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四阿哥
创建于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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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总是盼望时间快点过,快点长大,快点让我的生活我做主,因为急于求成,感觉时间过得好慢。等到年过半百,一不留神,头发也白了,皱纹也密了,始觉旺盛的生命力在一步步走向衰落,因为眷眷之心,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年纪越长,看岁月流逝真如白驹过隙,四季转换往往只在一夜之间,老话说:年怕中秋月怕半,如今思绪,月半与中秋总是倏忽而至,好像只是一转眼,旧年过尽,新年已来。

    旧时家乡有俗语:小孩望过年,大人望种田。作为那个时代的小孩,对于前半句自然有着深刻的理解:过年,意味着有新衣裳穿,有肉酥吃,终其一年,只在此时才可名正言顺地达成爱美与贪吃的愿望。那么后半句呢?作为家庭的顶梁柱,为了一家人在过年时候能够穿上新衣裳、吃到肉酥,自然盼望得到老天爷的眷顾,让这一年的田地能够有个好收成。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分田到户以后,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喂一两头猪,每年开春捉猪娃,每年腊月杀年猪。那时乡邻多半没有后院,猪窝常常安在道场边,打猪草,喂养一年的光景,正好杀来过年。当然,普通人家只会适当留些猪肉腌腊肉、剁饺子馅、蒸条子肉、配炒菜,杀一头猪,大部分还是会卖了换钱。记得我们家杀年猪后,会用肥肠加绿豆熬一肥肠绿豆汤,清淡下火、入口生香,在我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里,是几十年过去,仍然记忆犹新的一道美味。

    过年炸肉酥(肥肉黏面叫大酥、瘦肉黏面叫小酥),必是我在灶下烧火,此时烧火当是美差,因为母亲会将头几个肉酥炸得熟透,“香喷喷”这个词语,用来形容刚刚出锅的肉酥最是合适。美味的诱惑总也不能等待,象征性吹吹就迫不急待咬一大口,焦黄面皮包裹下的猪肉烫得人跳脚,舌头急速运动,张嘴直吸冷气,总要如此腾挪一番,才能细细品味。家中并不富足,过年的肉酥又岂能由着性子吃个够,看到母亲面露难色却又还未出言阻止时,我也就主动偃旗息鼓了。并非我有多么自律,话说谁不嘴馋,只是这个特性在我身上倒没有那么突出,这一生于口福从未有太高追求,一日三餐饱腹之外,鲜少馋涎。

    家乡门前就是汉江河,过年前总会想方设法捕一至两条鱼,腌作腊鱼,留作吃年饭时烧全鱼。晒干的腊鱼,泡透后整鱼香煎,装盘后直接上手,很容易就能撕成一片一片,鱼肉咸香扑鼻,再没有比它更润贴的下饭菜了。

    旧时家乡有俗语:腊八日,打扬尘。话虽如此,但扬尘,倒不见得非要在腊八日打扫,腊月间空出一天,新扫帚绑上长柄,将楼板、房梁、墙角、床底这些旮旯空里积了一年的蛛网与尘网统统清扫干净。打扬尘,需以轻制轻,缓缓转动扫帚将扬尘裹住,轻飘飘的扬尘才不至于分崩离析。若是小孩来做这件事情,总带些玩闹的意思,“唰……唰……唰……”动作利索得很,目标明确得很,可是得意不过一瞬,你还以为能够得到大人的表扬,事实却因为满屋灰飞尘扬而遭受大人一顿吼。

    年前,母亲会选天晴的日子,将床单、被里子、被面子、枕巾全部换洗干净,被絮、垫絮、床上铺的麦草,都撸出去晒得干爽。床单和被里子都是棉布制成,换洗时用米汤浆过,在大太阳下晒得绷绷干。簇然一新的床铺,是带着麦香味的挺括,是带着阳光香味的暖和,一躺上去,全身都是暖的,连呼吸都是香的。

    腊月三十的年饭定在中午,一家人团团圆圆,吃的是辞旧迎新。大年三十的十二点钟声响起时,就有人家开始吃年饭,此后鞭炮声此起彼伏,直至夜幕降临。年饭后,必先祭拜列祖列宗,香、焟、纸钱寄追思,待全家人的嘱托、祷告、磕拜一套程序完成。

    过年的新衣裳,从做好的那天开始就一直眼馋着,非得等到大年初一的早晨才能穿上身。童年时期,一条长裤、一件罩褂、一双絮鞋应该是过年的标配,长裤与罩褂,外穿或打单,一年四季都不离身,从新到旧再到破,缝缝补补总能撑一年。

    儿时,家乡没有通电,用的是煤油灯,年前几日,罩子灯的玻璃罩子已被擦得锃亮。年三十的夜晚,每个房间的煤油灯彻夜点亮,望来年,亮堂堂。在煤油灯的灯光里,新年与旧年交融,拉开一个光明的序幕。

    大年初一到初三,家中垃圾不出门,都在大门旮旯归堆,应是聚财聚福之意,勿使新一年的财运与福气外泄。也有人家小孩不懂事,忽然发了勤快或是想图个表现,误将垃圾甩了出去,被大人晓得,免不了一顿呵斥,也不能如平日一般乱骂,只恨不得把眼睛瞽穿,也少不得去外面将垃圾重新捡了回来,财运与福气,怎能丢呢!

    大年初一,给自家屋里长辈(叔叔、婶婶)拜年,只道一声:新年好,给您拜年了!主家会给瓜子花生糖之类零食招待。大年初二,出嫁的姑娘携家带口回娘家拜年,应该是过年期间最重道的拜年仪式,礼品也更为讲究。大年初三及以后,就是兄弟姐妹、亲戚、朋友、同僚之间的相互走动,礼品相较而言可以随意一些。

    上世纪八十年代及以前,似乎拜年是不兴送红包的,也许是因为穷的缘故。拜年的礼品中,印象最深刻的当是红糖包、点心包、发面馍老三样。你送我家如是,我送他家如是,这老三样在许多人家只作短暂逗留,转一大圈,最后又回到最初那家人手里也是有可能的。老家的发面馍,与其它地方又有不同,有专门的内馅作规范,因此称为油包子馍。油包子一般为猪油炒苞谷面再加各种香料制成,拿来送礼,也是仪式感满满。

    从大年初二起,拜年时不论会不会留下来吃中饭,主家都会安排过早或者过中,一般是米酒+元宝鸡蛋+麻花(或者麻叶)。过年的规矩对于主客双方都是心照不宣,客人动筷子之前,会诚恳说道:这大一碗咋吃得完,快拿个空碗出来,我赶一些下来。这一赶,大部分精华又回到主家灶房,等待下一拨客人的到来。

    我们的祖辈,我们的父辈,都是十分重视过年的,办年货、吃年饭、放鞭炮、拜年、祭祖……用十分的虔诚去完成辞旧迎新的仪式,因而我们小时候所看到和参与的过年,是隆重,是热闹,是欢喜。到了现在,祖辈与父辈已将过年的主导权交给我们这一辈,在吃穿不愁的时代,祈福的愿景好像没有那么迫切了,我们对待过年的虔诚与热情,也就逐渐淡远了,这是不是感觉年味越来越淡的原因之一呢?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国人最重视哪一天?毋庸置疑,是年三十,是年三十阖家团圆的年饭,是年三十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可是,这一天不是法定假日,机关国企明令取消除夕放假也有很多年,到如今各地均在禁止燃放鞭炮,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这年味,确实有点淡。

    我们总说年味越来越淡,失去了小时候的味道,其实,原因还在于作为承接传统的主力军,我们这一辈人有责任奔走呼号、积极筹措,让年味回归。就像今年我县春节期间一样,让民众离开牌桌,舞龙、舞狮、唱歌、跳舞,办成一台台精彩纷呈的“村晚”。如果我们今年的作法能够成为一个大家今后都去效仿的样板,何愁年味不热闹不隆重呢?乡村过年的节目,并不在于外人眼中是否美好,只在于民众参与其中的热热闹闹、欢欢乐乐、红红火火。(王贤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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