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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龙年记忆(上)

创建于03-24 阅读2463

        关于龙年,有各种说道。而我的龙年记忆,纯属个人化的。

                              一

       1952年,壬辰龙年。适值新中国建立之初,全国支援首都建设。在此大背景下,父亲赴京工作,全家随之自沪上北迁。

      初来北京的人,都想见识一下紫禁城的状貌。父母也不例外,特意找了个休息日,带着我和两个姐姐去逛故宫。当时我仅四岁多,完全不知道旧时皇宫的独特地位与价值,对其毫无兴趣。只记得,要往返一条条过道,上下一级级石阶,进出一个个大殿,累得我死缠着父母要他们抱抱。如果说能留下什么印象的话,就是那座宁寿宫区皇极门外的九龙壁。黄蓝白紫、姿态各异的飞龙形象,让我联想起了以往听到的有关“龙”的故事。

       那时的北京,远不如上海繁华。少有高楼,多为平房。春天风沙大,冬日透心凉。刚开始,想跟邻居家的孩子一块儿玩,却彼此听不懂对方的话。好在环境使然,很快就在与小伙伴们的玩耍中学会了带儿话音的北方话,包括生活方式的北方化:老槐树下乘阴凉,冰雪路上打出溜,平常日子多面食,逢年过节吃饺子……

        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彼时的记忆不可能有太多。但多少年后发现,正是壬辰龙年的举家北迁,决定了我一生既京又沪的特征。

       尽管如今的我已在北京呆了70多年,但在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看来,我仍是南方人。因为,从我zh、ch、sh与z、c、s发音的区别中仍能听出不纯正的瑕疵。比如“山”和“三”,“说”和“缩”的区别,在平日口语时,还可含混一下;但若朗读篇文章,往往就暴露了咬音不准的毛病。这一缺陷,使我运用声码在电脑上打字时,常遇到麻烦。而我回到上海,即使不张口说话,其举止、衣着,气质,也都与上海本地人有异,被视为不折不扣的外地人。

       毕竟,我的大半生都是在北京度过的,我的同学、我的同事,都在北京。所以在我内心,早已自我定位为北京人了。习惯于这里的气候、习惯于这里的人文环境。但在我的内心深处始终保留着原籍上海的一席之地:黄浦江、苏州河、南京路与南翔镇,偶尔也会进入我的梦乡。即使现在,我已基本上不会说上海话了,但四岁以前的记忆还在。何况,这些年里,没有少回上海,听懂一般的上海话还是不成问题的。前些日子,电视里播放连续剧《繁花》,有普通话版和上海话版,而我特意选择了沪语版。潜意识里,有对家乡话的亲切感,同时也想借此强化我听上海话的能力。因为,我明显地感觉到,这几年,随着听力下降、反应渐慢,我听家乡话的能力已在衰减。

                                 二

       1964年,甲辰龙年。从国家层面讲,三年困难时期终于过去,国民经济好转;就我家来说,两个姐姐先后参加了工作,也是一切向好。然而:

       那年的1月21日,是个星期二,尚属癸卯兔年的尾巴。一早,我照常去上学。而母亲则因连日感冒,咽喉发炎肿胀而自行去了医院。万万没有想到,待我下午放学回到家中时,却被邻居催促:快去医院。然而,还是晚了,竟然未能在母亲生前再见上一面。因为医院的救治失当,致使我的母亲在就诊当天即离开了人世,年仅48岁。

      当时,我正上初三,还不到16岁。骤然间,痛失母爱,使我无法接受,加之受凉,患上了急性肺炎,高烧不退,在家躺了一周。之后,勉强赶上了学校的期末考试。我已不记得那年的春节是如何度过的,但带着伤恸进入甲辰龙年是必然的。

       此前,我已在北京市西城区青少年业余体育学校篮球班参加训练、比赛两年半了。我们西城体校队(1948年组)在前不久举行的北京市各区体校的联赛中取得了亚军的好成绩。赛后,我和队友陈道宏一起被选入了北京市少年篮球队。但陈道宏(他后来打上了专业,退役后出任国家女篮主教练时,带队获得了1994年第十二届世界女子篮球锦标赛的亚军)去报到了,我却没有去。因为,从进体校那天起,我就只是把打球当作一种锻炼身体的课余活动,毕竟校内的文化学习才是主业。何况,我另有兴趣,课余随北京画院著名画家马晋学画也已两年多了,实在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继续兼顾。此时,正好借丧母病痛宣告退出。为此,教练孔庆廉曾到我家做我的思想工作。至今,我还记得,那天孔教练失望地离开时,缓缓远去的背影。显然,从他的角度,能为市队输送队员,是他基层教练的责任,也是西城体校的光荣啊!可是,我却辜负了他的期望。至今念及,仍因有负于教练而感愧疚。

    转眼到了暑假,远在包头中学任教的大姐邀我去她那里度假,以便换换环境,调整调整情绪。于是,我在参加完中考后,独自坐火车去了包头。

    途中,列车在某一个路段上临时停靠。只见 :旷野里,原本忙碌的成年人,短暂地直了直腰,漠然地扫视了一眼火车后继续劳作。而十来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却都朝着列车跑来,并在十几米开外停步。牵动我神经的,不是他们的赤膊或破旧的衣裤,而是眼神:有惊诧——惊诧这奔腾的铁龙怎么会停了下来;更有羡慕——是的,没错,是羡慕——羡慕地看着列车的一个个窗口里的南来北往的旅客。有一瞬间,我甚至认为,他们是在看我——一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人。当然,或许,他们(包括那些成年人)的眼神中还有更为复杂的内容,但以我当时的年龄与阅历尚无法理解、破译。毕竟,我对全社会的了解,对京城之外的广大地区的了解,不说是零,也依然是极其肤浅的。所以,那一刻,那一幕,对我的震撼极大。

        一个多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8月下旬,接到在北京的二姐打来的电报,仅两个字“四中”。那时,打电报按字数收费,所以惜字如金,之前就约定好,考上哪个学校,写上校名就可以了。我当即去买车票,第二天就登上了返京的火车。能在赫赫有名的北京四中读高中,使我信心倍增。一路上,已然开始展望三年后将会报考哪个理想的大学。彼时的我,完全预见不到,仅仅两年后,高考就被“史无前例”所废除,而且长达11年之久。

                              三

    1976年初,总理去世;进入丙辰龙年后,唐山地震、伟人远行、十月惊雷,又接踵而至。由此,注定了这是个不平凡的一年。

    而我在去北大荒七年之后,终于1月份困退回了北京。当时,已有不少知青返城,无业可就者大有人在。不过,那时不叫失业,而曰待业,我就是这待业大军中的一员。

      蜗居家中。年龄已近30岁,无颜靠父母养活。幸好中学期间曾师从马晋先生,掌握了一点儿绘画的技艺,便想以此求取暂时糊口的机会。邻居徐大妈好心,反映给了居委会的屈主任,这才取得许可,通过街道美术组,为北京市美术红灯厂画绢片。具体来说,就是:绢片由该厂统一供应,而图样则由画工自创,颜料也自备。一个图样(多为工笔重彩花鸟)画10张。规格有类似于16开、8开大小的等多种。画毕,由该厂统一落款、钤印,拿到琉璃厂的书画店销售(买者多为外宾)。至于报酬,我们画工到手的是售价(每张三四元至十来元不等)的十分之一。

        想当年,“史无前例”还未结束,我这做外活儿的,计件取酬,可算是有了市场经济的因素。估计是畅销,所以总给我活儿。但没有因为畅销而给我涨报酬,却又似乎不符合市场经济的规律。通常,尺寸小的是苦活儿,因为画幅越小,越需要精细。而尺寸大的算是甜活儿,同样的构图,因为画幅大,就可以略微的粗放些。相比较,花费的时间增加不了多少,但报酬却是成倍的。然而,几乎每次都分给我的是苦活儿——谁让我是新人呢!何况!有活儿给你干就不错了,这还是仰仗“待业知青”的名头才争取到的机会。所以每月干够了30来元,保证了你的基本生活需求,就不给派活儿了。理由是,别抢了其他家庭妇女的饭碗,不符合有饭大家吃的原则。想开了,这样也好,有活儿,就画;来了荒友,就聚。时间从容,行动自由,还有空闲读读书或做其他的事情。

    不过,这样的生活被突发的7.28唐山大地震所打乱。前一天夜里,我从屋角的堆积物中翻出下乡前自制的印相机,待全家都闭灯睡觉后开始洗印荒友们寄来的底片。印至后半夜,才把最后一张经过定影的照片扔进清水盆。随即,开亮电灯,仰天伸了个懒腰。就在这一瞬间,门窗俱响,屋顶的吊灯左右摆动,脚下的地面也开始上下震颤。由于有过上世纪60年代邢台、沧州两次地震的经验,所以我马上意识到:地震了!急急唤醒家人与院内邻居,聚拢到院子的中央。那一刻,应是7月28日凌晨的3时43分。

    没有人说话,都紧张地仰头注视着屋顶、檐角的晃动。前后,大约历时数分钟。

        当第一波地震过去之后,小院外、胡同里传来了居委会的通知,要求居民们都赶紧远离房屋,走出胡同,到大街上去,到开阔的地方去——我们这一片的居民,就住在南池子大街南头的胡同里,自然是直奔天安门广场。一路上,发现胡同里已有数间老旧的房屋墙倒顶塌。

    印象里,地震的那一刹那,曾经停电了几分钟。而此时,天安门广场已灯火齐明。通明的灯火让惊恐万状的人们暂时地安定了下来。

    天亮后,滞留在广场的人们开始返回各自的家。但上午7时20分与下午6时45分左右的两次余震让大家再度紧张。于是,又一次涌向大街、朝广场转移。

    入夜,长安街两侧的林荫道上,布满了用塑料布与线绳临时依傍树木搭建起来的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小棚。先是细雨不停,继而大雨倾盆,摧垮了大多数脆弱的小棚。但人们仍然一家人环聚在雨伞下伫立,少有回家避雨的。

    如此,坚持到29日的天明。吸取了教训的居民们开始在长安街两侧的树阴下创建、加固甚至美化避震棚了。而我家的地震棚干脆就搭建在天安门前东侧、金水河南岸的灰观礼台上(现在想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直到8月16日才撤除。

    记得,那一次洗印的照片,我都没有上光。因为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时有余震,白天、黑夜,多是临时地震棚里度过的,所以画绢片的工作也暂停了一段时间。(未完待续)

    (说明:部分图片下载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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