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

创建于2024-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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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25周年了,25年来父亲的身影常常晃动在我的眼前,父亲的声音常常回响在我的耳边。

     父亲走的时候离他70岁生日仅差2天。70岁,现在来讲还不算太老,也就刚刚步入老年行列。可是父亲50多岁时在行动方面就显得苍老了。1983年10月,父亲才54岁,就患中风(脑梗),在徐市卫生院住院二十多天。那天傍晚,我放学后,来到乡政府父亲宿舍(兼厨房会客室办公室),只见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炒肉(父亲特爱吃肉,尤其是排骨,猪舌头),而是躺在了床上,我叫他:“爸爸,爸爸,你怎么啦?”

      只听见他嘴里发出“呃呃”的声音,我还没明白过来,就进来几位乡政府干部和医生,他们拿着担架,将父亲抬上担架,其中一位干部告诉我:“你父亲中风,要住院。”

      经抢救,父亲的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听说政府派车专程到南平市第一医院取来最好的药,才有了这么好的疗效。出院后,乡政府安排父亲回家休息。第二年,父亲又去上班,但政府没让他继续担任水电工作站站长,而是让他到北岸村当工作队队长。不到一年,乡政府就没让他继续干,让父亲提前退休,告老还乡,落叶归根了。

      当时老家正赶上轰轰烈烈的基础大建设。水电站、礼堂、村部、学校、填坑修路全在那几年进行,父亲被村里请去协助做工程(这是他的内行)。所有工程结束了,父亲又清闲了下来。喝酒、吃肉成为他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直到1998年,我已经调往建阳二中任教,父亲的病又复发了,二哥把他接到市立医院治疗一段时日又恢复了正常,喝酒、吃肉也成为了正常。到1999年,病情再次复发,住院一些时日再次康复;没过多久又再复发,这一次,就不再康复了,医生说已无能为力(病情皆如此,要么不在复发,如果复发,一次重于一次)于是二哥将父亲送回了老家,大哥还请人做了一把挖洞的便椅,做好长期服侍的准备。

父亲回到家不到一个星期就因并发症昏迷了过去,从此不省人事。多少瘫痪病者必受的折磨痛苦阎王都给父亲免除了,于1999年10月3日直接把他送进了天国。

     一号我回到家,父亲已经不省人事了,双眼紧闭,口张开,吸气和呼气都用口腔,也不会进食。此时他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前往天国探路去了。就这样,全家人守在他的床边等待他的嘴巴合上。祖母两只手臂搭在床头的栏板上,两眼直愣愣地看着父亲,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直至深夜-------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悲痛有几人能够承受!在祖母直愣愣的眼神里,我看到了忧伤,看到了慈爱。此时此刻,多少往事在在祖母忧伤、慈爱的眼神里浮现。

      我还没有出生父亲就离开家乡外出工作了。据祖母说,解放前,祖母用了一担半的谷子让父亲到桐木教会学校念了一年半的书,可就这一年半的书改变了父亲一生的命运。这一年半书,让他学会了写字、记账、打算盘。解放后,要进行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可是那是全国百分之八十以上是文盲,人材奇缺,父亲就被招到黄坑供销社工作,不久又调到省安装公司,还曾到过厦门、泉州工作。文化大革命开始,沉稳的父亲为了躲避武斗,申请调回建阳,分配到徐市公社水利电力工作站,一直担任站长。

      由于当时的交通不便,父亲在外面工作的时候很少回家,在我很小,有了记忆的时候,记得每到过年,饭菜都端上了桌子,却不见了祖母,我们兄弟四处寻找,祖母却坐在茶厂河坝的石头上痛哭。能不哭嘛?两个儿子,没有一个在身边,而且一去就是几年不见。好在三个孙儿一直跟在身边,我想,这也也许是祖母的精神支柱。文化大革命武斗最猖獗的那些日子,父亲也曾几个月在家,当时还住在茶厂,全家只有两个间,一前一后,前间开两个床铺,就是母亲和父亲睡,用两个长櫈一放,架上几块木板,就是大哥的床。我和二哥在黑咕隆咚的里间和祖母睡。父亲在家的这段日子,少不了和母亲吵架。一次母亲悲痛欲绝,在生死关头,父亲毅然选择了对母亲的抢救,可见父亲善良的本性。

      直到家里盖起了新屋,父亲就开始年年回家过年了,而且是每次回来就要带上很多年货,什么白粿呀、腊肉呀、米糕呀。每次回来都在坳头吃晚饭,要么在华伯家,要么在他唯一的同学郑春逢家,他都要喝得半醉,我们兄弟来接他,他空着手趔趔趄趄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欲倒而又不倒,我们总是为他捏着一把汗,担心他会摔到路下去。

      过年期间,就给我们讲一年来的故事。如怎样三拳两脚打倒某某无赖,怎样打猎,到过哪里哪里参观,怎样把人的病治好等等。农业学大寨那阵子,他给我们讲去大寨参观的经历。北方缺水,所住的旅店跳蚤特多,晚上睡觉只能全身赤裸,把衣服挂在天花板上,北方人基本不洗澡,早晨全家共用半盆洗脸水洗脸。他还到过古田水电站参观,说整个发电的地方都在山洞里,外面根本看不见,这些是我们从未听说过的,听得全家人目瞪口呆。有一次父亲去邵武和崇安等地参观,途径坳头,我正走在五颗大树那里,父亲看见我,立即叫停了车,从车上走了下来,和我说了几句话又不得不上车了,看着浮尘而去的汽车我的眼泪便流了下来,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我们基本是过年的时候才能和父亲团聚,平常只能写写信。

过年期间,父亲做得最多的是篾工。父亲的篾工手艺十分了得,什么篮子、簸箕、筲箕、火笼等做得不比专业篾工差。他还会创造,为了我们去黄坑读书带米和菜的方便,他独创了一种扁形篮子,便于提和背。父亲做的火笼特别牢固,一个人站在上面坚不可摧。

     也就是自从家里有了自己的新屋起,父亲不仅是年年回家过年,而是也承担起养家糊口的生活责任。我和二哥读中学的时候,父亲每个月给我们寄10元前,直至毕业。我在建阳读师范的两年里,他也给我每月10元钱。在七十年代,家里粮食总是不够吃,他便会给家里寄些粮票。父亲提前退休在村里负责基建的那些日子里,父亲也为家庭做了很多事。在原来木屋后面挖开一块地基,砌起了墙,盖了四间厨房,他的计划是三兄弟每人一间,老人家自己一间。不管后来的事情这样发展,他的初衷是美好的,是为整个家庭考虑,是长远计划。

      父亲心灵手巧,耿直善良。读一年半的书就能算你能写,硬笔字写得极有特色,而且毛笔字也很有功底,篾器做得不亚于专业篾工。父亲的聪敏才智最显示在他的医术方面。他没有进过一天医学学校,也没有拜过任何师傅,他的医学本领全凭自己的一份爱好、毅力和智慧。他自行购买了很多医学书籍,很多都是关于草药和中药的,有的图文并茂,也有纯文字的,还有文言文的。父亲一有空闲除了看看报纸,看的更多的就是医药书籍。《论语》里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怠》,父亲将学和思紧紧联系起来,一边在书本中学一边在实践中思。我读高一那年,脚踩到开水锅里,严重烫伤。二哥同学的母亲给我挖了一种叫酸桐管的根,烤干,磨成细粉,先涂上茶油,再把药粉撒在伤处。痊愈后,不留任何疤痕。父亲过年回来知道后,就挖了很多带到徐市去,治好了很多人。后来年年回来都要大量挖这种草药带走。他说,这种药不仅可以治疗烫伤,还可以治疗其他一些溃疡病,如疱症带疹,我就亲眼看见他用这种药给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治好此病。父亲说,这种药能治好烫伤,说明它性凉,能消毒、抑菌、生肌,那就也能治疗其他需要消毒、抑菌、生肌的病。这就是父亲学与思的结合。

      父亲除了会看烫伤,还会看很多的疑难杂症,什么深度浓肿、疔疮创伤都会治疗。他还会治疗蛇伤,跌打损伤。而这些都是从书本上学来的,再经过实践中的学和思,就成为他的一门技术,一门为百姓解除痛苦的技术,一门他行善积德的本领。从父亲身上,我不但懂得了做人要行善的道理,也懂得了还必须要有行善的本领这个道理。父亲给人看病不会收取病人很多钱,只收一点人工费,因为采药是要花费时间的。看好一个较严重的烫伤也就收取20来元。因这给当地百姓带来极多的方便。所以当地人称呼父亲为王医生,也经常请父亲到家里做客。我在徐市工作的那几年就常常随父亲到当地农民家里吃饭,当地人都知道父亲爱喝酒,就拿出家里酿造的红酒和腊肉招待父亲。父亲也常常喝的晕晕乎乎,一路要我照顾着回来。像极了孟浩然的写得《过故人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也因为父亲会看病,过年过节就有很多乡民送些米粿、鸡鸭、鱼肉之类的年货让父亲带回来。父亲病退后落叶归根,还有许多人跑到坳头找父亲看病。

     父亲给人看病十分地认真,一丝不苟。他给人看烫伤,每天换药一次,每次换药要将原来的药用泡好的冷药水轻轻洗去,将坏死的皮肉轻轻刮干净,然后用药棉吸干,再用鸭毛将茶油涂在伤口,再用鸭毛将药粉均匀地铺撒在伤处(我给人看烫伤就没有这么认真)。给人用草药,要将草药洗净晾干,放入石臼捶打到稀巴烂。如果是我帮他捶打,都要问好几遍:“爸爸,这么烂可以了吗?”而他看看看,又用手捏捏了捏还是说:“还要打细点。”就这样要重复几遍,弄得我很不耐烦。他说打得越烂药效越好,当然他是正确的。

     父亲不仅给人看病一丝不苟,做其他事情也不含糊。他担任水电工作站站长,经常有工程要做,他对任何工程的质量都十分重视。夏天,烈日下,他戴顶草帽,骑自行车来到工地,亲自查看各个工序用料、施工情况。徐市北岸石拱桥就是他亲自在他的小房间设计出来并负责施工的。我就亲眼见他在炎炎烈日下汗流浃背指挥工人作业。凡经他监管负责修建的工程质量都十分过硬,绝没有豆腐渣工程出现。父亲在工程上绝不敷衍,在平时任何一个小事上也不马虎。我曾随他去挖冬笋,他挖冬笋的方法与许多人不同,许多人是看准哪有就挖下去,不断更换地点,而父亲是盘根式,只要找到一个,就沿着这条竹鞭一直挖去。这样显然费力不少,但却很有收获,在一个地方就能挖到好几个冬笋。许多村民挖完笋后就走人,不会将翻开的泥土重新扒到竹鞭上去,让马鞭暴露在天地之间,久而久之,马鞭便会死去,并且留下一条深坑,影响走路和毛竹生长。而父亲却总要把泥土扒拉到挖后的坑里去填平。如果遇到道路,他就停止,绝不会去损坏道路的,有些人只要有笋管你道路不道路。

     常言道:母爱如水,父爱如山。这话不假,父亲对孩子的爱是深沉的,是沉默中的行动,是冷峻中的关怀,是着眼将来的教诲。

他在徐市工作期间,我们三兄弟都先后到过他那里玩。我和二哥一起去,那时我才十一二岁,是正月。开学了父亲不放心我们路上,还亲自送我们到黄坑。我在读高二的那年,叔叔要我送猴膏到徐市去给父亲,我从邵武辗转三天来到徐市,恰逢徐市开运动会,在公社食堂用餐,伙食很好,餐餐有肉,父亲便不让我回去,买了饭票让我天天和运动员们一起用餐,那一周是我长那么大吃得最好的一周。我说学校要到新历搞农田基本建设,他就跟校长挂电话为我请假,校长本来也就很是喜欢我两兄弟,满口答应。我知道父亲是为了让我改善改善生活,让我满是腌菜、辣椒酱的胃里多装点荤菜营养营养。我回来父亲还派他的手下送我到城里帮我买好车票送我上车。其实那时我完全可以自己回来的,但父亲还是不放心,非要叫手下送我。

    一年父亲回家过年,他看到我的双脚被冻得这里红肿一块,那里红肿一块,就把他唯一的一双厚厚的牛皮鞋给我穿,穿着父亲的牛皮鞋,再也不怕踩在雪地里,冰晶上了,双脚总是暖乎乎的,冻疮慢慢也就好了。

       在我高中毕业后,茶师王朱德怂恿我给父亲写信,叫他提早退休,让我去接班(当时有接班这个政策),当时不懂事,果真照他唆使的话写了这封信。结果过年回来,我到坳头去接他(当年我们家住下倒水),走到万春家门口,他就停了下来,趁着酒兴讲起了那封信的问题,他讲了很多很多,总的一个意思就是人要靠自己奋斗去改变命运,而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上辈。这给了我很大的教育,我终身不忘。

      父亲退休回家后的一天,吃完晚饭后,母亲到别人家去玩了,很晚还没有回来。父亲很是着急,对我和大哥说:“你们两个赶紧去找找你们娘,这么迟都还没有回来!”那一次我很是感动,父亲和母亲虽然吵了一辈子的架,老了心里还是装着母亲的。

      父亲一生的耿直厚道、勤勉好学、心灵手巧令我敬佩,也给了我一生很多的影响,但他酗酒成性我却颇有微词,一是他喜欢喝马拉松酒,毫不夸张地说,他可以从中午喝到晚上,当然这样的情况不多,但喝一两个小时是常有的事。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徐市教书的时候,如果中午有人陪他喝酒,那这个中午我就别想休息了,因为要等他喝结束好收拾餐具,餐具收拾完,还要等他训话,直到他讲困了一头睡下,我才能离开。二是因喝酒过量很容易与人吵架,因为喝酒后容易冲动,很难控制自己的不满情绪,我就亲身经历过两次父亲酒后与人吵架做了仇人的事。更主要是因长期酗酒毁了自己的身体。父亲的身体底子是十分优良的,五脏六腑没有任何疾病,一生当中牙齿没有掉一颗,直到临终头发也没有花白。可是50来岁就患上致命的高血压、脑血栓、脑萎缩、痛风等疾病,而这些病大多与饮酒过量有关。父亲50多岁活动就不灵便,运动只能摆摆手,回家后两次坐别人的摩托车就两次受伤:一次在桐木坐亲戚的摩托车,竟然将脚伸到后轮去,坚硬的轮毂钢丝将他的后跟削去一大块;一次在黄坑喝酒后,陈继明骑摩托送他回来,在李家塘摔倒,导致右手臂脱臼和两根肋骨折断。父亲好酒闻名遐迩,凡认识他的人一提到他就说:“王有生呀,喝酒可厉害罗。”或说“你父亲很爱喝酒”。真应了那句老话,上帝给一个人一生的享受是定量的,你过早没有节制的使用,上帝会提醒你一下,如果你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当你把这些定量用完了,上帝就戛然给你放下闸门,或让你受些磨难,或接你上天堂或送你下地狱,这就看你的造化了。

      父亲一生善良,只做好事没干坏事,一定是上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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