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白骡子

Lily
创建于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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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亲祖籍怀来沙城人。三岁那年奶奶因病去世,留下爷爷和他兄弟姐妹 5 人。在那穷困潦倒的年代,人们把出口外当成谋生的一条路。所谓出口外,就 是一路向北走,到地广人稀的地方去混口饭吃。爷爷从沙城一路向北,在赤城落了脚,在城南门口给一家储记肉铺当杂工。


    后来父亲带着他弟弟一路乞讨,步行 100 多里,经多方打听找到了爷爷。爷 爷看着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两个孩子,三人相拥而泣。爷爷给他俩一人买了一个热烧饼,这是他俩平生以来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半大小子是不能吃闲饭的,父亲也在肉铺干过杂活,13 岁那年爷爷去世了。 父亲也是一路朝北走,到了马营给人家当羊伴子(羊倌的徒工)。放过牛,晚上就钻在口袋里睡在草地上,任蚊虫叮咬。


    后来他听人说到门头沟下煤窑背煤能挣到钱,于是他就一路南下,来到门头 沟下煤窑背了三个月的煤。三个月的工资老板给的不是钱,而是五个布。父亲用 这五个布筹划着他的人生。换了一头骡子,这头骡子灰白色,不知何故瞎了一只眼睛。但它很听话,干活肯出力气。


        有了这头骡子当脚力,父亲又置办了一辆二个胶皮轮的车,跑起了运输,给人拉脚带货。这样的车要比当时木头轮子的牛车、驴车快多了。可以日行百里。他和它跑遍了方圆几百里的山山水水、村村镇镇。

    跑运输就离不开和道路打交道。然而赤城是个山区,四面环山,山势陡峭, 沟壑纵横,地势险要。黑河、白河、红河纵贯全境,河流湍急。可谓七山二水一分田,无论走到哪儿都要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最好的路也就是砂子铺成的路。在那冷兵器时代,我们的老祖先之所以选中赤城这个地方依山傍水而居,也就是因为相中了它险要的地势,易守难攻,北防匈奴。


    出了县城不管东南西北,往哪去都要经过几个很险要的地段。往北独石口、 沽源一带要经过观门口梁、舍身崖。往南去后城、延庆一带要经过红沙梁、白河 堡、黑峪口。往东去白草、三道川、丰宁一带要经过碳窑沟梁。往西去龙关、宣 化、张家口一带要经过剪子岭梁。这些地方都很难走。一边靠山一边是很深的沟 壑。路很窄,盘旋而上,又急转直下,转弯处呈现 S 形,视线很不好。这些地方都考验着拉车牲口的耐力、悟性和车把式的技术。他和它就常年在这崎岖、险峻的道路上行走。


    路途上还有黑河、白河、红河。雨季洪水泛滥齐腰深的水。深秋初春上冻化 冻季节又是满河床的冰碴子。冬天结冰了,人牲上去直打滑。如果傍晚赶不到有大车店的地方,还要露宿野外、忍饥挨饿。风餐露宿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可以说,父亲和它的白骡子是朝夕相伴。风雨同行、同甘共苦。他们变成了彼此生命的一部分。白骡子也是我家庭中的一个成员。

    对它我们是精心喂养、细心照顾。因为它的付出养育了我们全家。它吃的干 草(谷子的秸秆)用铡刀轧碎,拌上煮熟的黑豆或高粱(给它增加营养)。行走 在路上,只要路边有它爱吃的青草,只要时间允许,父亲都会把它卸下来去吃,吃饱喝足再赶路。


        每次出门前,我和哥哥除了给父亲捆好行李、带上干粮外,还要给它带上草料,再把它喂好、饮好水。


    每次它干完活回来,尤其是出远门五六天后才回来,都像久别重逢一样。把 它卸下来,牵到一个空旷的土地上,这时它就会在地上翻滚几个来回,就象人干完活要洗澡一样卸去一身疲劳,显得一身轻松。


         每当它拉着重物上坡拉不动时,父亲从来都不鞭打它,而是从车后帮它推上去。下坡时父亲会在车后使劲拽着,让它匀速下去。


         每次出远门住店,父亲不管有多累,都先把它照顾好,让它吃喝好人才去休息。


        父亲在闲暇时也会带它去河边洗澡,然后用梳子给它梳理鬃毛。它到我家来吃胖了,身体也健壮了许多。


    56 年国家号召成立合作社,所有的生产资料归集体所有,不准私人单干。 赤城要成立一个马车社,凡有马车的都要带着牲口车辆入社。车辆、牲口由马车 社统一管理统一分派活,这样自家的牲口就由饲养一集体喂养。干活时也不见得 是自家主人使用自家的牲口,跟随了我们几年的白骡子就要离开家了。我们有千般的不舍、万般的难过,有很多的担心。

        它眼有残疾,饲养员把草料往槽里一倒,众牲口都上来抢吃,它能吃得上吃的饱吗?拉货拉不动时会有人帮它吗?会打它吗?


    它在我们家干了几年活,也伴随着我们的童年,有好多的乐趣。如今它要走 了,我们全家人都很难过。但军令如山,到了入社的最后期限父亲才把它送走。 送走的那天早上,全家人再次抚摸着它两眼含泪依依不舍。送走后我们虽然很相

念它,但不敢去看它。


    几天后,父亲终于忍不住去看了它。它被拴在圈里,见到主人它昂头长嘶声 音十分凄厉,四蹄腾空要挣脱缰绳往外跑。父亲抚摸着它的鬃毛、它的耳朵,泪如雨下。此情此景真有几分凄凉几分悲壮。听父亲回去说我们都潸然泪下。


        随着马车拉货的生意逐渐被汽车运货取代,62 年马车社解散了。牲口、车辆都处理了。白骡子的归宿我们就不知道了。就这样它就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白骡子——至今怀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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