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
天津,以他独到的文化特色,位列中国四大直辖市之一,真可谓京雄沪富渝适津奇。这里有中国最早的官办高等学堂北洋大学(今天津大学)和中国最早的私立高等学堂南开大学;这里有悲欣交集的弘一法师,也有精武门的霍霍霍霍师付;这里见证过满清遗老荣退军阀的奢靡之风享乐主义,也流淌过海河畔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在这座奇妙的城市中,又怎能少了一双游子的发现之眼呢。
(一)
五大道,观民国风情建筑。名人群集,计有大藏书家周叔韬、东陵大盗孙殿英、莲英之师小德张、东北二帅张作相、天津首富李叔福……五大道的洋楼比起南京颐和路的公馆区来,更大气,黑砖瓷瓦、意式法式各逞其能,而总体风格还是相融相近,并不突兀。毕竟是有钱有势,不象南京故都,政治人物聚集,更重安全性,低调感。还有近来颇负盛名的庆亲王府。庆王其子是劝业场的大股东之一。亲见华士奎榜书的“天津劝业场”五个颜体大字。原来产帽子的是“盛锡福”,不是“剩西服”。原来白宗魏跳的“百货大楼”,真叫“百货大楼”。有几处没去成,一是梁启超饮冰室,一是李叔同故居,还有是袁世凯练兵的小站。不过用出租车司机的话说:嘛也没有,别去了您呢。
中午去吃了所谓正宗狗不理。那年在南京看《宝岛一村》,当一切尘埃落定,以为要划上圆满的句号时,居然通过女主角之一朱嫂的口,告诉大家可以在门口领取天津包子,这是她在剧中的营生,也是串联故事的小元素之一。剧里剧外的互动,让人尤感新鲜。况且,散场时已近晚上12点,温暖的肉包一边用来裹腹,一边把观剧的感受彻底消化。符里集烧鸡、梅干菜扣肉、猪油拌饭……美食遍地,当年再想吃的食物如今已道寻常,文化记忆可能是最好的调料。
去天津,怎能不听相声。没有天津德云社之前,郭德纲省亲演出年年要搞,得到家乡同行和观众的认可,才是荣归故里的内核。天津名家辈出,马三立、李伯祥、杜国芝、田立禾、魏文亮,曾经一派繁荣景像。据说“名流”比较正宗。一听之下,果然接地气,聚人气。演员风格自然,互动亲切。可惜底蕴不足,格局不高,难成大气候。又可旁证郭先生的难能可贵。
(二)
津门之奇,更在其人。虽不如冯骥才先生在《俗人奇事》里记录的那样精彩,所遇几位也颇奇妙。
曾见一大哥,想学当年那天津大佬刘文会。刘文会青衣布鞋,车到巷弄三里便停,走回家,不惊动邻里。若是手中拎条鱼,遇人来抢,必双手奉上,绝不纠结。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写张二尺半宽的条子,便能让天津卫地面晃三晃摇三摇。大哥自豪的说,人曾以其姓名入联。上联是魏蜀吴三分天下,下联是勇智义一统江湖。人间世,万业皆可入道。风雨声内,龙蛇影外,道从不远人,只看人上不上道。孔子问志。子路云: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大哥想是从子路的。
又曾和画画的老树聊过往人事。他是叶嘉莹在南开的首批弟子,叶在课堂上聊雨霖铃,在教室里来回走动,不断吟唱,泪眼婆娑,仿佛这一刻她就是柳永。和他聊汪曾祺。80年代,他的毕业论文写的是老汪。为了采访,他写信给北京市作协。作协6天就回信,给了他汪的联系方式。他花五毛钱打电话约好后,从天津坐绿皮火车,两个半小时到北京。汪曾祺在小饭馆请他吃饭,还指出厨子洋花萝卜做法不对,并亲自下厨指导。听起来恍若隔世。
那天最后一件事,是约饭天津师大的年轻教授杨伯。那年不过30,组读书会,写文化书,唱杨宝森,练九成宫,活的有声有色。听他反思汉代的巡视组,听他反问为什么要有用,听他反省自由是一种义务而非权利。酒酣过海河,观天月,赠言:“海河一夜,天心月圆,与兄相聚,后会有期”。谁知再会遥遥无期,如同这一天落在悠久的时光河流里的浩渺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