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政治迷信》
鲁迅说:中国的文化,都是侍奉主子的文化。
古代社会最高统治者百般推崇的政治道德准则是忠君,这是太平的根基,从古至今、相沿不废,它的重要特点之一,就是令百姓的灵魂都浸没在迷信之中。
这里有对天命的迷信、对圣贤的迷信,这里有对功臣的迷信、对清官的迷信,以及对等级政体的无条件服从,对大一统模式的尊崇等等,归根结底都是有利于专制统治的政治迷信,最终都会转化为对政治权力的崇拜,也就是忠君。
古代的政治迷信历史悠久,孔子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地上不能有两个君王,这非常恰当的体现了国人对太阳崇拜和权力崇拜的融合。在政治权力的炎日之下,赤地千里、满目枯焦,似乎没有任何文化观念和社会实体,可以阻挡那普照一切的光芒。
与西方不同,我们的古代历史上没有一个可以和王权相抗衡的宗教势力,任何宗教势力都只能服务于王权。政治力量对宗教的利用已经成为一种文化传统,其中政治迷信是毫无疑问的主纲。
公元前221年,秦国统一天下,秦王政成为始皇帝,在丞相李斯的建议下,秦始皇制作了一方国玺,上刻李斯亲笔书写的八个虫鸟篆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以此向天下臣民宣示:皇权天授、至高无上。
公元前134年,董仲舒提出的天人三策被汉武帝所采纳,首策便是天人感应。他认为: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董仲舒成功的让世俗的政权与宗教的神权合二为一,这就是古代历史上“政统”与“道统”的合流,也是儒与法的合流,催生了一种全新的教派——礼教。
从此之后,无论是李世民贴门神,还是朱元璋黄龙转世,都说自己是天上的星象下凡,或者是佛国的菩萨重生,都会以这种方式强调权力的正当性。帝制时代的历代统治者,都特别擅于利用百姓的政治迷信来加强统治。政治伦理、政治道德、政治法纪、政治秩序,都是建立在政治迷信的基础上,因为迷信的基础是百姓人格的自我压抑,它是对自卑自弱意识的强化,当面对跪伏着的民众之时,皇权就会显得特别高大。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看似荒唐,实则这才符合逻辑。汉文帝的权力不是来自苍生,而是来自鬼神,他当然只会关心鬼神之事。而贾谊没有悟透这一点,也注定了他士途多舛的命运。因为在古代,除了最高统治者擅于利用政治迷信粉饰自身之外,官员们更加热衷此道。
开创唐朝中兴的宰相李吉甫有一个故事,他在任之时,在政事堂一个显眼的位置,摆了一张床榻,放了很久、又脏又乱,也没人敢动它,原因就是相传这个床榻的位置、朝向等等,暗合风水之说,丝毫不能动,否则就会影响士途。为何官员如此迷信,究其原因就是官员本身的信仰危机,以及担心失去既得利益的恐惧。
历朝历代权力场上的人总会特别迷信,各种求神拜佛、算卦问卜、阴阳风水,在他们的政治生活里,不确定性太高,跌宕起伏太大,患得患失太重。从心理学来讲,主要是源于压力过大,需要通过风水寻找寄托来排解焦虑;从个人愿望来讲,主要是为了求晋升、避惩罚;从社会现实来讲,是因为官场前途的高度不确定性;从精神信念来讲,是因为精神的空虚、信仰的缺失。
古代政治,是帝王张官置吏,也就是权力金字塔体系,官员的升迁与否,并不完全由政绩、资历或者民意决定,而是上级的喜好。为了获得升迁,下级对上级只能表现出尊崇和服从,小吏面对长官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在这种倨傲以临下、谦恭以奉上的政治风气之下,造成了一道道横裂的文化断带,让低级官员人格的完整性不可避免的遭到破坏,这正是造成官员迷信的根基。
干得好、不如吹得好,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官场的潜规则忽明忽暗地起作用,不可避免的让官员内心产生沉重的焦虑感、迷茫感和无力感,最终只能把升迁的希望寄托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鬼神身上。当然,官员们看似笃信风水和宗教,其实他们什么都不信,他们既没有信仰也没有敬畏,心里装的只有金钱和私欲。
政治迷信的本质是反理性。理性思维会发现矛盾、产生怀疑,而拒绝理性就抑制了怀疑。在这样政治迷信的风气下,当然就不会诞生政治民主。就像西方社会倘若没有宗教改革剔除迷信思想,就不会有启蒙时代一样,因为政治民主的基础是基本理性。英国著名的宗教学家弗雷泽认为:没有一种仅仅是建立在迷信,也就是建立在虚伪之上的制度能够持久。因此,要推进政治进步,必须清理千百年来政治迷信的根基,洗刷其残迹,让人回归理性。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救世主,也没有神仙上帝。
资料部分来源 《 权力的黑光》《中央帝国的哲学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