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正月初四。在我的意识里,年就过完了。
年是一个很特殊很隆重的节日。所以,过年就不能马虎,无论是达官显贵,富庶人家,还是贫民百姓,街头浪子,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都会希望有年的仪式,萌发出年的期待。好好过个年就成了一年到头最重要的事情。
好好过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进入冬月,天气渐冷,人们对年的感情还是若隐若现,偶尔也有一些讳莫如深。因为,如果上半年没有积累,到了冬月,想要翻身就变得很艰难,想要好好过个年,就更是不容易了。因而,迎来送往,商务洽谈中往往带着这样的内涵:年底了,准备准备,争取过个丰收年。腊月一到,过年的节奏可谓马不停蹄,争分夺秒。
在记忆中,小时候过年是从杀年猪和晒糯米面粉开始的。那些年月,杀猪过年的人家并不多,很多人家,包括我家,一头猪,养上一年半载,到了年关,正在行情上,收猪的上门,主家对自个儿养的牲口心中也很清楚,双方凭着眼力估一个吉利价,就卖了,换来第二年孩子们的学杂费和春播时节的种子化肥钱。这样的情况,在那些年月算得上是圆满。若是肥猪突发疾病,恹恹进不去食,主家邀请几位邻里,支起大锅,抓紧时间宰杀,开膛破肚,检查病因,若没有多大问题,乡里乡亲都知这猪是粮食喂养至今,于是纷纷低价购去以备过年。
后来,杀猪过年越来越常见,而晒糯米面粉却销声匿迹了。晾晒糯米面粉是一个精致活儿。买来的糯米提前泡上一两天,再送去磨房磨成粉浆,滤去大部分的水。这时候的糯米粉水分还很足,要及时摊开晾晒。那时候,很多人家家里都有一个直径2-3米的大簸箕。将糯米粉在簸箕中均匀地摊开晾晒。腊月阳光并不充足,所以需要时时用筷子拨弄,直至粉干燥酥散似尘。糯米粉晒得好不好,下锅就知道了。有一年年初一,老妈早早起床包汤圆。汤圆一下锅,粉皮黄黄的,就知道糯米粉晒得不好,冷热夹杂,捂了。我记得那一年,我妈挺不开心,好像糯米粉的好坏也寄托着来年的运势。
过年了,吃肉的时候,全然忘记了扯被子捂住耳朵,害怕听见肥猪临死前绝望的嘶吼;嚼汤圆的时候,心里会想着松软的面粉也有自己一份功劳……现在,有了精包装的糯米粉,更有了多种多样的现成汤圆,连杀年猪的也越来越来少了。过年最开心的是有了几天正当合理合法的懒散日子,年味却找不到了。也许世界真的会发展到电影《机器总动员》中表现的那样:人类的繁衍、吃喝拉撒睡都可以完全在机器的安排下进行。即便真是那样,现在也应该做生而为人应该做的事。能亲历亲为,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身在异乡的人,过年是从一张车票开始的。今年没有认真抢车票,自然也就留在他乡过年。城市的年,连放鞭炮都是奢侈。年三十的那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要那么认认真真,细致地准备一个年?打扫卫生、洗刷缝补、采买制作、杀鸡杀鱼、炒米炒花生……过一个年,真是太累了,杀年猪、晒糯米粉不过是其中的两件事。
我看着7岁的儿子,心想会不会有一天他回忆往事,对过年的感觉就是没有车的公路、离开家的邻居、自由地看电视……那样的话,真的是太悲哀了。没有记忆的人就像没有来路。《本巴》中本巴草原上的人永远活在灿烂的25岁,不记过去,不念将来,终归是逃避。我尽可能地带着他去采买年货、逛花市,潜入临市给他买了迷你烟花,年三十让他参与贴春联、打下手做年饭……我想告诉他,好好过一个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为这个年画个圆圆的句号,认真地告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