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起义中陈赓

霜晨月
创建于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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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野4兵团渡江后,经过千里追击,迅速挺进浙赣线,击溃回窜的蒋军夏威兵团,于1949年5月22日解放南昌。

南昌是个英雄城,她是中国革命的发祥地,也是人民军队的诞生地。旧地重游,令兵团司令员陈赓思绪万千,心潮逐浪。他在日记中写道:“今日冒雨进南昌,这是我历史上第4次到此:第一次,1927年4月,蒋介石叛变,我北伐到南昌险遭不测,逃往武汉;第二次,同年8月,参加南昌起义……。”

在我军的高级将领中,陈赓的故事最多,人也豁达风趣。第二天晚上,兵团部的一些同志围在一起,缠住陈赓,请他讲当年参加南昌起义的亲身经历。陈赓果然毫不推辞,兴致勃勃地讲起了那段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经历:

(以下内容根据当时随军记者记述整理)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武汉政府时代,陈赓在北伐军第二方面军唐生智部特务营任营长。1927年5月“马日事变”后,由于我党主要领导人一味迁就当时的汪精卫派国民党,主动把武汉市的工人纠察队缴了械,陈赓也接到命令,被迫将特务营交给唐生智的弟弟唐生明。这个部队本来是由共产党组成的,后来大部分人分批跑到江西参加了土地革命。

7月15日,汉口的国民党正式决定与共产党决裂而叛变革命。陈赓便随着周恩来同志秘密到达江西,8月1日,他参加了南昌的武装起义,和一些同志在市区逮捕了一批反革命分子,当天夜里又负责解决了江西省银行敌人。

8月5日,起义军撤离南昌。陈赓在贺龙的第22军第3师工作,任第6团第1营营长,跟部队一起向广东进发。起义部队在南昌曾解决敌人6个团,但离开时武器带不走,丢得遍地都是。——那时候,他们还不大懂得发动工农来拿武器,珍贵的武器都丢掉了,很可惜。

一路上,起义部队受到各地人民的热烈欢迎。革命虽然遭受了暂时的挫折,但群众的斗争意志仍然是很坚决的。8月下旬,部队经过抚州、瑞金,在会昌地区和反动军阀钱大钓等部激战了一场。钱大钧的部队先我到达会昌,陈赓所在的3师是先头部队,一到会昌附近就和敌人接了火。

会昌战斗是在8月24日,本来我军预定拂晓开始攻击,但因为部队走错了路,推迟到早晨8点钟才开始。敌入派4个团来堵截,打到中午,我后续部队还没有到,因此,先头部队打到弹尽粮绝,尚未把敌人击败。占压倒优势的敌人疯狂出击,起义军终于支持不住,向后撤退。

为掩护部队撤退,陈赓走在部队最后,他们边打边撤,到下午1点钟,身边的战士已经寥寥无几,陈赓负了重伤,左腿两处中弹,膝盖处的筋(韧带)断了,脚腕骨被打折了,已完全不能行走。见敌人的追击部队赶来,他赶紧脱掉身上的制服,为的不是隐瞒身份,而是为了避免敌人搜查口袋发洋财时发现他还还活着。

他从山坡上滚下去,跌进一块野草丛生的田沟里,腿上的血一直在流,把田沟里的水都染红了。这时,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副官卢冬生也跳下来照拂我。不一会儿,追击过来的几个敌人开始搜索,陈赓因不能行动,便力劝卢冬生快走,而卢冬生却无论如何也不离开,但见敌人已追近,不敢背他逃走,便机警地躲进附近草棵里藏了起来。陈赓也赶紧用手把腿上流出的血涂抹了一身一脸,想以此欺骗敌人。可他心里却翻江倒海地想着:我们的部队退了,敌人一来准定会死,想到自己年纪还轻,革命刚刚开始;又回想到自己从前的经历,想起所有一起革命的战友……。

【黄埔军校期间的陈赓】

敌人走近了,陈赓把牙齿咬紧,屏住呼吸,准备一死。结果,几个敌人扒拉他几下,以为他已死掉,在他身上踢了一脚便走了。

不远处的卢冬生赶紧猫腰跑过来,把他也拖进草棵里,他们在这里躺了两三个钟头,直到下午4点钟左右,叶挺军长带领的部队反攻上来,把敌人打垮了。

他们听见山上人喊马嘶,不知是什么部队,怕是敌人溃退下来,,所以仍不敢动。陈赓我身上只穿着背心和短裤,我们的搜索部队过来时,把他当成敌人,又打了一枪托子。陈赓睁开眼睛偷看,见他们颈子上都挂着个鲜红的带子(像象现在少年队戴的红领巾一样),知道是叶挺的部队反攻上来了,便用胳膊支起身体,高兴地说明是自己人,卢冬生也起来一起讲,他们终于得救了。

(听陈赓讲故事的所有人,心都提到嗓子眼,此时,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陈赓接着讲:

这时,前边的部队已经占领会昌,陈赓也随部队进了城,见到周恩来、聂荣臻、叶挺等许多领导同志。战地重逢,格外亲切。

会昌战斗后,起义部队未照原计划直下寻邬、梅县,而改折向福建的汀州(长汀)、上杭一带。陈赓因伤势严重,按上级安排,坐船顺贡水前往汀州。然而,他们刚一上船,退去的敌人突然又反扑回来,追着我军一直打到江边,他们坐的船也中了许多子弹。紧急时刻,正好周士第带的25师赶了过来,一个反攻又将敌人打垮,陈赓再次得救了。

他和一些伤员进了汀州,这里有家福音医院,就是傅连暲同志办的。起义军撤退后,他不但没有离开,而且找了一些小学校的教师和学生们来帮忙,接收了我军300多个伤员,其中包括和徐特立等同志。他是我所遇到的第一个同情我们的医生。承蒙他的尽心照拂,陈赓终生感激不尽。

(“你说的傅连暲是中央军委总卫生部的傅部长吧?”郭天民参谋长问。

“是的,正是他。他就是在这次救治中,受我党感染,后来,他雇了150个挑夫,挑了半个月,把整个福音医院从长汀一直挑到瑞金,正式创立了中央红色医院,这是我党历史上第一个正规的医院。”陈赓回答。

傅连暲这次对陈赓的印象也很深刻,以后曾回忆说:“起义军营长陈赓在会昌战斗中腿骨被子弹打断了,住在医院附近的新安楼。我们去替他医治时,他因流血过多,脸色焦黄,身体非常虚弱,伤腿肿得很粗,红而发亮,每次揭开他的被单,我的心也止不住颤动。可是,替他治疗伤口时,他不但不叫一声痛,还满有兴致地和护理他的谭惠英说话,病房里总是充满着他朗朗的笑声。那时候,我看着他的年轻的面孔,神采奕奕的眼睛,我就想:像这样一位年轻、勇敢、有才干的革命军官,他一生可以为劳苦大众做多少事啊!我,一个医生,有责任挽救他这一条腿。于是,便采取了‘保守疗法’,每天用‘由素’替他消毒,用夹板固定,同时把新鲜牛奶让给他喝,增强他的抵抗力,总之是想尽种种办法,避免截肢。在这样持久而谨慎的医疗护理之下,陈同志的伤腿,终于被保存下来了。”)

【傅连暲(右)与英国医生】

傅连暲(1894—1968),出生于福建长汀农村,医学家。我军和新中国医疗卫生事业的奠基人、创始人之一。新中国成立之初的医疗将军,开国中将。1932年1月创办“中国工农红军中央看护学校”,培训上百名红军医务人员。次年将医院迁往瑞金,成为中央红军第一个正规医院。1934年随军长征,到达陕北后,担任中央总卫生处处长兼中央医院院长,负责中央领导人的保健工作,在边区和部队中组建了层次合理的医疗卫生队伍。他医术高明,为人厚道,在军中有“红色华佗”的美誉。建国后,历任中央卫生部副部长等职,文革中被迫害致死。(编者注)

不久,起义部队进军东江,陈赓仍乘船沿着韩江南下。因水流很急,又有礁石,有些船被打翻了,他乘坐的船也触到礁石,险些出事。到大埔后,组织上准备让他在那里休养,他坚决随着部队前进。

9月23日,起义军占领潮州,陈赓和部队一起进城。在潮州,第3师师部住在电报局里,他就住在隔壁的韩文公庙小学。说来有趣,这又恰好是后来给予他在紧急情况下的一个掩护。

9月24日,起义军先头部队到达汕头,汕头工农也起来暴动。这时广东军阀陈济棠、钱大钧等部,已从四面八方涌到那里。我军占领潮汕后,即在汤坑、潮州、三河坝等处与广东军伐发生激战。以后敌人越来越多,英帝国主义和国民党的军舰也向汕头猛攻。

9月30日,我军被迫放弃汕头,竭尽皮全力到汤坑去御敌。当时周恩来同志生病发烧高达40度,还在前线指挥作战。朱德同志指挥周士第的25师守三河坝,敌人三个师来打,激战三天三夜,予敌重创。但因反动军队数量过大,再加上我军粮弹不足,经过苦战,众寡不敌,终归失败。

我军占领汕头的时候,陈赓和一些受伤的同志,进了日本人开的“博爱医院”,住进去后国有许多人看,医院里都晓得他是个军官,日本人对他的态度非常不好。我军从汕头撤出的时候,周恩来等就曾派人送款子给住院的伤员,但因战时混乱没有送到,所以撤退的事住院的伤员们完全不知道。次日早晨,陈赓让卢冬生到总指挥部住的畸卢去看看。结果,他一出门,就看见国民党军队正开进城,街上已看不见挂红带子的起义部队。陈赓因伤势仍甚重,不能行动,危急时刻,日本人又火上浇油来下逐客令,要把他们赶出去。

(听故事的人心一下又提了起来。陈赓喝口水,继续讲:)

这时,有些伤势轻的同志都逃走了。医院有个护士李小姐和一位打扫房屋的工人很同情他们,便偷偷地把他搬到工人住的房间藏起来。后来他们一面动手找船,一面对陈赓说:“风声不好。你非走不行!”

医院对面是日本人开的汕头旅馆,下边就是海岸,但退潮时全是泥巴。10月初旬有天上午10时左右,工人和护士找到一只小船。“陆地行舟”,将船从泥巴上推到旅馆跟前,一个护士一直把他送到开往香港去的船上。令他十分感激……。

他们坐的太古公司的轮船,是我军在潮汕失败后从汕头到香港的第一条船,起义军的许多同志都在这条船上。快要到香港时,船上挂出一种特殊的讯号,意思是说这里有危险,要岸上的巡捕快来检查。船一靠岸,同船的同志都迅速离开,陈赓因伤重,由卢冬生陪同留在船上。后来卢冬生找人用椅子把他抬下去。

检查的人问他负的什么伤,并且说,“你一定是汕头失败的共产党。”

陈赓用讲得不好的广东话回答说,我是潮州人,在潮州电报局做事,仗打起来了,慌忙逃跑,跳楼跌伤了。

检查的人又问他电报局在甚么地方?陈赓说在韩文公庙隔壁,因为他刚好在那里住过。检查的人未发现其他疑点,便放过他们。

然而,上岸后,他们已找不见一个熟人。陈赓就和卢冬生在马路边坐着,巡捕过来撵他们走,用棒子乱打。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到医院里去,医院果然不收。

为了找个地方混些时间再设法去找熟人,他们到一家中医那里挂个号。坐下来谈了一会儿,那中医发现他是打仗受伤的,又把他们赶了出去。他们重又回到马路上,巡捕又用棒子赶。无奈间,看到马路中间有个厕所,陈赓就让卢冬生背他到厕所里去坐坐,终于得到半个钟头的时间休息。虽然厕所里的气味难以忍受,但多年后回忆起来,陈赓仍然觉得那是非常幸福的时刻。

已经下午了,肚子还饿着。抬头看见不远有家西餐馆,陈赓天性幽默,开玩笑时也是一本正经。他和卢冬生说:嗯,叫客西餐来吃才好。不想卢冬生是个实在人,当真跑去叫来一客西餐。服务生跟着卢冬生一直走到厕所前,气得脸红脖子粗,结果,西餐没吃成,还挨人一顿骂。

万般无奈下,两人搜了下口袋,身上还有约20块钱。陈赓想到去上海,叫卢冬生打听一下,恰好一小时后就有往上海去的船。不想,在上船的汽艇上,人家发现他是打仗受的伤,又被敲了5块钱的竹杠。

好歹到了轮船上,售票员又说他有病,不卖给票。这时,许多人围着他俩看,陈赓心急如焚。后来,有个穿工人服装的走来,很同情地告诉他说:再有人问,就说不是传染病,腿是跌坏了,每顿还可以吃三碗饭。并帮忙买到了船票。那人又找了一只行军床,和卢冬生一起把陈赓抬到货舱里。那里左边堆的香蕉,右边堆的桔子,放一张行军床便没有多少空地方了。陈赓异常感动。

轮船离开香港,要先绕到汕头停泊一下,上人装货。他们坐的这条船,恰好又是起义军失败后从香港到汕头的第一条船。汕头还在戒严,在反动统治下到处杀气腾腾,他们刚刚逃出,忽又折到这里,心中甚为紧张。船刚靠岸,又有起义军的许多同志上来。这中间恰好就有陈赓所在第三师的师长周逸群,他是被国民党军队俘虏后没认出来又逃出的,汕头有个慈善团体给了他一张船票。他一上船,就挟一张烂席子找到货舱里,见这里只有一个人躺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偷偷摸摸爬到床下,倒头就睡。

陈赓正躺在行军床上看报纸,周逸群一进来,陈赓就认出他了,但他没声张,反而用报纸遮着脸,故意捉弄周逸群,他把报纸翻的哗哗响,自言自语地说:“嗬,这报上的消息真灵通啊,暴匪周逸群还没上船,报纸就登出来了。”

陈赓的话把周逸群吓了一跳,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几句话后,他就从声音里分辨出是陈赓的声音,他一骷髅爬起来,一把扯下陈赓脸上的报纸,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哄笑起来。

(听故事的一屋人也哄堂大笑起来,郭天民还在陈赓的肩上使劲拍了一巴掌:“你呀,啥时候都不忘了开玩笑。”)

以后,陈赓和周逸群一起到上海找到党组织,并在上海养好了伤。他在上海的经历更加凶险,但是这个晚上他没有讲给大家听。

进军潮汕失败后,南昌起义军的一部分由朱德、陈毅率领退出广东,转战闽赣,进入湖南,开展游击战争。1928年4月到达井冈山,与毛泽东领导的工农革命军会师,合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

周逸群后来与贺龙一起创建了湘鄂西根据地,任红二军团政委(军长贺龙),1931年5月,在湖南岳阳附近遭国民党军伏击,英勇牺牲,时年35岁。(编者注)

【卢冬生】

卢冬生比陈赓小5岁,年满7岁时就到陈赓家中做牧童,成了陈赓儿时的小伙伴。1916年,陈赓投身军营,卢冬生也紧跟他的步伐,踏上了革命道路。一路保护陈赓到上海后不久,因护送贺龙也去了湘鄂西,并留在贺龙身边当警卫员。1930年开始带兵,因战功显赫从连长一直做到红二军团第4师师长。1939年赴苏联学习,1945年9月随苏军回国,任哈尔滨卫戍司令员,松江军区副司令员。同年12月在哈尔滨火车站被苏军兵痞抢劫枪杀,时年37岁。贺龙和陈赓同声叹息:他若活着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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