自己的一颗善心为乡梓做了许许多多的好事。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马上就是清明节了,整整十年,我无时不在思念您--我的父亲!你走得太怱忙,没有留下任何嘱托,没有麻烦任何人,虽然没有成就惊天的故事。甚至平凡的让我都记忆模糊。但如果再不能为您写下什么,我怕我都慢慢的忘却。
是为祭,爸爸!
2020年3月30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