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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一年清明时

——缅怀我的父亲母亲

创建于04-16 阅读846

 我父亲是东西湖大堤的建设者,是父亲把我们一家人从河南带到了湖北。年近七旬的姐姐告诉我,我就出生在东西湖这座大堤边,父亲在世的时候时常听到他提起那个火热的年代,可我却没有从父亲那更深入的了解那段历史,时间一晃60多年过去了,包括我的父亲当年围垦的经历者大多都已经离去了,回忆起当年那段峥嵘岁月,是他们书写了一段历史,武汉的西北部才得以安宁,东西湖从此再不受洪水的困扰,感恩他们的付出。2024年4月6日清明节假期间,我们兄弟姐妹相约一起来到东西湖大堤找寻当年那热火朝天的痕迹,找寻父母亲当年播洒青春的影子,深切缅怀远在天堂的父母。

站在原来孩提时代的地方感概万千

大姐是家里的长女,随母亲来到东西湖时约六岁左右,大堤围垦完工数年后,因父亲工作的关系,我们全家从东西湖迁至青山,70年代初大姐响应“上山下乡”号召,按照“投亲靠友”政策下放到东西湖荷包湖农场,她与东西湖有着不解之缘,我们家唯有她仍依稀记得当年父母参与围垦的历史。

东西湖围垦二代

忆童年

东西湖这个地方由于地势低洼,三面环水,解放前水灾频发,十年九涝。每当汛期,此地基本上都是汪洋一片,而洪水退后,这里荒原袒露,芦草丛生,钉螺密布,血吸虫泛滥,严重危害湖区周边民众的身体健康。为此,从清朝乾隆九年(1744年)开始,就有很多仁人志士试图筑建围堤,抵御水患,却没有一个取得成功。民国时期,境内的乡绅密昌墀、李介侯等也曾先后发起过修筑平城垸和汉城垸,但最终也都因款短工缺,未能在汛期完工的大堤均被洪水冲垮,前功尽弃。

东西湖未开垦前的景象(历史影像)

开垦大军浩浩荡荡开进(历史影像)

图片来自东西湖围垦志(历史影像)

一根扁担二个簸箕硬是筑起了一座大堤(历史影像)

新中国成立后,针对东西湖的水患,国家予以了高度重视,1954年以前曾指定长江水利委员会4次对武汉市外围的河道及10多个大型湖泊进行勘测和调查。1952年8月提出《东西湖蓄洪垦殖意见书》,国务院曾将此项工程列为“一五”计划湖北省重点工程,后因经费不足而被搁置。特别是经过1954年长江流域特大洪灾后,湖北省下定决心要治理东西湖水患这一顽疾,1955年12月长委会又编制出《东西湖蓄洪垦殖工程》方案,提出蓄洪与垦殖并重的方针,并分别估算工程量、投资额、增垦田亩、保护面积与年收益等数据。次年,为了确保武汉市区防洪安全,保证城市经济建设和居民生活物资供应,武汉市再次提出围垦东西湖的计划,经过武汉市政工程设计院再次勘测,1956年10月19日市水利局完成《东西湖垦殖区防洪排渍工程设计任务书》。11月在中共湖北省委的领导下,由省农垦厅、水利厅和武汉市水利局、农业局参加成立了湖北省东西湖围垦工程筹备委员会,先后向省政府和国务院报送了《东西湖农场建场计划》和《东西湖农场土地规划利用和防洪排灌的规划及初步设计》。1957年8月,经国务院批准水利部正式下达文件,批复了东西湖围垦工程方案,并且列入了国家第二个五年计划。整个围垦工程包括修筑围堤防抵御洪水、排渍、灌溉和垦荒建立农场等4个部分。国家投资3800万元,其中围垦、排渍、灌溉2000万元,建场1800万元。因此项水利建设是国家“二五”计划工程,而且围垦需在次年汛期来临前完工,土方工程量大,工期短时间紧,急需大量挑土围垦的民工,国家要求湖北从邻近省份调集劳动力资源参与工程建设。经湖北、河南两省协商,本着互相支援,以工代赈的精神,河南给予了大力的支持,责成省民政厅动员开封和商丘两地区的汝南、兰考、民权、宁陵、柘城、商丘、虞城、夏邑、鹿邑、永城等10县派出7.1万多民工火速增援东西湖围垦工程建设,整个招募工作在半个月内就宣告完成,所以说父亲的湖北经历与国家的战略布局是息息相关的(参考文献:东西湖围垦志)。

围垦工地(历史影像)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历史影像)

围垦大会战(历史影像)

父亲是24岁来到湖北的,据参加过围垦的河南籍老人讲,当时湖北省委书记王任重,会见同在北京开会的河南省省长吴之甫,说湖北荒湖多,急需开垦,请求河南人民支援,吴省长欣然接受,拍案达成协议。由河南招募民工7.6万人支援湖北搞水利建设,期限3至5年,期满愿留的留下安家落户,不愿留的负责送回河南老家。挑选人员的条件是男性,年龄18-35岁,身体强健,自愿报名。当时河南老家招工时县里要求,党、团员带头,进步青年积极参加,报名人员经乡、县两级审查批准,于1957年12月中旬集体乘闷罐车专列前往湖北,下车地点是京汉火车站(原老汉口火车站)。

老汉口火车站(历史影像)

1957年11月15日东西湖围垦工程在金银潭破土动工,工地3000多名参加义务劳动的人们天刚蒙蒙亮就赶到了现场。当天虽然天气寒冷,北风袭人,但工地上到处可以看到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竞赛景象,河南民工未到之前,湖北调动了孝感、黄冈两个专区18个县的民工及武汉市义务劳动人员6万余人参加围垦,12月中旬来自河南商丘和开封两个地区10个县的7.1万名民工陆续到位,替换了湖北孝感地区的民工下堤。但围垦大军始终保持在10万余人左右,可想而知,10万余人奋战在大堤上的劳动场面是多么的壮观,感觉这就是一场战役。

围垦劳动(历史影像)

围垦劳动(历史影像)

定叫日月换新天(历史影像)

图片来自东西湖围垦志(历史影像)

1958年4月7日,经过5个月的艰苦战斗,终于赶在洪水到来之前基本完成围垦工程。7月1日围垦工程指挥部在李家墩建立了东西湖大堤纪念碑,8月3日围堤工程经验收合格。全部围堤工程包括:新建围堤长53.57公里;20米宽的防浪林44.34公里;植防浪柳11万株;新建排水闸两座,一座27米长的三孔重力式钢架混凝结构排水闸和一座安装有手轮启闭钢板闸门的1.35米涵管闸;总干沟7.6公里,73条干、支沟分布全区,形成排灌网络。工程总计:土方1575.7万立方米,混凝土4800余立方米,石料2.45万立方米

围垦劳动(历史影像)

巾帼不让须眉(历史影像)

1958年刚建成的大堤(历史影像)

1958年7月在李家墩立碑纪念围垦完工

碑文上记录了一切

斑驳的石刻再现劳动者当年的身影

东西湖成为了武汉市的菜篮子、米袋子

往事如烟但这段历史不可忘记

据东西湖围垦志记载,大堤完工后,河南民工绝大多数人选择了留下,继续参与东西湖农场及后期水利建设,留下的大部分人员分到了农场,少部分人分到了东西湖建设科。父亲先是被分配到测量队,后来调到堤防科搞堤防维护工作。据大姐回忆,1960年父亲写信给母亲要她带着她和二姐到湖北来安家。那时她还很小,但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约5岁半左右),老师是父亲的同学,对她照顾的很周到,离开老家时老师特意送给她一幅画留作纪念,她至今还记得画上是个非常漂亮的苏联娃娃,这个记忆她说她一辈子都磨灭不了。离开河南老家是当年9、10月份,母亲背着用被单打成的包袱,手里牵着她,怀里抱着二姐去郑州坐火车,从没坐过火车的她对火车站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印象里火车站站台的楼梯好高好高。火车站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川流不息的人流,来到站台,这时有位50岁左右的陌生男子看母亲拖家带口,主动过来要帮忙,说话间伸手要去牵她,对于陌生人的“热情”母亲客气的回绝了,当时火车站那么多人,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多亏母亲的安全意识高,才没有后来那些骨肉分离的事件发生。一路奔波母女3人终于到达汉口火车站,由于父亲工作在身,便派同事陈玉柱叔叔去火车站(位于江岸区京汉大道车站路的老汉口站)将母亲一行安全接到了父亲的身边。

父亲的好友(左后:我的父亲  右后:朱明轩  前坐:贾中江

父亲在测量队时的同事(后排左依次为我父亲、魏克生、朱明轩...  前排左一陈玉柱  前排右一陈保亭)

来到东西湖后居住条件可以说是相当的简陋,一家人住在一间用芦席搭起的房子里(据考察可能位于现东西湖区奥园西路附近),这是一排垂直于大堤并距堤内约5米的职工宿舍,当时邻居有好几家。60年代初期那里十分的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安家那个地方没有地名,但有个临时的名字叫“一分部”,(围垦时总指挥部下辖八个分指挥部),当时我们住的地方说是房子但也可以说是棚子,之所以可以称为房子是因为这些棚子还是有房梁的,屋顶铺有油毡,上面盖有稻草,房子虽简陋但却不漏雨。墙是双层芦席用铁丝固定在竹杆上的,门也是双层芦席做的,出门根本不用锁,用铁丝一挂就算“锁门”了。时间久了芦席棚子到处透风,因为自家养的猪随时都会到“家”里来乱拱,就是在这样的艰苦岁月里,在东西湖大堤边的芦席棚里我诞生了,母亲生我的时候当时家里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唯一的“贵重物品”可能就是“姐弟仨”和两床棉被(计划经济年代物质奇缺),也许你很诧异,棉被能与“姐弟仨”相提并论?这主要缘起“棉被风波”。“风波”那年我还很小,两个姐姐都还未满10岁,为了抚养“姐弟仨”母亲起早贪黑干活,严重缺乏睡眠,站着都有可能睡着。有一天母亲起得很早,按照程序喂鸡养猪打扫卫生,还要做一家人的早饭,干完这些在给我哺乳时睡着了,醒来时放在床头的两床棉被竟不翼而飞了(那时家里穷的连个柜子都没有,夏天不用的被子都放在床头),这可把母亲急坏了,棉被是一家人生活不可或缺的啊!冬天了怎么过?父亲只好找单位领导申请救济,这才缓解了我们全家的燃眉之急。在东西湖的那段时间,父亲所在单位实行计件工资,母亲便和父亲一起干,母亲所做的一切都记在父亲的名下,这样也能多赚点钱贴补家用。为了养育我们姐弟3人,父母亲里里外外都要兼顾,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无比的辛劳。

60年代后期的一家人

东西湖本应是个鱼米之乡,因当年洪涝而成泽国,围垦建堤以后这里的生态环境大大改善,水域宽阔,水产品极其丰富。五、六十年代这边河里野生鱼、虾到处都是,随处可见湖塘突出水面的土墩上甲鱼爬上来晒太阳,但当时抓鱼捉鳌的人却很少,现在看来也许很不理解,其实不然,因为这些鱼、虾、鳌过多,仅凭住在这里的几家人根本抓不完,到后来这些东西基本上吃厌了。第二个吃厌的东西就是豆子,看见米饭里有豆子就有一种抵触情绪,只想吃白米饭。除此之外过年杀猪是一家人最期盼的事情,自家的猪用红薯和瓜菜等饲料喂养,用现在的话说是真正的绿色环保,猪肉吃起来特别香,每到过年杀猪我就守在灶台前等着大肉出锅,那时我在家里是老幺,父母姐姐都宠着我硬是把我吃腻了。吃不完的做成腊肉,挂在房梁上吃多少割多少,那时没有那么多的调味品,但感觉吃什么都是香的。

父亲在东西湖工作了约八年,为与武钢建设配套,武汉市设立了青山区,根据工作安排,1966年我们全家迁到了青山,父母均被安排在青山区建设科工作,多年过去了,当年围垦大堤留下来的人员也因工作的需要和时间的流转遍布整个武汉市,但现在仍健在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70年代后期的一家人(前排右一:二舅)

我们现在生活在一线城市也许比老家的生活条件要好一些,但我们要深深牢记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们现在的生活条件都与父辈他们当年的抉择和辛劳付出分不开的,有了父辈的苦才有了我们今天的甜,围垦会战的苦我们体会不到,但我相信这种苦是他们用命拼过来的,那个年代东西湖垦区到处都是一人多高的芦苇,根本就没有路,放眼望去,遍地芦苇丛生、人迹罕至。大小湖泊星罗棋布,一伸脚水就没过了膝盖到大腿,周围都是数不尽的蚊虫、蚂蟥等,挑堤的时候每天10多个小时的连轴转不仅要有体力的支撑还要面临天寒地冻的考验,而且要面对出血热、血吸虫病的挑战。特别是当时的吃住环境十分恶劣,几百人住在一个芦席棚里,又没有电灯,晚上起夜回到工棚都很难找到自己的被窝。

此地今非昔比

人们都说创业难,父亲围垦经历其实也是他们一代人的创业史,他和他的农民工朋友用肩挑背扛筑起了一座宏伟大堤,为国家的水利工程做出了贡献,为东西湖的发展献出了青春,同时也用他们的肩膀为儿女们在异地它乡撑起了一片蓝天。

如今宏伟的大堤如高不可逾的一道屏障保护着人们(航拍图片)

随着时光的流转,城市在不断地蜕变,60多年过去了,如今这里已是高楼耸立,成为了繁华的城区,公交车四通八达、地铁金银潭站也修到了我原来家的门口,大堤沿线已改建成悟桐雨公园,昔日的东西湖已旧貌换新颜。这里成了附近市民打卡休闲好地方,再也看不到当年的影子,再也找寻不到当年的一点痕迹。可儿时的情结不管这里怎样变,我的一生终与这里结下了不解之缘,因为这里有父母留下的足迹,是我们缅怀父母最好的地方。

清明节来到这里最能表达我们的缅怀之情

 本文根据家姐的口述整理,同时参阅了官方出版的《东西湖围垦志》及东西湖政府网站相关资料。

                                                             写于2024年4月8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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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由 美篇工作版 编辑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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