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离开我们已经25年了,与她相处一年的点点滴滴,仍如璀璨繁星般闪耀在我心间。
婆婆身材娇小,身高仅 154厘米,体重不到50公斤,面容姣好。论干农活与家务活,在十里八乡,她是响当当的行家里手。小时候由于家境贫寒只读了两年书,对文化人一直满怀敬重与钦佩。
19岁那年,天作之合,她嫁给了邻村一位家境殷实的教书先生,本以为人生将苦尽甘来、一路高歌,岂料命运却给了她沉重一击。
出嫁后不久,父母相继离世,身为家中长女,她不得不承担起照顾两个未成年弟弟的责任。在将两个弟弟抚养成人并成家立业的过程中,她家遭遇了特殊时期的特殊“待遇”——所有家产被充公。自己又相继生下5个孩子,生活愈发艰难。然而,她从未放弃对两个弟弟的照顾。
老公是婆婆的第四个孩子,他宅心仁厚,踏实肯干,也是所有孩子中唯一考上大学的那个。在90年代初,这无疑是家庭的骄傲家族的荣光,深受婆婆喜爱。当我们刚确定恋爱关系时,婆婆却因突发性脑溢血住进医院。在医院昏迷一周后,才苏醒过来,老公一直陪伴左右。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尚未成家的儿子。
那时,老公(那时还是男朋友)想尽办法让我去见他妈妈,说他妈见到我后会对病情有所帮助,因为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儿子的婚事。
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我的到来真的发挥了作用,婆婆的病情得到控制并奇迹般好转。慢慢地,她恢复了思维;慢慢地,她能够下床了;慢慢地,她能够移动脚步,拄着棍子在房间挪动了……
每次我回家,她都格外高兴,康复锻炼的劲头也愈发的足。亲戚朋友来看望她时,她总是将话题转移到我那里。指着身上的衣服问来人漂不漂亮,说是她儿媳妇买给她的;指着床旁放的真皮皮鞋问,“你看这品牌皮鞋,一定很贵吧,是我儿媳妇买给我的......” 末了,还不忘凡尔赛一番,“那孩子啊,就是不听话,总给我们老两口买这买那,刚参加工作,自己工资都不高,还总想着我们......”
用她的话说,我是善良的、勤快的、有文化的、懂感恩的...... 还说我是她锻炼的动力,看到我,就觉得生活更有奔头了。总之,在她眼中,我近乎完美。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每次回家,总是和我有说不完的话。每次聊天,她都充满愧疚,说我们结婚什么东西都没有为我准备,对不住我;每次大大小小的节日,也没有给我娘家准备一丁点东西,很对不住我娘家;还说现在她那个样子,以后带孩子肯定帮不上,也很对不起未来的孙子……总之,她觉得亏欠我很多,很感谢我对她儿子的包容,对他家庭的接纳以及对她的理解。
听说我喜欢吃麻糍,就让身边的女儿买了煎着放糖,温在锅里等我回家吃。桌上的菜品,永远都是我喜欢吃的……
因为有她,那个简陋的栖身之所变成我工作之余的乐园,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往那里跑。帮着收拾收拾家什、陪着她聊聊天、帮着她剪剪指甲、换个新的发型……每当这时,她都特别特别兴奋。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
记得婚礼那天,我们诚邀她一同出席,她却严词拒绝。说参加婚宴的都是些文化人,她担心自己坐着轮椅会给我们带来不好的影响。无论如何劝说,她就是不改初衷。
1998年12月,冬天,极冷。年关将至,学校进入期末复习。一日,正在上晚自习的我接到电话:婆婆去拿桌上的水杯时不慎摔倒在地。我心中一紧,深知脑溢血摔地的后果。
赶回家,她已经奄奄一息,处于昏迷之中。我附在她耳边轻轻地呼唤,分明看到她紧闭的双眼流下了两行清泪。不到5分钟,她便停止了呼吸。在场的人都说,婆婆是在等我,她提着最后一口气,就是等我回来。
我向来胆小,特别害怕梦到死去的人。儿子出生不久,我突然梦到了婆婆,她哭着说没衣服穿。醒来后,我吓得彻夜难眠。后来,老公和侄女遵照农村习俗,用草纸剪了许多衣裤、鞋子等物品到墓前焚烧,据说这样死者在阴间是可以直接收到的。老公还嘱咐她若有需求直接托梦给他,别找我,因为我胆子特小。奇怪的是,自那以后,24年过去了,我再未梦见过婆婆。
婆婆的一生充满艰辛与坎坷,但她的坚强、善良和对家人的爱,深深烙印在我心底。每当忆起她,心中便涌起一股温暖与感动。尽管她已离我们而去,但她的精神与品质永远伴随着我,激励我勇敢面对生活的挑战。
如今,24年已逝,我时常想起她的微笑与眼神。我渐渐明白,婆婆并未真正离开我们。她的爱与精神已深深融入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