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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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药姑娘(小说)

创建于01-13 阅读806

采药姑娘

郝刚贤

     清晨,她踏着朝露向寂静的山林深处走去。火红的朝霞慢慢地在天地之间燃烧起来,快要翻过眼前这座蘑菇形的山头时,小兰额前的青春刘海早已因火辣辣的阳光浸透了汗水……


她眺望着大山脚下被风吹过的庄稼,像平静透明的碧湖荡起一丝涟漪。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挂在崇山峻岭之间,千姿百态,楚楚动人。再眺望村庄似乎觉得非常遥远,只能看见古老的瓦房脊和村口高坡上那片枝繁叶茂的杨树林,头顶上只留下一片蔚蓝的晴空。骤然间映入她眼帘的是山坡上那座年深已久的石庵小屋,屋顶上荒草萋青。屋前的一块块山洼地快要与山顶相连,令人无限的遐想。在那遥远的年代,曾经有一对男女青年在这里刀耕火种、茹毛饮血,几度春秋几度风雨,度过了饥饿难熬的岁月,也留下了火热的劳动场面。 


    一种极其恐惧的心理袭上小兰的心头。这石庵小屋里会不会藏着一匹吃人的恶狼?狼白天是不会出来的,只有在夜间悄悄地溜进村边的羊圈去叼羊,或跳进猪圈去把猪咬死吸干血,小时候她爷爷说过此事。一时间她驻足静听双眉紧锁,从草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准备与突如其来的恶狼厮杀搏斗。“嗖”的一声石头投进石庵没有一点反应。她拿着䦆头走进石庵小屋,屋内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石板床,地上一个灶火,墙壁上留着一个通风透气的窗户,给人一种新鲜的感觉。她仿佛看到袅袅炊烟,空气飘着饭菜的味道。小屋前是一条洁净的石板小路,路两旁长满了青青的柏草。这柴胡、胭脂到底长在哪里?是长在石缝里还是长在山崖边亦或是长在山坡上?她生气地向西走去,翻过了一座小山头。日头毒辣,她汗流浃背、艰难跋涉、满怀信心,终于在一片草丛里找到一片开着黄花的柴胡、红花的胭脂,饥饿、劳累、灰心早已荡然无存,喜悦之情登上眉梢,她是多么希望在这大山深处漫山遍野全都长成药材,卖药材的钱可作为开学后的生活费,减轻家庭生活负担。去年,哥哥小华接到西北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家人欢天喜地,惟独小华面带忧虑言语不多。小兰对小华说道:“你还没有进了大学的校门就摆起了大学生的架子。”““你是在冤枉我吧。”小华据理力争:“要是有一天你找到女朋友也像这样对待人家,人家肯定会跟你说再见。”小华冷不防踢了小兰一脚。“傻妹妹,没有钱大学的大门叫你白进?”“你考上大学我也叫你去,咱家有钱。”父亲说。小兰望着父亲饱经风霜的脸没有作声,她知道家里没有钱。这时父亲对母亲说:“不要愁,我去给你借钱。”“你做买卖跑北京到上海赔了本,那可是咱家的血汗钱。”母亲在一旁说。他自知没有理,拿着手电筒出门去了,连着几个晚上女儿没有听到父亲深夜回家的脚步声。一个偶然的机会,小兰在父亲的枕头底下看见了一个黄色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大半个村庄人的姓名,借钱最多的不超过二百块,最少的不下十块,还写着借钱的日期。从此,这个小小的笔记本就留在了小兰的心灵深处。有一天,吃过晚饭,小兰对母亲说:“明年我要考上县城高中能叫我上吗?”“家里再困难也要叫你上。”母亲爽快地答应了女儿的请求,果然小兰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县城重点高中。她在山坡上深情地回忆着……


    山,静的可怜,静的让人害怕,让人觉得慢悠悠的长。日影山影在移动,行人的踪迹稀少,晌午过半,腹中饥饿难熬,两只小腿发软,她从书包里掏出干粮吃了几口躺在炽热的草地上,心想多找些药材。但眼睛已开始打架。少顷,她像一只欢蹦的小鸟坐起来,扛着䦆头向另一个山坡走去,终于在山坡上找到了一片胭脂,她慧心地笑了。她想,开学后要吃最便宜的饭菜,买不起菜时,咸菜也可以充饥,高中三年不买一件新衣服,把往脸上抹粉的钱也去掉,多多少少能省些钱。突然,一条三尺多长的大黄蛇从厚厚的青草里窜出来,嘴里吐着红芯子,一双雪亮的小眼睛在看着小兰,吓得她连忙后退几步连喊带叫,身上出了冷汗。蛇听到人的声音后似乎有些紧张,小兰拿起䦆头朝蛇头猛的砸去,但没有砸住,蛇摇着头摆动着光溜溜的细身向相反的方向逃去。

    小兰也离开这里。翻过一座山梁,一阵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股清溪从岩头流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山中有溪,溪中有山,清澈透明,光彩夺目。她俯下身喝了几口溪水,顿解饥渴。又走了十几里的山路,看见一个山洼里是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小小的村庄,只看到四周树木成林,牛羊满坡,鸡鸭成群,一只小黄狗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叫着不停,她觉得今天走的实在太远了。读高中的第一个暑假是有意义的。她几乎踏遍了家乡的山川河流,鞋磨破了,手上打起了血泡。望着层林尽染的山峦,孤身只影,她是多么想哭上几声。一只灰色的野兔从蒿草里跳出来,在草丛里奔跑。下了山顾不上小歇,忽然雷声滚滚,暴雨如注。她去哪里避雨?不远处有一片枝叶繁茂的柏树林,可惜是一片阴森森的坟地,她不敢过去,只有在暴风雨中前行。刚走几步黄泥又粘掉了鞋,穿好鞋走几步,又被黄泥粘掉,索性她脱掉鞋光着脚在泥水里行走,真是泥脚不分,小兰破涕为笑。身上背的柴胡被雨水淋湿了,上苍对她有怜悯之意,暴风雨停了,山风徐徐吹来,浮云散去,天边红彤彤的晚霞映在高山之巅,瑰丽壮观,景色宜人……


    小兰回到家里,梧桐树叶落了厚厚的一层。她到东屋里看了看房顶没有漏雨,半屋子柴胡依旧放在那儿,那是她二十多天爬坡上岭用血汗换来的成果,卖了药材就是这个冬天学期的生活费。她扫院子里的梧桐叶时已是满天心斗,空气里流动着浓浓的潮湿味和炊烟味,她今天真的饿坏了。她坐在灶火旁开始煮饭。母亲到腊月二十几才能回家。小华上大学后,母亲为了这个家投亲靠友去百十里开外的烧结厂做了炊事员,以解家里经济的燃眉之急。走的那天,老板开着一辆小轿车来到门前,母亲齐耳短发,穿着那件羊毛衫,胸前绣着一朵引人注目的荷花,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像城里人一样好看。现在母女俩天各一方只能默默思念。临行前她对女儿说,你要用功读书,每月回家一趟,东屋有米,西屋有面,南墙根儿有柴,做饭烧火来的快。父亲锄完三遍地,又出门打工了,走时给她留下二百元钱,说是今年冬天在学校的生活费。倔强的小兰天天进山采药,每天回到家里躺在炕上,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有一次晚上睡到大半夜竟忘了上街门。通红的火光映照着她青春的脸,也映照出她手上厚厚的老茧。“开了学同学们见了我肯定会笑话我,我就说我是山里长大的姑娘,手上哪能没有老茧?又不是城里的娇小姐。”烧火煮的小米稀饭滚烫的很,她盛了一碗饭放在桌子上,躺在炕上睡着了。


    “我称过,柴胡是八十斤,你怎么偏偏说是六十斤呢?你这个收药材的真是黑心,我不卖了!”小兰在梦中惊醒,她看了看桌上的钟表已是深夜三点半,她喝了碗里的稀饭,吃了两个大白馍,伴着濛濛秋雨又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三天后,雨过天晴,艳阳高照,街上来了一个收药材的,在沿街叫“买”,小兰卖了两百多块;晒干的胭脂没有卖,她嫌价钱太低,等一个月再卖也不迟。吃过午饭,刷洗了锅碗,锁上街门,踏上了返校的路程,望着车窗外家乡的山川河流,也掩饰不住她一颗青春跳动的心,她从内心里是多么感谢家乡的青山绿水养育之恩呀……


    汽车在校门前停下,小兰回到了阔别四十多天的校园,一切感到新鲜。宿舍门还没有开。她有些饥饿,很想到校门口不远处的小摊上喝一碗豆腐脑、吃三根油条。走出去又回来,最后决定不吃省下这两元钱留着明天早上花。宿舍门开了,她去打水扫地。这时,一只手轻轻的拍在她的肩上,她猜着了:“林雨你好!”“小兰你好!”旁边几个女生都笑了。林雨是林副县长的千金,和小兰是同桌,小兰平时经常帮助林雨写作业,林雨和大多女生都合不来。林雨问小兰这个暑假都干了些什么,小兰说天天上山乱跑乱转,但始终不说自己刨药材的事。林雨说,放了假她天天逛大街、进超市真是烦死人。林雨要求小兰有机会带她到山里看看风光,小兰点头同意。


    小兰在一座陌生城市的一座高楼上找到了久别思念的母亲。母亲提着暖瓶正要去打水,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女儿,像不认识似的说:“这里来的乡下姑娘多了,我不认识你。”小兰在绝望声中哭了。她做了一个梦。她打定主意要去母亲打工的地方看看,但母亲打工的事她在同学们中间从不提起。


    汽车行驶在大山深处,窗外青山依旧,树木青绿,不远处的山坡上散撒着零零星星的村庄。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道路变得不太宽阔,路上的车辆、行人逐渐稀少起来。“你要想我就到麻沟站下车,看见河边冒着烟的地方就是。”耳边又想起了母亲温暖的话语。小兰透过玻璃窗远远地看见路旁用白石灰写在一块石板上的三个大字:麻沟站。卖票的乘务员说:“麻沟站到了,有下车的吗?”小兰从汽车上下来,汽车又缓缓的行驶了。麻沟站也叫做麻沟村,村小街窄石头多。她穿过村庄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河滩里堆着白石灰、黄土、麦秸。这是个没有围墙的烧结厂。河滩里冒着浓浓的黄烟,河岸上有几处红砖搭起的临时简易房,还有一个红砖简易房,房顶上竖着烟筒,她猜一定是伙房。母亲怎么也想不到女儿会来。河滩有推车的、拌料的、点火的、砸铁硫的,一个个都干得挺欢实,饭量挺大,母亲就是为这些人起早贪黑地做饭。小兰来到伙房门前放慢了脚步,屋里盘着一担水的大灶火,上面放着七八节笼头正呼呼地冒着白烟,烟雾弥漫。小兰看着母亲穿着几年前不曾穿过的衣服,腰间系着一个围裙,拉着风箱,满头大汗的往火里添柴。这时她感到门前站着一个人,扭头一看是女儿,瘦瘦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忙说:“快来帮我拉风箱,我去案板上切咸菜。”这时工地上吹响了下工的哨子声。“小兰,我先给你盛碗饭你先吃,一会儿人就多了。”小兰端着碗、拿着馍馍走进了母亲住的红砖小屋。地上打扫得很干净,桌子上放着一把梳子、一个照脸镜,墙上挂着一个黄书包,地上支着一个木板床,简朴得很,跟她每次回家说的不一样。小兰心里一阵心酸,眼睛浸出了泪水,什么高楼大厦、电灯、电话、暖气,全是在哄我。她太苦了,女儿心里在想着这些……


    “晚上给烧些开水洗澡。”一个民工喊道。晚饭后,小兰抱着干柴进来,母亲不停的拉着风箱……“兰,你先去睡吧,我烧开水就去。”小兰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打起了鼾声……夜深了,母女睡在一个被窝里,女儿摸着母亲的手说:“你手变粗了,人也变瘦了,跑这么远来挣钱不容易。”“傻闺女,手不粗能挣到钱吗?你哥哥上大学,你读高中,钱从哪里来?”“你回去喂几头猪,上山抓蝎子、刨药材也能挣钱。”“你是不是上山刨药材了?”小兰搂着母亲的脖子说:“我刨药材还卖了200多块钱呢。”


    鸡叫了,小兰睡得很香。她在灯光下看着女儿很像自己年轻时长的模样, 那性格像自己一样坚强。她去伙房拿了两个白馍馍,装进女儿的书包。“小兰,醒醒,麻沟的汽车响了。”小兰猛地坐起来穿好衣裳,穿过村庄,坐上第一班驶上县城的汽车,汽车又消失在难忘的黎明中,母亲在寒风里站着……汽车上,小兰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母亲瘦小的身影、粗壮的手和那简易的红砖小房,她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她要改变这一切。晚上,她在小卖铺买了三十支蜡烛,自制了学习小木箱,不是算题就是写作文。十天、二十天、一个月坚持下来了,两个月又坚持下来了。白天省吃俭用,脸越来越黄,人也瘦多了。林雨问小兰,小兰嬉笑着说:“我的身材正流行,总比吃的像个猪强吧。”她每天晚上坚持学习到深夜三点,还写散文寄往报社,想挣个稿费解决生活费,但都杳无音讯。白天老师向她提问题,她都所问非所答,同学们都笑了。老师去掉了她的学习委员职务,因为她的学习成绩在下降。在一次上体育课时,她跑步昏倒在操场上,被抬到学校医疗室。她慢慢睁开眼睛,医生告诉她,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如果继续下去会造成精神失常。小兰母亲接到通知后,赶到学校抱着女儿痛苦一场,说:“都怨我,女儿自尊心太强,学习太用功了。”


    半年后,小兰恢复了健康,又重新走进了书声琅琅的教室,开始了新一天的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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