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原赴陕北插队的北京知识青年,1969年初至1972年底在陕西省宜君县哭泉公社淌泥河大队的南梁村插队。
南梁村位于哭泉公社的南侧,也是黄土高原的最南端,距金锁关仅10公里。从金锁关开始向北沿G210国道向北到哭泉梁下这一段实际不是黄土高原,而是一大片耸立的石头山峰,如果把黄土高原想象为装在盆里的黄土,那么这里就是盆缘了。从金锁关沿G210国道向北走,路边可以看到很多倾斜的沉积岩,这些沉积岩分明是地壳运动时从水里拱出来的。
南梁村在哭泉梁的南侧G210国道之字路的南侧,现在“旱作梯田”观景台的对面。村北侧是大片的梯田,南侧背靠山。因为山梁处有个不明显的垭口,似乎形成了两个山头,所以乡亲们把它称作“双山梁”。
插队那些年,我们经常要翻过双山梁到山后打柴,休息时会坐在山坡上欣赏风景。有一次坐在西侧山坡上休息时发现东侧的各个山峰从上到下有三道明显的自然形成的水平台,就像曾经在水里泡过一样,这水平台也自然成为了现在的山间小路。
宏观地观察这些连成一线的水平台和上面的山峰,很自然地就猜测到这里在几亿年前可能是海底,后来发生了第一次地壳运动,这些海底的岩石露出海面一部分,形成了山峰(或者说是小岛),然后停顿了很长时间,使得露出海面的几十米高的山峰被逐渐风化、塌落变“瘦”,而水下部分则不会风化,所以形成了第一道水平台。后来又有了第二次抬升,然后又停顿了很多年,形成了第二道水平台。然后又有第三次,形成了第三道水平台,第三道水平台下就是沟底了,大概是海水退去了。当然这些只是我们当时的猜测。
我们也曾下到过沟底,那里是一片片湿地,溪水潺潺,非常温暖,长着很多茎叶很嫩的植物,很像现在的“多肉”植物。突然从寒风凛冽的山上来到这里,有一种落入童话世界的幻觉。那条山沟是南北走向的,到这里被双山梁阻断就结束了,所以南部的暖风顺着山沟吹拂而上,到这里滞留形成了温暖潮湿的小气候,和村里的干旱寒冷形成了很大的反差。大约六十年代初之前,南梁村的部分村民是在这里居住的,这也符合人类逐水而居的习惯,我的房东大婶当年就住在这里。
我的房东大婶是1950年从河南逃荒过来的,这点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我们这些“书生”听说解放后还有逃荒的感到很诧异,心想,逃荒应该是解放前的事呀?
当年房东大婶还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个子很高,房东大爷比她大20岁,在逛哭泉街时相中了她,就给领了回来做媳妇。当晚,他们就是在这里度过了 “洞房花烛夜”。我们插队时,乡亲们在地头歇活儿“谝闲传”时还说他俩的笑话呢。一是说房东大爷骗她,说家不太远,领着房东大婶走山路,转了一山又一山,房东大婶走的脚疼,问道:“咋还不到呀?” 房东大爷说:“快了,快了…”。二是说他们俩当晚睡的是柳条编的荆笆床,睡到半夜床塌了,把房东大婶摔到了地上,房东大婶哎呦着问:“怎么啦…”,每说到这里,村里的男人们都会取出嘴里的烟袋笑起来。后来为了方便管理和集体耕种,这些村民被搬迁到现在的村子里了,我们在小溪边还看到过当年的老房基呢。
南梁村周边的山石中经常会发现一些树枝树叶的印迹化石,在淌泥河修水利时我还发现过一个鱼的化石,玩了一会儿我突然想,鱼的内部器官是不是也变成化石了,于是就把鱼化石敲断了,一看,里面和普通的石头一样,看不出有什么肠子肚子。
这其中最最珍贵的是1970年在给知青盖房时,我在准备做地基的石头上发现的竹子化石。那是一块0.4米见方,厚不到0.3米的石料,两根大拇指粗的竹子化石并排在一起,间隔约5厘米,竹节和竹节上的小坑都很清楚。两根竹子旁是竹枝和竹叶的印迹,也很清楚。我当时就喊来高武同学一起鉴赏,真是爱不释手啊。这个化石说明在远古时期南梁村附近的气候很温暖。当时我很想收藏这块石头,但是又弄不动,最后让两位乡亲帮忙小心地把它放在了知青房的右上角当作房基。但是我一直惦念着这块石头,保守着这个“秘密”,想着哪天把它弄回来。
分配工作后,我在1973年6月19日的人民日报上看到了竺可桢教授写的文章《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文章中多次用竹子的分布与兴衰论证气候的变化,觉得这块竹子化石对于科学家可能会有更重要的意义。现在我已过古稀之年,所以把这件藏在心里五十多年的“秘密”写出来与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