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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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和诗人与社会生活

创建于02-06 阅读2521

诗和诗人与社会生活

 

█ 许天阳


    在文学中,没有比诗更古老而又年轻的品种了;说它古老,是因为它与舞蹈和音乐出于同一个本源。自从有文字的时候,甚至从 有语言那天开始,就产生了诗。说它年轻,是它永远和青春,激情、敏感,创造和活力联系在一起。

    不仅每一个民族的文学创作的冲动,都始于诗情的荡漾,而且对诗没有感觉和兴趣的人,对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的真正妙处也难免隔膜。

    《诗大序》中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永歌之不足,不如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背离反常);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者也。”

    从前段古人对诗的论述来看,我们知道,诗,是文学中的文学,是比别的类别的文学更纯粹,更精微、更强烈的情感经验的凝聚形式。从长远看,诗的影响力,远远大于读诗本身。它波及到语言,感受性和悟性,甚至生活方式。所以美国诗人艾略特在他的《论诗的社会功能》中说: “对于一个民族来说,除非他们继续造就伟大的作家,尤其是伟大的诗人,否则,他们的语言将衰退,他们的文化将衰退,也许还会被一个更强大的文化所吞并”。

    在现代“公众社会”和“科技社会”中,诗更是孤独,焦虑的现代人回返本真,指向未来的一条栈道!

    诗,一直是中国文学的主角,在中华民族文明中占有重要的位置。从《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到二十世纪的新诗,我们很难设想,假如没有那些不朽诗篇和代表它们的伟大诗人,中国文化的演变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诗人,也同样是中国社会进步的先驱者,他们永远站在时代潮头,用生命乃至鲜血,为他所处的那个场景,大声地疾呼、纵情的歌唱、悲愤地哀嚎----甚至用死,来谱写最后篇章!那么,什么样的人,才算是诗人呢?

 

一,什么是诗人

    对于诗人的形象,较早而强烈的印象来之屈原,他给我们留下了刚正不阿,独立不迁、怀才不遇、上下求索的动人记忆,陶渊明与屈原不同,屈原在天问无对的时代人生悲剧面前,怀抱石头,把自己的身躯投进了汨罗江,写下了一首无字的最悲壮的诗。而陶渊明在不得志的人生中,返璞归真的自然田园生活,在人与自然的无言交流中,产生了“采菊东篱下,悠然神见南山”的怡然与静穆。而李白,最大的特点是不愿作一个庸人,他高歌“安能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内在真实地透露出一种盛唐气象,而唐代另一个大诗人杜甫,则是穷年优黎元,叹息肠内热”,他的诗篇,反映了“安史之乱”那个期间的社会生活,人称诗史……

    现代新诗的作者们,继承了与传统诗人的优秀作风,同时又在新的时代潮流的冲击下重塑了诗人的形象:

     

年青的郭沫若是一只个性解放思想自由的“天狗”:

 

《天狗》

    一、

    我是一条天狗呀!

    我把月来吞了,

    我把日来吞了,

    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

    我把全宇宙来吞了。

    我便是我了!

    二、

    我是月的光,

    我是日的光,

    我是一切星球的光,

    我是X光线的光,

    我是全宇宙光的总量!

    三、

    我飞奔,

    我狂叫,

    我燃烧。

    我如烈火一样地燃烧!

    我如大海一样地狂叫!

    我如电气一样地飞跑!

    我飞跑,

    我飞跑,

    我飞跑,

    我剥我的皮,

    我食我的肉,

    我吸我的血,

    我啮我的心肝,

    我在我神经上飞跑,

    我在我脊髓上飞跑,

    我在我脑筋上飞跑。

    四、

    我便是我呀!

    我的我要爆了!

     

    艾青是土地和太阳的儿子:

      《我爱这土地》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戴望舒撑起一把油纸伞

 

《雨巷》

 

撑着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默默地走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静默地走近、走近,

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的

像梦一般的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一枝丁香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废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消失在天空深处的徐志摩:

 

《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xìng)),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sù]);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闻一多眼里那个时代


《死水》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

铁罐上锈出几瓣桃花;

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

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

漂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

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它造出个什么世界。 

 

    从前面列举的几位近代诗歌大家作品里,我们得知,真正的诗人是不会彼此完全相同的,诗人都是有个性和创造力的人。当然,不是每一个有个性和创造力的人,都能够成为诗人,正如在内心深处每一个人都有诗的情感,也都有类似诗人相同的生命经历,但面对生死跟前,面对悲欢离合,面对情感的欢欣与悲痛,普通人只会说我好痛苦啊,我好开心啊!仅此而已,但是你看看诗人,当他们面对这些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诉说?

 

苏东坡思念亡妻时: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够锥心痛苦吧,但人家不写我好痛苦啊!

 

还有柳永的《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词中充满思念,却不写我好想你啊!

    所以,大多数人只能在诗人的作品中“读”出自己心中的诗一样,因为诗歌可以唤醒我们内心类似的经历和情感。

    诗人之所以为诗人,还有别的因素。对于诗人某些更内在的特点,过去的论说总是把它说得很神秘。希腊神话中说诗人是被文艺女神缪斯赐了飞往巴那斯山(希腊最高的山之一,相传为诗人之山)魔毡的人。柏拉图把诗人看成是个神类附体的人,他的艺术魔力妨碍国家的文治武功,因此要他逐出“理想国”。浪主义诗人雪莱认为诗人有“一种至高的才能,其宝座隐在看不见的人类天性的唯幕后面”,而近代思想家尼采说诗人是一个酒神等等。西方不少复古主义、浪浸主义和现代诗人与思想家,好像都觉得,诗是一种神奇不可捉摸的魔物,诗人不是在疯子就是尤物。

    其实,诗人也是一个人,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同样是一个丈夫或妻子,一个女人或者男人,一个父母或孩子,同样过着常人的生活。与一般人不同之处仅仅在于,他们的情感和精神生活比一般人更丰富,他们对人间的美好丑恶和人生的基本问题更敏感,更直接地聆听和审视,他们会自觉追寻人类真正的生存价值和意义;正如诗人荷尔德林所说的那样:“假如生活是十足的辛劳,人可否抬望眼,仰天而问,我是否甘愿这样”?是否能把目光投向为生存而忙碌的现实生活空间之外,并大声向世俗生存方式发问,这很可能是区别诗人与一般人的关键所在当郭小川在《望星空》中,面对“无穷无尽、浩浩荡荡”的宇宙时空,他真正领悟了个体生命的位置,超越了个人意识的偏见,进入了人和宇宙对话的艺术境界,这时候,他就变成诗人了。

    然而,在这个物欲横流、人心散漫的世界上,有多少人还能聆听存在的召唤?有多少人还愿抬望眼,仰天而问,我甘愿这样?唯有“人被许以仰望的神性,他那向上的目光跨越了由天空和大地所形成的那个“之间,这个之间被给予人的栖居,我们现在称个如此给出来的之间为“维”(海格尔:《…人诗意地栖居…),正是人类这接受召唤向上一望的目光牵引出天空大地神性和人,将它们带入天地“之间”这个“维”,使它们彼此一体不可分,在这向上一望的目光中,人这一瞬间超越了之间”迎接了天地入神这个四重体的出场!

    人的向上一望,望出了人的本真心性,只要人回到自己的本真,“他就乐意以神性来测度自身”,于是就有了“我甘愿这样”的自我发问和探寻,使他得以超越世俗生存方式向“神性”站出自身,以追求神性、歌吟神性的方式来确定人的本真生存为人的超越筑成通向神性的天路。


    诗人永远是在世俗中向“神性”站出自身,向神性聆听和展开的人,就像诗人海子笔下的 -----


《四姐妹》:

 

荒凉的山冈上站着四姐妹

所有的风只向她们吹

所有的日子都为她们破碎

 

空气中的一棵麦子

高举到我的头顶

我身在这荒凉的山冈

怀念我空空的房间

落满灰尘

 

我爱过的这糊涂的四姐妹啊

光芒四射的四姐妹

 

夜里我头枕卷册和神州

想起蓝色远方的四姐妹

我爱过的这糊涂的四姐妹啊

像爱着我亲手写下的四首诗

我的美丽的结伴而行的四姐妹

比命运女神还要多出一个

赶着美丽苍白的奶牛走向月亮形的山峰

 

到了二月

你是从哪里来的

天上滚过春天的雷

你是从哪里来的

不和陌生人一起来

不和运货马车一起来

不和鸟群一起来

 

四姐妹抱着这一棵

一棵空气中的麦子

抱着昨天的大雪

今天的雨水

明日的粮食与灰烬

这是绝望的麦子

请告诉四姐妹

这是绝望的麦子

永远是这样

风后面是风

天空上面是天空

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综上所述,我在九十年代初期,给诗人下了一个这样的定义:

 

诗人

永远是一枚耸立于天地间的温度计

不管是春暖秋凉

还是严寒酷暑

它都能做出敏感的反应

并将其

昭示出来


三十年前,在一次诗歌交流时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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