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李金虎
父亲还是走了,在我一切都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尽管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可仍旧是猝不及防,当时被击垮了,懵懵的,木然的和家里人一同安排着父亲的后事。我和家人们一样,安静的有条不紊的默默的干着自己手底下的活,好像忘记了悲痛。
后来明白,因为父亲走的突然,家人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紧急,更没空悲伤。可是,随着日子的流逝,悲痛伤感慢慢弥漫开来,让我痛彻心扉,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可每每此时,泪水却又无声的流了满手满脸,悲痛,悄无声息地撕裂着我,不能自拔。尤其是在父亲刚走的那几年。自己也因为父亲去世的坏情绪加上生意的反复,那几年几近抑郁。
时间是最好的医生,转眼父亲走了近二十年了,日子也在波澜起伏中,不急不徐的过着,伤痛亦随之减轻了不少。只是偶尔在几个特殊的日子,或者使用了父亲曾经用过的工具,又或者看到父亲一帧照片,亦或是翻到了他的一件遗物等等,思念悲伤就又涌上心头,泪水溢满眼眶。这时,自己悄悄找个僻静的地方,偶尔也躲在车里一任泪水肆意,然后平复一下心情,就又奔向风风火火的日子中去。
父爱不只如山,父爱也是深沉的,无言的,父亲对我的爱更是无声的,是平静日子里的平心定气,是平凡生活里的无微不至,父爱无处不在。
父亲很挂念我,有这么几件让我记忆犹新的事,一直萦绕在心间。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家里的条件不怎么好,况母亲身体有恙,还得有人照顾,一家人虽然都工作了,可工资不高,单位又不按时发放,生活依旧比较艰难。我有个同事,家里人大都在铁路上工作,铁路上有些外协的活,基本上他都会弄到,是个“能人”。我们俩处的挺好,我也愿意和他学见识,主要还是年轻不太安于现状,这么着,我给他说有事喊上我。有次他给我说有押运的活,问干不干,我说干啊,他说去大庆押面粉,来回二十来天,给四百块钱,让回家商量商量。自己心里一合计,上班一天合六块,还上不全班,这事行。回家和父亲一说,起初他不同意,搁不住我磨棱,最终同意我去干这个活。我自小没出过远门,何况还是押运,有风险的。定住以后,父亲帮我买了出门的必须品后,简单的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出门多长脑子外,就不再言语了,一直平静的忙着家里的事。经过二十几天的颠沛流离,我也顺利的回到家中,一切平安。
父亲看到我回来了,明显的能感觉到他如释重负般的高兴。后来姐姐和我说,在我离开家的这二十来天,父亲最关心的是北部地区的天气变化,如果有风雨和冷空气,他就不停的来回踱步,那时候通讯落后,没法联系上我,姐姐说,父亲很焦灼,虽无言,但能看他的不安。听完姐姐的话,看到父亲消瘦的样子,心里也是深深的自责,也懂得了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以致后来再去广西押运苹果的时候,我放弃了,因为家中父母的缘故,不敢再去冒险。
直到后来单位效益不好,加上自己业已成人,那点工资不能养家糊口,我也被迫自谋生路。至此,自己经常没黑没白的忙碌,回家没有准时,和父亲见面的机会不多,更别说说话了。辛苦的日子在悄无声息的时间里流淌,由于干的是一些小的工程类的活计,应酬也逐渐得多起来,活越多回家更没有规律,家人难免会出现各种抱怨,更多的是提醒少喝酒早回家,父亲会挂念等等,我不以为然。
有年夏天的一次应酬,回家的时候接近凌晨一点了,喝了不少的酒,骑着摩托车在空旷黝黑的街道上晃晃荡荡的往家赶,马路两侧的店铺早就打烊,平常拥挤繁华的街道安静下来,这时的街道显得幽深且长。随着车灯的照射,远远的在家的方向有个人影晃动,但见他穿着白色上衣,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慢慢的站起来,蹒跚着往胡同里走去,远远地看去像父亲,可当时觉得这个点,他应该已经睡下了,没多想。
骑车走到胡同口,看见家里的门灯亮着,到门口,发现大门虚掩,家里养的两条狗听见我回来的声音,也欢快的叫着迎接我。来到屋里,妻子带着责备的语气说:“让你早回你不听,她爷爷刚回来,每次晚上十点钟你不回来,他都睡不下,直到听见摩托车的声音了,他才躺下”,我心里一紧,原来在胡同口的人影是父亲。赶紧推开父亲房间的门,父亲侧身面朝里躺在床上,我走过去,趴附在他身上,轻轻地把假装睡着的他摇醒,给他说:“我回来了”,他则依旧假装突然被吵醒般呓语“咋了”?我就再重复一遍,我回来了,他就说:“回来了?睡去吧。”这就挂念我的父亲,他对我的爱是浓厚的,他不愿让你知道,也不表达,一直是默默的行动着。从那以后,无论有事没事,无论回来的早与晚,我都会去到父亲的床前,打个招呼,说上几句话,才心安,父亲也安然睡下,这个习惯,直到他的离去,没有改变。
再就是到市里后,厌倦了那种工程类的生活,换了一个事做,但是,此时的父亲年龄俞大,健康也每况愈下,我和他商量让他搬来和我一起住,他来短短住了一天,就闹着回去,说地板太滑,楼梯太高,不方便,还是回到平房舒服。我们俩父子,就这样过上了聚少离多的生活,每个周末,我一定让妻子和孩子回到父亲身边,自己有机会也必须回去。隔行如隔山,新行业的确很累,平时回家的机会更少了,妻子每周回来也念叨说,父亲老是问我的生意如何?吃穿用度如何?她们母女回来,父亲总是送出来很远,然后坐在路边,直到看不见,父亲真的老了。
平时回家少,但到年底肯定是回去的,每年的三十下午往家赶,归心似箭,也不觉得冷,到家时华灯初上,鞭炮声不绝于耳,带着寒风回到家中,父亲总是欣喜的拉住我冰冷的手,招呼家人赶快热酒,把春节做的好吃的年货一股脑端出来,放到父亲房间的桌子上,我坐在父亲面前,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父亲满心欢喜的看着我吃,自己不动一点。家里人都说:“咱爸爸头几天都念叨,说你快回来了,这个给你留着,那个给你留着,生怕你吃不着。”
呜呼,这就是疼爱我的父亲,牵挂我的父亲,让我至死不能忘记的父亲。
一别经年,弥添怀思。身在闹市,伶仃孤处。身似浮萍,思父亲之关爱。每每念及,痛哭流涕。恰此时又近清明,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最疼爱牵挂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